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第二十一章（1 / 1）
“温煦，抽屉里的文件是你拿的吧。”
她平平静静地陈述着，温煦也平平静静地回答了：“是。”
“为什么？”
她低叹了口气，眼里没有激动，没有愤怒，也没有伤心，好似什么都无所谓了，再也没有了平时的舒朗笑意。温煦在她不起波澜的眼光里沉默了，张嘴想解释，却也知道现在解释再多也都只是借口，他没有办法辩驳，因为一切都是真的。
他和她结婚只是做戏，是真的；他利用了她取得证据文件，是真的。
如果说真假来区分，那他们之间，她是真的，而他是假的，这个谎言构建起来的家，也是假的。
温煦的无话可说，让事实变得清晰明朗。
“我知道了，签字吧。”
她没有再问，对他为何要出力帮别人拉她父亲下马也仿佛不再感兴趣。提起笔爽快地在离婚协议书上签下了自己的名字，她粗粗扫了一眼协议上提到的权益，不涉及公司股份和房产，只有为数不少的现金，她不得不说温煦考虑的很周到，这正是她想要的。
就当他们这三年多的婚姻只是一场交易，交易结束了，拿钱走人，他们也就两清了，就好像彼此谁都没有付出过一分多余的感情。
“韩夏……”温煦忽然不知道要说什么，只是低低喊了一声她的名字。
“对了！之前一直没有做措施，我们最后一次是在上个月，时间太短我不能确定会不会有孩子，万一不小心有了的话，希望你不要干涉我的决定，不管是生下来还是打掉，都希望你不要干涉。”
温煦知道自己的病，她说的那种可能微乎其微，他并不相信命运会这么巧，所以不太在意地说了声好。
得到想要的答案，之后韩夏再没有主动开过口，直到他们去民政局盖了章，领了离婚证，她回头轻轻笑着跟他说了句再见，那是她和他说的最后一句话。
曾经共同的家，韩夏事先已经收拾好了东西请搬家公司帮忙搬走了，温煦到家时，才发现房子里一下空荡了很多，冷冷清清，毫无生气。他联系了中介，将房子挂了出售。挂出的价格偏高，最开始一阵子根本无人问津，中介建议他改价，温煦没有同意，他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想法，可能想多卖一点是一点吧，又或许，最好是没有人买……
然而不久后，房子还是成交了，签完合同，温煦有一瞬间的怅然，那个地方从此跟他再也没有了关系，就如同他和她，从来不曾有过交集。
“简雯？”
简单的碰杯后，对方却没有和他一样将杯中的饮品喝下，意思意思的抿一抿也没有，温煦疑惑又有点戒备地看着她，简雯的眼神不太对，这一副看好戏的样子，不对，很不对！
没等温煦猜出哪里不对及时做出反应，简雯已经站了起来：“温总，温太太，恭喜！”
“谢谢！”
尉迟温柔笑着又和她碰了次杯，化解了方才的尴尬，三人总算把这杯东西喝了下去。
“对了，乐乐呢，怎么没抱出来？”
“一会就抱出来，等他不喝酒的时候。”尉迟笑着看了温煦一眼，温煦无奈，放在身侧的手伸过去悄悄拉住了她，相视一笑。
“真想早点看到啊！”
简雯一副心急想看孩子的表现，把同桌几个人都逗笑了，同桌一个跟她比较熟的干脆开起她玩笑：“自己带了孩子还着急看别人的，，老实交代，这孩子是不是你偷偷生的！”
也是这个人说起，温煦才注意到了简雯旁边的椅子上坐着的一个男孩子，他前面的碗里堆了很多食物，看得出是旁边大人帮忙夹的，但他一口都没吃过的样子。
“你的孩子？”温煦吃惊，他可没听说过简雯有孩子，知道那人是开玩笑，也不过就随口问一问。然而温煦有种不好的感觉，他总觉得，这孩子看着有点眼熟……
像谁呢？到底像谁呢？
微醉的眼，看东西有些迷蒙，他想看清楚一点，不知道为什么又总是看不清。
好戏上场，简雯回头想摸摸小明的脸，被孩子厌恶地躲了过去，她不生气，反而语气更加温柔：“小明，能不能告诉这位叔叔，你妈妈叫什么名字？”
小明抬头往旁边看了一眼，仍旧是完全陌生的人，妈妈说不可以随便和陌生人说话，他记住了，毫无目标地环视一圈，没有发现妈妈的身影，他重新低下头，不肯说话。
“温总，有没有觉得他长得很像一个人？”简雯笑得不怀好意。
温煦心慌，不自觉踉跄着后退了两步，连什么时候松开跟尉迟相握的手都没注意到。他牵强地笑了笑，坚定地回答：“不觉得。”
简雯呵呵笑着打趣：“温总，你都没问他长得像谁就说不觉得？”
温煦警告地看了她一眼，希望她看看场合，不要在这个时候挑事情，结果换来的却是一个更加挑衅的眼神。
附近坐着的宾客慢慢变成了围观群众，温煦一手仍旧悠闲地握着酒杯，另一只手却半藏在西装袖子里，紧握成拳：“简雯，……”
他想说，有些话晚点私下再说，但他没来得及说，就被打断了。
会客厅的大门被人一把推开，沉重的开门声并没有引起太多人的注意，但所有人的目光还是被吸引了过去。
“警察来这里做什么？”
“那个女的好像是……”
“有好戏看了……”
窃窃私语的讨论声在各桌激烈进行着，而本次酒宴的负责人，温煦先生却没有第一时间站出来应对。
他很震惊，震惊地看着那个不顾形象冲进来的女人，看着她一步步往他这边跑来，看着她红了眼狠狠扇了简雯一耳光，再看着她颤抖的手抱起椅子上坐着的小男孩。
这期间，温煦一句话都没有说。
在眼前的女人抱起孩子转身准备走的时候，他终于开口：“韩夏。”
背对着他的人轻微的停顿了一秒，接着好像没听见一般继续往外走。
“韩夏！”
身后的喊声加大了音量，韩夏走在前面都能感觉到现在这个厅里所有人的目光都盯在她的身上，那些她基本都见过的亲戚，那些她基本都认识的朋友，但那都是温煦的亲戚，温煦的朋友，和她已经没有任何关系了，她不想回头，也不会回头。
韩夏紧紧抱着小明，快步往前走，她现在什么都不想管，警察要做后续工作她不想管，温煦在后面追没追过来她也不想管，电梯前一刻还停在这个楼层突然又回了一楼半天不上来，她也不想管！
韩夏的手指拼命按着电梯往下的按钮，激烈又焦躁！她快要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抱着孩子的手锢得越来越紧，小明在她怀里难受的扭了扭眉毛，没说话。
怎么还不上来！
为什么不上来！
快点上来啊！
就在韩夏等不及准备放弃电梯去走楼梯时，电梯终于到了，而身后，那个阴魂不散的声音也终于追了上来。
“韩夏！”
电梯门打开，她还来不及走进去，一只手却凑上来抓住了她的手臂，果断阻拦她的脚步。
“放开！”
两道带着怒气的声音，在这个不算宽阔的电梯口同时响起，撞上墙壁反弹又引起了一阵细微的回音。
韩夏的情绪激化，已经没有余力去分辨另一道声音的主人，她现在只想离温煦远一点。
他要来抢走小明吗？他又想毁了我的家！不可能！不可以！她绝对不允许！
“别过来！”“滚！”“离我远一点！”
一句又一句话激动地爆出口，韩夏喘着气死命挣开了那只阻碍她的手。温煦从来没见过她这个样子，精神失常像个疯子一样，生怕谁抢走了她最宝贝的东西，仿佛只要他再靠近一点，她就会冲上来跟他拼命。
“韩夏你冷静一点！”他想安抚她，但是她的状态已经完全听不见他在说什么了，他只能不停地重复着“冷静一点”。
“别怕，没事了。”
在韩夏身后的电梯里，走出来一个人，不顾她的挣扎反抗，将她温柔包围在自己两臂之间，低着头在她耳后轻声叙说着“别怕”，“没事了”。
反反复复，不厌其烦。
韩夏慢慢静了下来，似乎是听见了熟悉的声音，找到了依靠的力量，绷着的一口气缓缓松懈了下来，膝盖一弯，整个人虚脱地倒在了他怀里。
她轻轻地求着他，呢喃声微乎其微，声音轻的只有身后的人听得见：“带我走，郁承，什么都别问，求你先带我走。”
“嗯。先把小明给我，然后我们回家。”
韩夏听话地把孩子递到他另一只手的臂弯里，松手后才发现自己手抖得厉害，仿佛没有了知觉，只能下意识地保持着弯曲的姿势。
郁承一边接过孩子，一边用另一只手将大人也揽紧了一点。韩夏的情绪没平复多少，之前担心过度到现在身体还在发颤，小明这孩子也吓坏了，毕竟才五岁不到，经过这么一回受了不少惊吓，两只小手死死扒着他的肩膀，小拳头抓着西装上的褶皱，攥得紧紧的。
身后的电梯门被郁承阻拦着一直没有关上，传来“电梯关门”的催促声，方便他们转身就走。
“韩夏，等一等！”温煦半抬起手，想拦又不敢靠近，神色复杂，语气也变得小心翼翼，“我就问一个问题，他，这个孩子，他是不是，是不是我，我的……”
韩夏的身体仍不停在发抖，靠在郁承怀里始终没有回头，明显拒绝回答。
“温先生，如果是这个问题，我想我可以回答你。”郁承冷着脸，浑身上下散发着源源不断的寒气。
“你是？”
温煦一早就注意到这个人，不过他最先注意到的，不是对方那一身价值不菲的西装，不是比他还要高一点的身高，也不是他那张俊逸的脸，而是他的眼睛，对于一个男人来说有些过分漂亮的眼睛，没有多少温和的神色，却也不显冷冽，温煦说不上来那种感觉，大概可以归结为——很吸引人。
……
郁承：你以前的男人是看上我了？
韩夏：……
温煦：……
……
他似乎是急匆匆从哪里赶过来的，头发被风吹得发根有些乱。是来找韩夏的？还是为了帮韩夏找孩子？他和韩夏看起来很亲密，这么亲密的两个人会是什么关系呢？又能是什么关系呢？是他所想的那样吗？
“我是……”
“爸爸！我要回家！我们回家！”
郁承正准备回答，全程没说一句话的孩子忽然哭闹出声，打断了暗自交锋的两个大人，也给了郁承即刻走人的理由。
郁承心想：好儿子，干得漂亮！
“乖，不怕了，爸爸在。”郁承没有多余的手去摸摸孩子的后脑勺或者顺顺孩子的后背，于是他侧头轻轻亲了亲他的脸蛋，温声安抚。
“这个孩子是你的儿子？”
“不然呢？”郁承不答反问，话里明明白白地宣示了自己的不快与孩子的归属。
从他开口第一句“温先生”，温煦就明白了他是知道自己的，也知道他和韩夏的事情，但是他却对这个人没有半分了解，可以说一无所知。
“那……”
温煦还想再问，郁承却不准备给他机会了：“温先生，我儿子吓坏了，我想我需要先带她们回去，你有什么问题，我们下次有机会再叙吧。”
说完，郁承带着人后退了两步，电梯门终于等到了解放，生怕堵住它的人下一秒又反悔，迫不及待地关上了。
温煦沉默看着一侧电梯逐渐变换的楼层提示，一言不发。他身后不远的拐角，另一个女人重重地咬住了自己的手掌，将蔓延而上的哭声堵回了嘴里。
这个夜，看来是谁都不能平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