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十六、(1 / 1)
十六、
窗外的斜阳缓缓照射进来,凉日里的暖阳最让人舒服了。乐容从梦中醒来,她觉得脸上、身上都是暖暖的。明楼呢?
她坐起来,看来他已经走了。
她撩开淡黄色的被褥,她发现自己正穿着件棉质的蓝格子旗袍,简单而暖和。
她轻声踱步到酒红色的门帘后面,伸手撩开门帘。
巴黎咖啡的大厅里正在营业着,店里有许多金发碧眼的洋客人。落地玻璃窗,酒红色的绸缎窗帘悬挂在一角,时不时传来客人们在谈笑的声音,英国人、法国人,还有她听不懂的语言。这里仿佛恬静而悠闲,这里没有外面世界的战争与硝烟,也没有日夜充斥在她生命里的谍战与暗杀。这大概是没有战争的世界吧……
田早端着杯冒热气的咖啡从吧台走了过来,乐容听到他噔噔的皮鞋声,她转过头去。
这松松垮垮的皮鞋声,她似乎很不爱听男人们的皮鞋声。年轻男人穿皮鞋,她觉得现在年轻人怎么都学坏了。年长老人穿皮鞋,她觉得人都老了还搞这些花样。她想了想,好像只有明楼的皮鞋声,让她觉得沉稳、不紧不慢、带着些许安全感。
“沉睡的辣梨,终于醒了?”田早把手中的咖啡杯递给乐容。
乐容接过杯子,看了一眼,这咖啡杯是珐琅彩做的,杯口用金釉描了细细一圈晚香玉,一朵簇着一朵,很是雅致。这倒是挺符合田早的雅痞形象。乐容看向他,他的打扮又是敞开的黑衬衣,敞开的西装马甲,敞开的湛蓝色西装外套,依旧没有系领带。
痞子就是痞子。
“我睡了多久?”乐容问道。
“那天后半夜,你发烧了,而且伤口有感染,长官请家里的医生来看你……”
乐容直接打断他,“能不废话吗?”
田早一笑,“三天,那晚后你又昏迷了三天。”
“三天?”乐容有些惊讶。
她又问道:“特高课那边难道没有什么动作吗?我想,我们俩应该都暴露了吧!”
田早叹了口气,“有,”他顿了顿,“供党的一个据点被他们瓦解了。据点在梧桐路42号,三个人,直接抓进76号审讯室拷问一整晚。第二天一早,当街枪毙。”
“供党?”乐容有些疑惑,“为什么是供党?”
田早耸耸肩,表示他也不知情。
这时,李书双走了进来,步子轻缓,似乎她只是进来这里喝杯咖啡的客人。
“请给我来杯法国咖啡,谢谢。”李书双走进吧台说道。
田早走进咖啡吧,开始捣弄新鲜的咖啡豆与咖啡容器。
李书双靠在吧台上小声说道:“今天上午,供党在中山路的一个据点也被特高课瓦解了。”
乐容深吸一口气,缓缓将咖啡放在吧台上,仿佛她不是在与李书双对话,她问道:
“为什么是供党?明明暴露的是我们。”
李书双说道:“我也不知道,据说供党上海内部出现了叛徒。而且这个叛徒能够清楚的掌握供党的内部动向,估计官衔不小。”
“我们也暴露了,为什么我们两个站点都没事,而供党却损失这么严重?”乐容问道,她的确比一般人警觉。
田早把泡好的咖啡递给李书双,他说道:“或许,是为了保护什么人吧。”
乐容凑过去,“保护谁?”
田早也凑过去,作势要回答她,半晌,他突然冒出一句:
“小辣梨,你该去上课了。我们只帮你请了两天假,听长官说你今天下午一点有节国际商务导论课,上课老师是负责你毕业论文的汪教授……”
田早的话音还未落,只见乐容啪地放下刚拿起的咖啡杯,扔下一句:“不早说!”
一溜烟,她便急急冲了出去。汪教授的课,迟到一次,那等于是不要想毕业论文的事了。
看着她离去的背影,李书双拿起吧台上的白瓷杯垫,来回转动地摆弄了一番,说道:
“她没看到你特意做的梨花杯垫?”
田早苦笑了一声,“大概吧。”
汽车发动机发出突突的声音,明楼坐在车内翻阅着今日的早报,他的神情依旧严肃而又深沉。
阿诚趁停车的空档转头问他:“乐容的档案我整理好了,你看过了吗?”
明楼略微点点头,“务必与76号那份档案做的大致相同。”
“梁秋实那边我问过了,他们那份和我们这差不多。”阿诚这样说道。
明楼放下报纸,又打开身边那份“关于乐容的资料调查”。
他沉默了一会,说道:
“再加上一条,湖南乾州军事学校就读一年。”
阿诚猛地踩了一脚刹车,回过头来问道:
“你想折磨死她啊!加上军校的履历,她就算是完全暴露了!”
明楼合上乐容的档案,声音低沉而有力:“她现在和完全暴露有区别吗?”
他继续说道:“如果她失去了这样的价值,特高课不会留下她,更别说是军统!”
阿诚没有说话,他知道自己无法反驳明楼。
可是这个孩子行走得太辛苦了……
“你这样做,她会恨你的。”阿诚缓缓说道。
明楼合了合眼,“我没有办法……”
他本是个落子无悔的人,现在却有些举手不定了,他没有办法。
车内二人一阵沉默,他们二人都不愿再讲这个无解的题再聊下去了。
终于,十五分钟后,汽车开到了特高课大门口,阿诚下车替明楼开车。
明楼拿起那份“关于乐容的资料调查”缓缓走向了上杉谦信的办公室。
“咚咚——”课长办公室门前,明楼敲了敲门。
“进来。”上杉谦信的声音从里面传来。
明楼走了进去,微笑问好:“上杉先生。”
上杉谦信对他点点头,“明楼先生请坐。”
明楼闻声坐在了上杉谦信对面,他将手中乐容的档案递给上杉谦信。
上杉谦信接了过来,开始仔细的阅读起这份详尽的档案。
明楼没有看他,只是反复在心里想着对策。
果然,上杉读到了那条关键的信息点。
“曾在湖南乾州军事学校就读一年?”
明楼点头,“是的。据调查,那里曾是供党的一个军事学校。”
“供党?想不到这个女人居然是供产党!”上杉谦信有些惊讶。
明楼继续说道:“不仅如此,根据她在记者站更换的密码本、京都大饭店遗留的狙击木仓,这些都足以证明,她还是军统的人。”
“什么?!”上杉谦信有些难以置信,“也就是说,这个女人,同时是供产党和军统的人?”
明楼说道:“我现在非常确信,这个女人,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双面间谍。”
上杉谦信点点头,“看来这个女人很厉害。”
他又说道:“那么明先生,依你之见,我们该如何对付这样一个厉害的女人?”
明楼嘴角微勾,这正是他想说的。
“我认为,这个女人,不能强攻,但可以智取。她受过精密的训练,就算是76号的拷打对她来说也算不了什么。就算杀了她,我们问不出什么。但是,如果她活着,通过她,我们可以挖出上海更多地下党,全面瓦解上海抗日份子。”
上杉谦信的眼神飘忽不定,似乎在考虑明楼的话。
“那么明先生,我们如何才能通过她,达到全面瓦解上海抗日份子?”
明楼强有说服力的声音响起:“她前阵子一直在找机会接近我,想从我这里套取特高课与76号的机密。我们不如以此为突破口,利用她,实施反间计,从她那里获取更多抗日份子的情报。”
上杉对这个计划是认同的,“明先生说的我认为可行。但是,这个计划中,明先生你是最关键的一步,我认为……”
“上杉先生多虑了。我明某虽一直尚未婚配,但是事业与理想在我心目中远远大过于儿女情长。这样一个乳臭未干的丫头对于我来说,只是一个破坏新政府和平新秩序的抗日份子而已,无需放在心上。”明楼似乎很是声明大义。
上杉谦信又若有所思了一阵子,才缓缓说道:
“那么明先生,反间计的事情,我就先交给你了。”
明楼朝他微笑,“放心吧,上杉先生。”
两点的挂钟敲响了,明楼终于结束了这次与上杉谦信的谈话。
他走出课长办公室,深深地呼出了一口气。
现在,眼前紧要的问题已经解决了。接下来的当务之急是要尽快离间特高课这三个人之间紧密相联的关系。一切都交给他了,所有人的生死,以及计划的成败都交给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