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第五章（1 / 1）
“韩夏？谁？”
郁承疑惑地问着书桌后的人。刚毕业从国外回来，气还没喘过就被他那个永远绷着一张脸的父亲叫到了书房。
父亲从宽大的书桌后递了张照片给他：“韩副市长的女儿，准确点说，是养女。不过这些并不重要，我只需要你去做一件事。”
“什么事？”郁承沉了脸色。
“跟她结婚。”父亲用不容拒绝的口吻，宣告了他的命令。
当时他是怎么回答的，郁承不太记得了，不过肯定是拒绝了，而且语气绝对算不上好。老头子很生气，当场就发火了，指着他骂了一通，最后忍无可忍，还砸了他摆在桌案上的木雕。
当然，是用来砸他的，不过被他一下躲开了。于是老头子只能看着自己最心爱的东西摔在了门边的地上，声音清脆地断成了几节，听着那些噼啪作响的声音，郁承只感觉到痛快。
“你如果不愿意，那就从这个家里出去，以后也不用再回来了，我就当没生过你这个儿子！”
老头子气疯了，让他当夜就收拾东西走人，郁承也的确听话地走了。
他那个父亲并不是只有他一个儿子，没了他照样有别人愿意顶上，而且是十二万分的愿意，对于这一点他倒是完全不担心。自从出国前知道了那些真相，他母亲会得抑郁症甚至最后严重到自杀的真相，他在这个家多待一分钟都是煎熬，摆脱了也好！
那些象征证据的照片，是老头子在外面养的人故意送到他这里的。想急着证明什么呢？她和老头子才是真爱，而他母亲只是个利益的牺牲品？又或者，与她的儿子相比，他才应该是那个私生子，是这个家里多余的人。
呵，真是可笑，当谁愿意住在这个藏污纳垢的屋子里！
那时的郁承刚刚本科毕业准备去国外深造，一时半会没有能力脱离这个家，所以他忍了，一个人去了国外。那些人并不想花心思去了解他这三年都学过什么，经历了多少，而现在他回来了，他们看到的，也只是他对他们有多少利用价值。
郁承并不想花气力去报复，即便目的不纯，老头子这么多年培养他也算尽心尽力，他其实还想感谢他，当然，也仅限于此了。以后的事，那些为他安排好的路，他不会再照着走，更别说和那个什么副市长的女儿结婚！
桌上的照片他仔细瞥过一眼，那上面的女孩子的确长得很漂亮，笑得一脸青春洋溢，但这又跟他有什么关系呢？
他们不会有任何关系。
那种没有感情的联姻，只会制造出一个又一个肮脏残缺的家庭，他不需要，永远也不需要。
当时在书房，老头子说出断绝关系的话之后，郁承转身头也不回地走了，一步不停，他怕走的不及时会控制不住笑出来，到时候把人气狠了就不好收拾了。
而在他身后，那一道不肯消散的锐利目光，同样与他没有关系了。
“韩夏？”
原来这就是韩夏……
当年那张照片并没有给他留下多少印象，所以没多久就被他忘了，可当他回忆起这件事，再见到真人的这一瞬间，照片上的人又清晰地浮现了出来。
郁承不动声色地打量着眼前的人。脸还是那张脸，只是脸上已经没有了当年照片上那种灿烂阳光的笑，所有的青春气息仿佛都被藏了起来沉淀了下去，如今她的一举一动，看起来优雅而温顺，浑身透着浓醇深厚的韵味。
离那场被他拒绝而错过的交集已经过去多少年了？
八年，九年，还是十年？
好像是十年了吧，不过马上就要进入第十一年了。
这么久的时间过去，他们也各自有过家庭，韩副倒台的时候，郁承听说过她的事，那会也只当成是笑话听听，感慨一句自己曾经明智的选择，随后就把这个人抛在了脑后。
结果那一年不屑一见的人，现在因为女儿还是见到了，而且还是他自己主动送上门给人家见的，郁承有些不是滋味。
而另一头的韩夏，现下也觉得有点尴尬。在幼儿园和其他家长碰面，一般都是互相称呼对方XX妈妈或者XX爸爸……他直接叫她名字，总感觉怪怪的。
“你好，是葱葱爸爸吧，请进吧。”
尴尬归尴尬，基本的礼貌还是要有的，让客人一直待在门口吹冷风可不太好。
郁承收了那些奇怪的心思，随她走了进去，大门在身后重新被阖上，铿的一声落了锁。
韩夏关了门，回头看见郁承站在玄关一动不动：“怎么不进去？”
“有多余的拖鞋吗？”郁承礼貌询问。
“额……”
韩夏这次是真不好意思了，家里基本没来过客人，平时也就没有多余的拖鞋备着，尤其是男士拖鞋……
“抱歉抱歉，稍微等等。”
翻了翻鞋柜，韩夏找到了盒一次性鞋套，连忙抽了两个递给边上的人。去年搬家的时候因为厨房的水管没装好有点漏水，装修师傅要过来返工，她就买了一盒鞋套放着，还好没有用完，不然就真尴尬了。
郁承看着递过来的鞋套，皱了皱眉，随后想起她家的情况马上又舒展开，将鞋套接了过来：“谢谢。”
“不用谢不用谢，我才是不好意思，家里没有备用的拖鞋，只能麻烦你委屈一下了。”
“不要紧。”
韩夏带着人走到客厅，请他坐下：“葱葱睡着了，你不急的话就先坐一下，我去帮她穿衣服。”
“不急，让她再睡一会。”
“嗯？”韩夏不解，他不急着接孩子回去吗？那还那么急赶来做什么……
“请问家里有温水吗？”
“有的。”
“能麻烦帮我倒一杯吗？”
对方轻笑着问她讨水喝，韩夏才醒悟过来自己好像有点待客不周。照理来说，倒水这件事在客人上门的时候主人就应该先一步做了。但是她以为对方着急接孩子回去，没有久坐的打算，也就忽略了。
郁承的声音有些没有气力，韩夏这才注意到他有一只手紧紧捂在肚子上，脸色微微发青。
“哪里不舒服吗？”
“胃病犯了，没什么事，喝点温水就好了。”郁承不在意地说道。
韩夏急忙去厨房给他倒了杯水，郁承客气地说了声谢谢，接过慢慢喝了半杯进去，脸色果然好了一些。
“吃过晚饭了吗？”
她本来不想问，这样显得太热络了，毕竟两个人根本不认识，她问多了人家说不定还要嫌她烦。
郁承轻轻摇了摇头：“会开晚了错过了饭点，之后……一直在找孩子。”
“找孩子？”
韩夏惊讶，林老师没告诉他孩子在她这里？
“司机在高架出了车祸，刚好我在开会手机也没电了，所以知道晚了……”
郁承将事情经过简单说了一遍，韩夏安静听完后，对他忽略孩子的看法稍微改观了一些。
“那个司机没事吧？”
“人已经醒了，没什么事，不过需要休息一段时间。”
韩夏笑了笑：“那就好。下午高架堵车，那十几辆车就在我前面不远的地方撞的，现场……挺吓人的。”
他的司机出了车祸，她被堵了一个多小时，结果去幼儿园迟到了，却多接了个孩子回来，而那个孩子，是他的女儿。算来算去，今天的事情还真是连起来绕了一圈。
“我去给你煮碗面吧。”
询问的语气，貌似在征求对方的意见，而提问的人却已经从沙发上站了起来准备去厨房。
倒不是韩夏有多热情好客，而是下午的车祸提醒了她。虽然不知道他的胃病有多严重，但她知道他很能忍，如果不是难受得受不了，他应该不会开口要她帮忙倒水。饿出来的毛病，万一待会开车的时候发作起来出什么问题就得不偿失了，所以还是吃点东西保险一点，
郁承有些吃惊地看着她，想了想说道：“麻烦你了。”
对方笑着说了句不客气，转身又进了厨房。
郁承靠在沙发上看着她的背影若有所思，她对所有人……是不是都这么面面俱到？
想起空旷的玄关连一双多余的拖鞋都没有，他马上否定了这个猜测。别说男士拖鞋，连女士拖鞋都没有多一双，她这里看来不常有客人，或者说，没有过客人。他说不定能算是第一个……
想到这里，郁承突然有些高兴，嘴角不自觉地弯了上去。客厅的落地窗外烟花闪耀，他对着手表看了下时间，应该快倒计时了吧。
他悄悄走到厨房外面，站在一个她看不到的角落，默默观察着厨房此刻的光景。她弯着腰站在水槽前，洗着手上的几根青菜，一片片叶子仔细洗干净，再放到砧板上切成小段，接着从冰箱拿了个鸡蛋敲到碗里打散。外面人声鼎沸，倒计时的呐喊声从不远的钟楼下传了过来，她停下了手中的动作笑着往厨房的窗外看去，轻声跟着倒数。
五，四，三，二，一！
窗外的烟花响成一片，金灿灿的光线投射到玻璃上，在厨房台面上留下一道又一道的剪影。她好像很高兴，打着蛋液的手欢快地飞舞着。
“没想到刚见面，就认识了两年。”
郁承的声音很轻，刚出口就被烟火的轰响盖了过去，韩夏听到身后有人说话，回头看到是他，笑着问他刚刚说了什么。
“我说的是，不用做太多，我胃口不大。”郁承笑了笑，没打算说实话。
“不多不多，很快就好了！这边油烟大，你去客厅等吧。”韩夏做饭的时候不喜欢被人看着，浑身不自在，勉强笑着催客人回客厅。
“方便进房间看看孩子吗？外面有点吵，葱葱睡觉容易被吵醒。”
“可以可以，在最里面那间。”
韩夏现在只想支开他，也就不那么在意他要进自己房间，反正房间里也没有什么隐私的东西怕他看见，干脆顺水推舟让他帮忙去看着孩子。
郁承笑着说了声谢谢，转身往目标的房间走去，他看出了她的不自在，就顺势找了个台阶给自己下了。
她们家一共就两间房间，郁承一眼就走到了最里面那间的门口，房门上贴着许多卡通贴纸，富满童趣，好像她们家都是这一类风格，到处都是孩子的东西。郁承放轻动作开门走了进去，借着客厅的灯光，看清了床上躺着的两个孩子。两个小脑袋挤在一起，睡得真香，一个是葱葱，还有一个应该是她的儿子了。
他刚才骗了她，葱葱睡着了就很难被吵醒，这个孩子不知道烦恼，不开心的时候发一通脾气，晚上睡一觉第二天起来就忘了。她其实很认生，不熟悉的人她要是不喜欢根本不让人靠近，所以家里总是频繁地换保姆。
现在她却在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睡得一脸安心，看来是真的很喜欢这里，或者说是喜欢这里住着的人。
郁承走到床边空置的一侧坐下，打量了一眼房间的布置，和客厅一样的风格，都是孩子喜欢的东西，跟他家比起来完全是两个世界。
这一侧的床头柜上摆着一个圆形的相框，底下是海豚的装饰，相框里的照片没开灯看不清，郁承开了手机屏幕，接着屏幕的亮光看了眼照片的全貌。
没有特别的背景，应该是她带着孩子去附近哪里玩的时候拍的，照片里的大人半蹲在地上，笑得很开心，而她怀里的孩子则绷着一张脸，一脸严肃的表情。一大一小两张相似的脸上做着完全相反的表情，却又莫名地和谐。
她好像很喜欢笑……
嘴角微挑，郁承收起手机，轻轻摸了摸孩子的头就又回了客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