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第八章(1 / 1)
莲蓉月饼的馅甜腻得不行,冯星辰勉强吃了几口,还是觉得难吃。
油光发亮的传统食物被她咬得参差不齐,她拆开纸巾擦了擦手,塞进了装垃圾的纸袋里。
飞机起飞,突然失重的感觉不好受,她擤了擤鼻子,出神地看着形状怪异的云彩,不一会儿心血来潮,从背包里翻出纸笔,展开座位上的小桌子,照着葫芦画起瓢来。
蜷在座位上捧着本子写生的小姑娘惬意地想:秋天实在是太舒服的季节。她突然想吃新采的山楂,想听胡同口的盲眼汉子拉二胡,想和桥头树下扇着蒲扇乘凉的老人聊天,以及疯狂想念夏天猝不及防的暴雨……而这些都是在插肩而过后才想念的。
她有一星期没和丁胥彦说过话了。
不知道为什么,她一走了之一点底气都没有。
哈尼死的第二天,她把自己关在卧室反省了一天一夜。她想如果不是她不能独当一面,家里对她的管束不会那么严格;如果她能对自己的行为负责,就不用总在闯祸后提心吊胆;如果她能够自己赚花不完的钱,就不用背负土豪富二代的骂称。
二十出头的年纪,她迷茫惘然,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却知道知道不该做什么。
当初在展馆和丁胥彦相遇后,她努力适应男女之间的交际关系,学习怎样做一个体贴的女朋友,可等动真格的时候她却临阵脱逃了。她开始相信真心爱一个人才不会累,开始渴望世上有一个人能让她不要改变那么多。
空姐推着推车路过,她缓过神来掏出手机,想给徐振深发条短信感谢他请来了徐明占,了结她一桩心愿,可看着漆黑的屏幕才想起,起飞前关机了。
她低着头怔怔发起呆来,满脑子想的都是他送机时的场景。
她不能置信地摇摇脑袋,虚握着拳,痛心疾首地敲了敲前额:冯星辰啊,你在想什么呢。
***
临近毕业,许多大四的学生都忙得焦头烂额,在人人忙得不可开交的时候,就数丁胥彦最清闲。他在大三学校安排的时候就有几家五百强企业诚心相邀,保研的资格也拿到了,前途一片光明。但令他头疼的不是工作问题,而是女朋友还没追回来家里就忙着给他物色相亲对象了。
老人家事无巨细都给他安排妥当了,人家姑娘亲自上门,只要当天他在家就行。
如今万事俱备只欠东风,陶怡逼着他推掉了那天的所有事,哪都别想去!
丁胥彦坐不住,在客厅里来回踱着步,后来陶怡去阳台他就去阳台,陶怡进厨房他就进厨房,最后把老太太弄急了,把抹布丢在灶台上,叉腰数落他:“你爸像你这么大的时候我都给他生下你了!你还有没有点出息!”
丁胥彦闻言愈发烦躁,看着矮自己一头的母亲无奈道:“我有女朋友。”
“呵,”陶怡哂笑一声,“有女朋友,有哪门子女朋友,你别以为我不知道,光光都跟我说了,早分了!那丫头是脾气好还是会做事?她是凭哪点本事想做我家儿媳妇?”
丁胥彦下意识想要保护背景显赫的冯星辰,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下去,心里直想把嘴不把门的秦光光暴揍一顿,默了默,态度强硬地说:“不管您今天怎么说我都不会答应的。”
老太太一听不乐意了,也不管地上打没打扫干净,扑通往下一坐,蹬着两条腿,巴掌直往大腿上落:“我的混蛋儿子哟,没良心啊,我怎么就生了你这么个白眼狼,哪天我死在家里说不定都没人管,你是哪天才能知道啊——”
丁胥彦不知所措,拧眉喊了一声:“您先起来!”
老太太一怔,又接着鬼哭狼嚎:“你看看你现在还会吼我了,我这是还能动,哪天躺床上了可怎么办呐!你个小王八蛋,气死我了——”
丁胥彦被磨得没办法,只好先行缓兵之计:“我答应您!可以起来了吗?”见面就见面吧,见过之后随便找个理由推了还不是一样。
陶怡翻脸比翻书还快,闻言一下子就精神了,站起来拍拍屁股:“你给我记着了,今天是你自己答应了的,要是那天你跑外面去了,我就从这楼顶跳下去!”
丁胥彦哪能不知道,给她九条命她都不敢跳,可父母之命难违,他不置一词地转身,黑着脸走到客厅,拿起茶几上的手机,看着秦光光发来的短信目露凶光。
***
没过几天就是约定的相亲日,端庄淑雅的女人登门拜访,除了给老人买了各种营养品,还给丁胥彦买了束花。
那花是刚从库里取出来,一朵一朵剥开的,白色的玫瑰装在蓝色的包装盒里,花茎处绑了一个蝴蝶结,插了几束满天星。
虽然送男人花诡异了点,陶怡还是笑嘻嘻地夸她懂事,兴冲冲地给儿子介绍:“你们认识一下,这是江娉,美术学院的高材生,你们做这儿聊聊,我给你们切水果。”
江娉是个知性的人,相当识大体,摆着手道:“阿姨不用了,您别忙活了,我不渴。”
陶怡这会慷慨又热情,水果刀都拿在手里了,哪能停下来,眉开眼笑地说:“没关系,你是客人,阿姨去给你切个苹果。这种啊是底下超市卖的最贵的,肯定甜得没话说!”
江娉本来还想说自己削,可话还没出口丁胥彦就不冷不热地接了话:“你坐着吧。”怕她误会,又补充道,“我妈希望你坐这儿。”
知母莫若子,丁胥彦不想看两人假惺惺地表演,陶怡肯定会变本加厉地夸赞她,与其看着两个女人虚与委蛇,不如安安静静坐一会。
陶怡走后空气都是凝固着的,江娉伺机找着合适的话题,套起近乎来:“我们是同一届毕业的,你的横幅就挂在我家那栋楼前面,当时我还专门买过那期报纸。曾经想过你这么出色,要是能见到真人就好了,没想到还没毕业就诊见到了。”
丁胥彦礼貌却不热情地说:“谢谢,报纸上的内容多半是记者杜撰的,相信你也是非常优秀的人,可以不用这么捧我。”
她进退适宜,一弯柳叶眉因为笑容弯出好看的弧度:“但我欣赏的是你这个人,和记者的报导无关。”
江娉在学校做过主持人,就算在他不冷不热的情况下也能一个人撑下全场,陶怡出来的时候正瞧见他们说话,喜不自禁,扯着嗓子推销:“我们家胥彦特别能干,你别看他和你是一样的年纪,可他的奖状奖杯,还有国家颁的证书,家里头都快放不下了,上学的时候不少女孩子都追他,可是我们家只接受正经女孩,阿姨就喜欢你这样的。”
丁胥彦扶着额头始终保持沉默,这一瞬间无比讨厌亲妈的口无遮拦。
母子俩的态度大相径庭,江娉也不好说什么,笑得有些不自然。
陶怡拿了一块苹果递到她手上,笑容可掬地说:“吃点水果。”
江娉客气地道谢,斯文地咬了一口,神色顿时难看起来。
陶怡还等着结果,追问道:“好吃吗?”
江娉的表情裂开一道缝隙,旋即补上,笑着点头:“好吃。”
没想到老太太热情不减,整个盘子端过来,放到她面前:“好吃就再吃一块,多吃点,不够我再去削。”
江娉的脸色一下就和这苹果一样青了。
这苹果不知道是什么品种,比美国的蛇果还难吃。
丁胥彦忍无可忍,夺了她手里待吃的那块送进嘴里,咬了一口吐进了垃圾桶里:“妈你要不自己尝尝?”
陶怡见状一愣,也吃了一口,脸色难看地吐掉了:“你们去洗手吧,饭做好了,摊桌上呢。”
两个人一前一后进了洗手间,丁胥彦搓着洗手液将泡沫打匀,江娉拧开水龙头把手放在下面,看了他一眼,轻声说:“谢谢。”
丁胥彦面无表情地说:“不用客气。”
他现在才知道,女人的赤子之心有多可贵,可悲的是,他爱的不仅是冯星辰那颗赤子之心。
江娉还准备说些什么,大门砰地一声关上了,旋即传来落锁的声音,丁胥彦还没来得及冲掉泡沫就跑了出去,拍着门冲门外喊:“妈!你干什么!快开门!”
陶怡在外面握着把手拉了拉门,确认推不开后得意地说:“你们俩今晚好好交流一下感情,谈出结果了我就放你出来!饭菜都摆桌上了,你们边吃边聊,那柜子里还有蜡烛,你看着办!”
丁胥彦气得怒火中烧,再拍门却没人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