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公子如墨，隔世温柔（1 / 1）
卿千玑循声而望，只见离自己三步距离左右，悠闲地站着个绛紫色华衣的挺拔男子，金丝锦镶蓝玉腰带束住了腰身，愈发显得身形修长。
这人是谁，京中何时多了个这样的风流子弟？
她下意识退开几步，把头压的更低。若论五官俊美，此人比司研华稍逊三分，可这随性不羁的脾性加上风流又不失风雅的做派，当真是个引人目光的贵公子。
“这春花宴规矩松了，难免什么人都有，小侯爷刚进京还不熟悉，错将鱼目混珠，也情有可原。”台阶上，白湄面容和悦，说出的话却讥讽无比，她斜了卿千玑一眼，“还不跟上，伫在那里做什么。”
原来是临淄侯那以风流闻名天下的儿子。卿千玑朝他微微欠身，随即跟上白家女眷的队伍。
住了这么多年的公主府，第一次以一个旁观者的身份来欣赏，她才发觉自己原先的住所是如此奢华靡丽。沿着迂回曲折的长廊，绕过几池碧水静潭，在树荫之中顺着清幽的石板路拾级而上，看见了几座雅致的六角亭子傍着地势高低依次坐落。
白湄让卿千玑跟着上了最高的那座亭子，其他四位白家小姐留在了下面的亭子，丫环们则是在更下面候着。还没坐稳，就听见一个细长的声音：“闻喜公主到——”
众人纷纷下跪行大礼，隔了有好一会儿，头顶上轻飘飘地响起一个慵懒的声音，“免礼，都入座吧。”
一张微圆的脸庞，丹凤眼高高挑起，绯罗刺金的海棠锦衣包裹着丰腴的身体，闻喜一眼扫过在场的十几位小姐，“又是一年过去了，你们这些个姑娘更加出挑了，一朵一朵比花还娇艳……”
她的语调拉的绵长，脸色也还算温和，不知情的人还以为闻喜公主在说笑打趣。可熟悉她的人都清楚，今日，她是主角，若有人抢了她的风头，那必是要有一番苦头吃。
闻喜公主的丹凤眼扫到角落里的卿千玑身上，便停住不挪开了。手中的茶盏在桌上重重一搁，额前的几道细纹挤在了一块，脸上风雨欲来。
今日春花宴，闻喜公主头上戴着的也是一朵妃红色的牡丹，只是她是重瓣的品种，花冠更加大而艳丽，卿千玑则是单瓣的，落魄而寒碜。
“那个头上戴红色牡丹的，到本公主面前来。”声音冰冷中透着杀意。
躲也是躲不过了，心下计较一番，卿千玑双手绞着衣带，头压得低低的，一副惶恐不安的样子，向前移了几步，突然脚一崴，身子朝亭外一倒，衣裙翻飞如同展翅的蝴蝶，咕噜噜顺着青石台阶滚了好几阶。
一众小姐们都吓坏了，怔怔地看着那个纤弱的身影伏在地上一动不动。倒是闻喜公主一点都没受惊吓，还捂着嘴爽朗地笑了好几声。
撑起身体，头顶上的牡丹花早就掉在地上被碾坏了，发髻也散了半边，看上去狼狈不堪。卿千玑低头哑声道：“臣女失了仪态，还请公主恕罪。”
“你头上的花掉了——”闻喜公主指着那朵零落的牡丹花，毫不掩饰自己的嘲讽。
立刻有人接话道：“花掉了待会还怎么作诗……”
“是啊是啊，你看她那样子，真是可怜。”
卿千玑深吸一口气，这做人，大处的傲骨必须有，小处的气性倒是可以折一折，“牡丹戴在公主头上才是真国色，戴在臣女头上就好比落在泥地里，不过是平凡的花泥，掉了也罢。”
闻喜公主被她恭维的心情好了不少，正想着让这不知轻重的丫头起来，一道青色的修长身影却顺着一层层台阶上来，扶起了那个狼狈的女子，还替她理好了发髻。
卿千玑不可置信地望着眼前人，长睫不停颤动，一滴水光在眼眶里转悠了好几圈。脑海中有两个字越来越清晰，清晰地几乎要脱口而出——
墨澜……
他的出现在女眷中引发了一阵不小的骚乱，不少世家小姐们互相推挤着，为了目睹墨公子的风彩。
“你还好吧？”一如既往的温柔声音，再听到时却已经隔了一世，“小檀，将我的雪海棠拿上来。”
“公子，您的雪海棠。”他身后，一个清秀的婢女双手奉上紫玉细颈瓶，里面有两枝洁白如雪的海棠花。
指节分明的修长手指，拈下两朵盛开并蒂海棠，戴在卿千玑的鬓角，目光专注的让她呼吸窒了一窒。
四周一片吸气声，嫉妒的目光让她觉得自己身上被戳出了几百个窟窿。墨澜，你果然，对任何人都是这么温柔。
“多谢公子。”
微微欠身，转身向上走，对上白湄若有所思的目光，一只白瓷绘睡莲茶盏在卿千玑脚边应声而碎。
陡然止住脚步，目光中情绪复杂，墨澜的这一番亲昵的举动，怕是将闻喜刚平息下去的怒火烧得更旺了。
按理，应该将头上这两朵海棠摘下，方能缓和缓和气氛，可是自己，不愿意摘下。
墨澜上前一步，体贴的将卿千玑从一堆碎片旁牵开，淡淡扫了闻喜公主一眼，“闻喜公主，这里是永乐公主府，请您注意自己的言行，莫要冲撞了永乐公主的在天之灵。”
“墨澜，你已经不是这府里的管事了，本公主做什么碍不到你吧？”面对美男，闻喜公主的语气总是娇媚万分。
“我虽不是公主府的管事，却也是圣上身边的侍书，圣上让我来传口谕，公主举办春花宴时不得损坏府内的一草一木，一景一物。您方才摔了一个茶盏——”
他的目光澄澈，语气也平淡温和，却让闻喜公主瞬间变了脸色，“本公主自然不会损坏这府邸，刚才只是失误，今儿个不是春花宴吗，莺儿燕儿，将那些玩耍的家什都拿上来吧！”
他已经不是公主府的管事了？卿千玑有一瞬间的怔愣，随即又想开了，永乐都死了，他还留着做什么。墨澜为人谨慎小心，能在翊儿身边帮衬着他也好。
正想的出神，闻喜另人作恼的声音又响起，“那穿着十几年前衣裳样式的粗鄙丫头，这一局你先开，开不好了，本公主可要罚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