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第四章(1 / 1)
郁承想,他这三十多年来积攒的怒气应该都赶不上今天一天的量了。
女儿葱葱的事,先是老陈出了事,再是带班老师手机打不通,追去幼儿园,幼儿园人去园空。好不容易峰回路转,带班老师回了电话,却还是没有女儿的消息,关键人物又新增了一位林老师,而事情的进展再次卡在了半途。
林老师的手机没人接。
陈方远对着个号码打了近二十分钟,打到他的手机也快没电的时候,那个老师总算接了电话,他们也终于如愿问到了带走葱葱的家长的手机。
担心又会碰上无人接听的情况,陈方远拨号码的时候一直忐忑不安,不过好在对方很快就接了,陈方远松的一口气,礼貌地做了开场,没想到才说了两句,对方直接挂了电话,再打过去就变成了无休止的忙音,一猜就知道是被拉黑了。
“怎么回事?”郁承额头轻皱,挤现两条还不算明显的细纹。
“我也想知道。”顶着上司的熊熊怒火,陈方远觉得自己好无辜,“她说她不需要……这什么意思?”
郁承回想了一下他方才的话,突然一阵头疼:“被当成推销的了!”
“不会吧!”陈方远惊悚,也仔细回味了一下自己的话,发现还真是这样。都是这些天电话打多了害的!“我只是条件反射……现在怎么办?”
“找地方充电。”
充电器扔在了单位,车上有条备用的前两天还被葱葱扯坏了,郁承有些心力交瘁。
韩夏给两个孩子提了提被子,也跟着躺到了边上。一室静谧,床头灯透着昏黄的灯光,大多数被她的身体挡了,小部分撒到孩子的侧脸上,韩夏怕灯太亮孩子睡不稳,转身又把光线调暗了一些。
她现在躺在最右侧,儿子小明躺在左侧,而阴差阳错带回来的小姑娘则睡在中间。葱葱睡着睡着就往她怀里钻,两只软软的手臂虚虚地抱在她腰上,咕哝着叫了一声“爸爸”,又沉沉睡去。
这是把她当爸爸了……想起林老师说的事,韩夏又心疼了。或许是投眼缘,或许是两家处境相似,她对这个孩子的态度显得格外宽容,本来以她的习惯,是不会管这些闲事的,事多麻烦多,随之而来的变数也多,而她只想安安当当把小明养大。
可是她今天一再打破了自己的原则,更甚者,她还想过找葱葱的爸爸谈谈,女孩子要精养,他对葱葱的忽略,好像有些过头了……
在心底叹了口气,韩夏抬手关了灯,给怀里的孩子调整了个舒服的姿势,也跟着闭上了眼睛。
有些事还是睡醒了再想吧……
郁承找了家便利店解决了电量问题,从陈方远的手机里复制了号码就准备拨出去,视线所及,显示屏顶上的时间从十点五十九跳转到了十一点整。一瞬间的迟疑,郁承关掉了拨号界面转而发起了短信。
客厅沙发上的手机亮了亮,像是在催促主人打开它,可它左等右等还是没等到人,最终只能不甘心地灭了下去,归于沉寂。而一墙之隔的房间里,两个孩子一个大人,睡的正好。
郁承等了一会没等到回复,猜想对方或许已经睡了,犹豫着要不要干脆打电话过去,陈方远偷偷打了个哈欠,回头发现了自家老板的沉默,奇怪地问道:“怎么了?”
十分钟前还心急火燎的找人,现在倒是不急了,陈方远有点弄不明白他。郁承随手编辑了一条短信发了出去,就把手机放到了一边:“我先送你回去。”
“啊?不去接葱葱吗?”
“明天再去。”
没有细说缘由的打算,郁承调转车头,将被他的反复无常折腾得外焦里嫩缓不过神的特助一路送了回去。
等到陈特助愣着神被丢在自家小区门口的马路边,他突然欲哭无泪:老板,我门钥匙落在单位了……
韩夏迷迷糊糊间,感觉到怀里有只“不安分”的手扯着她的衣服。半睁着眼,借着窗帘缝里漏出的微弱光线,她看了看身边的两个小脑袋,头发短的仍旧睡得安稳,那是她儿子韩小明。那么被子里那只动来动去的小手,应该就是睡中间的小姑娘的了。
“爸爸,嘘嘘……”小姑娘细语呢喃,人其实根本没醒,只是半梦半醒间感觉到了一股浓烈的尿意,便照着平常的习惯扯了扯爸爸的衣服。
韩夏笑了笑,小心起身把孩子抱了起来带去卫生间,解决完那些多余的水分回到被窝里,葱葱又沉沉睡了过去。站在床边,韩夏一下没了睡意,想拿手机看看时间,在床头摸了一阵才想起好像把手机丢在客厅了。
轻轻开了房间门走出去,因为熟悉屋子构造,她没开灯,摸黑走到沙发边上坐下,在两个抱枕间掏出了手机。漆黑的屏幕在夜里静静亮起,首先映入眼帘的,不是正上方硕大的四个数字,而是正中两条未读信息。
瞄了下时间,十一点半,原来她才睡了一个多小时。客厅的窗户都关着也不算太冷,韩夏穿着睡衣惬意地靠在沙发上,拿过一边的抱枕抱在怀里暖暖小腹,便点开了短信。
她关闭了锁定屏幕显示短信内容的功能,所以在点开前,她也只把这两条未读信息当成是平常的广告一流,毕竟这几年微信普及,短信这种就很少有人发了,而且,也不会有人给她发……
所以,在韩夏看到信息栏里的陌生号码时也没想太远,直到点进去看到了详细内容,她终于情不自禁地瞪圆了眼睛。
“你好,请问睡了吗?”
“我是葱葱的爸爸,明天起来请记得回个电话,谢谢。”
两条简短的信息,前后间隔十分钟,最晚的这一条显示的接收时间刚好在二十分钟前。看第二条信息的意思……今天晚上不打算来接孩子了吗?她是该谢谢他的贴心,没有打电话吵醒她们,还是该气愤他对孩子的不负责任?
韩夏想了想,起身去把房间的门小心关上,重新回到客厅,走到落地窗前拉开了半幅窗帘,对着短信发来的号码拨了出去。
嘟……嘟……,单调的等候音一声声响着,响到第五声的时候对方接了。
“喂?”
低沉厚重的男性嗓音从耳边传来,清晰而不浑浊,韩夏有些被蛊惑,迟钝了几秒。对方显然很有耐心,并没有因为她的沉默而开口催促。
窗外烟花升腾,炫目高调,韩夏很快回了神:“你好,我是韩夏。”
“韩夏?!”
对方似乎有些惊讶,韩夏也有淡淡的疑惑,这么吃惊做什么,简直有点……莫名其妙。好在对方很快恢复了正常,磁性悦耳的男低音礼貌地回应着:“你好,我是郁承。”
“尉?哪个尉?”吃惊的人对调了身份,韩夏一愣神,不经意间将问题急切地问了出来。
因为一些原因,韩夏对于名字打头第一个字念尉的人都有着发自心底的抵触,后来就算知道了那个人其实是复姓尉迟,不单单只是一个尉,也改不了她对这个字所产生的疙瘩。
是了,她好像一直忘了问葱葱姓什么,当时她只注意到葱这个字难写,倒是忽略了问孩子姓什么,可千万别是那个尉。
对方没有追究她的失礼,仿佛在看不见的地方轻笑了笑,温声回答了她这个有些无缘无故的问题:“郁郁葱葱的郁。”
郁郁葱葱……原来是这个郁,韩夏不自觉紧握的手掌又松了开来。
她想起晚上教葱葱写名字时,葱葱也是拿这四个字介绍得自己的名字,她当时还在想,为什么不用“小葱,葱花”这些更简单易懂的词来说,毕竟比起郁郁葱葱,那些两个字的词语更好记一些。不过现在她明白了,四个字直接囊括了全名,没有比这更好记的了。
“这个姓有什么问题吗?”对方轻声问道,语气里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期待。
“额……没没!你要来接葱葱吗?”
韩夏不想回答,及时巧妙地转移了话题,郁承也没有再追问,顺着她的话问了地址,在韩夏报了小区名字和单元后,他笑了笑说道:“我大概二十分钟到。”
电话那头轻轻应了一声就挂了电话,郁承看着车窗外仍旧热闹的大街,突然有了点零星的感触,嘴角微挑,关上车窗重新启动了车子,从临时停靠的地方开出又融入了车流之中。
如果,他是说如果,这个韩夏就是那个韩夏,那么这场交集,或许会变得很有意思,非常有意思。
韩夏……
挂了电话,韩夏回房间拿了件长外套套在身上,开了灯无聊地窝在沙发上等人。二十分钟,这个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在她翻了几页的新闻后,门口就传来了不轻不重的敲门声。
考虑到两个孩子在睡觉,对方没有按门铃而是礼貌地敲门,节奏不急不缓,十分很有耐心。
一听见敲门声韩夏就从沙发上坐了起来,穿上拖鞋快步走去开门。
门把手轻轻扳动,两米高的门身缓缓打开,露出了外面直身而立的男人。他的个子很高,站在前面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双方都没动,楼道的感应灯自动灭了,男人的面容随之隐进走道的黑暗里,模糊看不真切,韩夏微微抬头对上他幽深漆黑的眸子,不小心望进了他的眼睛里,随后心脏不紧不慢,刚好漏跳了一拍。
那双眼睛很亮,至少在黑暗的衬托下显得格外亮,里面似乎有一个看不见的漩涡,能把人的目光都吸进去,深陷其中,韩夏不注意就看呆了。
而另一边,见到对方的那一刻,郁承就肯定了自己之前的猜测,这个韩夏……就是那个韩夏。
还真是巧,他想。
不过不管是哪个时期的韩夏,对他来说也只是个完全陌生的女人,而这个陌生的女人此刻正直愣愣的盯着他。就算郁承脸皮厚,也感觉到了微微的不自在,他掩饰般轻咳了一声。
韩夏被他一提醒立马回神,红着脸微窘。
还真是越活越出息了,这几年定力差了这么多,居然都退化到光是看着人家的眼睛就能看出神的地步!
丢脸!太丢脸!
郁承看着她迅速垂下的脑袋,眼睛里没有流露出什么如水一样的温柔,更不会有什么书上写写的乱七八糟的宠溺,相反,那里面仍旧是完全的陌生,带了丝诧异,似乎……还多了一缕不易察觉的玩味。
他轻轻开口,微哑着嗓子问道:“韩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