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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四、险象环生（一）
电文：更换上海站重要据点密码本，销毁旧密码本。
春来冬去，大上海却等来了一场几年难遇的倒春寒。人们又纷纷从衣箱里拿出收好的大衣与围巾，好似这个冬天格外长，也格外清冷。
三月初，新政府法律司司长兼重要议员纪向午在家中遇害。一家五口人，连同三个下人一起在午夜时分被人袭击，皆身中数弹，当场毙命。这仿佛成了使全上海人人自危的大规模谋杀报复行动。
这种疯狂的、恐怖的、乱枪扫射，显然是田早的做法。他甚至在纪向午家中的床底下放了一张印有“巴黎咖啡”字样的餐巾纸，希望引导特高课或者76号的人将视线转移到“巴黎咖啡”上去。
可是，特高课并没有如他们所愿，监视乐容的人依旧没有消失，田早的巴黎咖啡也被监视了。
田早才恍然，特高课利用这种死守的方法，已经同时知道了自己与乐容的存在。他们不能再暴露了。
偌大的明公馆内，阿诚将大衣递给明楼，“这次任务要派乐容吗？我们已经将她封锁近半个月了。”
明楼缓缓披上大衣，“派她吧。”
“特高课那边还在持续监视着她，似乎她自己也发现了这一点。”阿诚跟上明楼的步伐。
“她比一般人警觉。”明楼说道。
“如果这次特高课有动作，那么我们只能采取那一步行动了，特高课的侦查能力确实超乎我们想象。”阿诚如是说道。
“李书双安排下去了吗？”明楼问道。
“嗯，已经安排下去了。今天下午，李书双会将我们记者站据点的必要文件全部转移根据地。只要她们双方有一方暴露，李书双就会立刻捣毁整个记者站。”
明楼略微点了点，“乐容……她能从特高课逃出来，想必这次即使暴露了她，他们也不能将她怎么样。”
阿诚叹了口气，替明楼打开车门，“唉，别操心了，她会没事的。”
说罢，阿诚也坐上了驾驶座，缓缓将车驶向了特高课。
烟花三月下扬州，三月中旬，乐容在被封闭了近半个月后终于接到了第一个任务——更换新密码本。明楼似乎把她隔离开来了，她也感觉到了似乎有人在监视她。
“组长，这次任务又只有你一个人。”梁秋实替乐容装好文件袋。
乐容正对着摄影棚旁边的镜子理头发，这次她要伪装的是去记者站应聘记者的文员。
她扣好衬衣的白色袖口，问道：
“怎么，你又有事？”
梁秋实将卡其色的西装外套递给乐容，“没有，但长官有命令只让你一个人去。”
乐容冷哼了一声，用的是陈述语气：“我今天就是颗诱饵吧。”
梁秋实说道：“这……长官的用意我也揣度不清楚，只是76号那边我试探过梁仲春了，他们好像都知道特高课里出了叛徒，而且他们还侦查到了一名女间谍……”
乐容看着镜中的自己，“女间谍？”
她缓缓戴上手中的黑框眼镜。
“总之，组长你这次格外小心些吧。”梁秋实又将另一只手上的文件袋递给乐容。
乐容接过褐色的牛皮文件袋，将上膛的手木仓藏进腰间。
“我走了。”
说罢，她便风尘仆仆的走出了影楼。
从影楼到《申报》上海记者站，搭电车只需十五分钟，不一会儿，乐容便到了这个记者站根据地。
刚进旋转门，里传来打印机的声音，一股淡淡的墨香缭绕其中。
“你好，这位小姐，请问你是来？”前台的接待问道。
乐容抚了抚镜架，换上呆滞无力的声音，“你好……那个，我是来应聘的。”
那位接待朝她指了指楼梯，“从这里上三楼左边那间办公室就是了。”
乐容向她点点头，缓缓走上楼梯。
她在二楼了停了下来，四处扫视了一圈，发现并无人，便一个转身，闪进了二楼尽头那间办公室。
李书双早已在里面做好了交接准备。
“新的密码本必须在今天下午两点由这台电台发送出去，否则电文将会被视作是混淆视听。这间办公室是隔音墙，专门用来发送电报，所以你不用担心杂音问题。”李书双对她说道。
乐容点头会意，离两点还差一刻钟，她将新的密码本拿了出来。
“旧的密码本你带不走便烧毁它。”
“烧？要不你带走吧。”乐容将旧密码本递给李书双。
李书双迟疑了一下，拿走她手上的旧密码本，“好，那我就先带几份重要文件撤离了。”
说罢，李书双走回了自己三楼的办公室，她谨慎地将几份重要文件装进自己的文件袋里。
忽地，李书双听到外面一阵汽车突突的声音，她推开窗，一辆日式军车正缓缓驶来，楼底下也有人，一定是特高课！
她们之间一定有人暴露了。
她想起组织的命令来：如果双方有一方暴露，则立刻捣毁整个记者站。
李书双踌躇了一会，她从隔壁去洗手间的男同事办公桌抽屉里取出一盒火柴来。
她悄悄走进记者站的资料存放室里，存放室的门栏上贴着“禁止明火”的字样，因为那里全部都是报纸和采访资料，只要一点火光就能烧成熊熊大火。存放室的电缆线连着打印室、办公室等等其他房间，从这里烧起来，要不了二十分钟，火势就能蔓延整个记者站。
“嚓——”李书双一手夹着点燃了四根火柴，抛了出去。
资料存放室的报纸立刻在她面前燃起橙黄的微光来，她轻声关上了门。
不一会儿，林申从日本军车上走了下来，“没让人跑了吧？”
身边的副官回报道：“没有，人还在里面。上杉课长有命，要等她更换完密码本再捉活的。”
林申正准备问话，只见记者站一楼的玻璃窗户里冒出一股浓烟来，两个女记者跑了出来，紧跟着几个前台接待和几个文员也跑了出来。
“走火了，资料室走火了！大家快点紧急疏散！”一个男文员大声喊道。
黑滚滚的浓烟逐渐了弥漫整个记者站一楼上空。
就在这时，李书双提着文件袋混着人群也冲了出来，她装作被浓烟呛到了的样子，跑进了旁边的巷子里。
“什么？！走火了？”林申一脚踢开身边的副官，大声道：
“一群废物，给我搜！把刚刚那些跑出来的人都挨个给我搜，抓活的！”
说罢，一群日本兵冲进了浓烟滚滚的记者站里。
李书双望了一眼记者站二楼，她心想，乐容曾经从特高课里逃出来过，这些对乐容来说应该不算什么。她便趁着这个空档，朝着田早的巴黎咖啡紧急撤离而去。
电台室里，乐容伴着两点正的敲钟，顺利将新的密码本发送了出去。
她忽地闻到一阵呛鼻的烟味，她转身猛地拉开办公室的大门，一股黑色的浓烟顷刻间朝她袭来，她被呛得连咳三声，她看到走廊已经蔓延上来通红的火势，她嘭的关上了门。
是火……
她背靠在门上，心里想起组织那条命令来：如果双方有一方暴露，则立刻捣毁整个记者站。
她的心跳开始不住的加速，中学时代的记忆如潮水般涌进她的脑子里。
火……她在火中几乎寸步难行。
她仿佛听到了奶奶在她身边被浓烟呛得不住□□的声音，她们出不去了，她们走不出去了……
她双腿无力的撑着门把，那年文夕大火之后，她再不碰火，浓烟亦会让她心悸。
她的呼吸骤然加速，她只觉得自己快要不能呼吸了……
她忽地触到金属门把一阵滚烫，她慌忙松开手，火势已经烧到门这里了。
外面不仅仅是火，一定还有特高课的人。
她吃力的站稳脚跟，不行，她不能死在这里。
就算是死，她也要同特高课的人同归于尽，她举起木仓，就这样冲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