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死不瞑目，物换星移（1 / 1）
虽是经历了一番波折，但这场盛大的宴会总算是结束了。
百官纷纷酣醉而去，王太后早就以身体不适为由回坤宁宫了。司靥遣退了宫娥与太监，看着龙椅上浅眠的皇帝，嵌着红宝石的金冠沉甸甸的压着那白皙稚气的脸庞，几乎让他喘不过气来。
她看的有些心疼，抚了抚他的脸颊，柔声唤道：“翊儿醒醒，别在这睡，会着凉的。”
“皇姐……”司翊睁开惺忪睡眼，眼睛里朦胧的雾汽让司靥心脏又是一阵抽痛。蓦地，像是想起了什么要紧事，他倏地跳下高高的龙椅，拿过桌上的酒壶，满满地斟了两杯甜酒，笑着递了一杯给司靥。“皇姐，今天是你十八岁的生辰，刚才人多，我都没有好好敬你一杯。”
司靥看着他纯粹的笑颜，心中动容但不露声色，将他手中的酒杯也一并夺过，正色道：“我知道你的心意，但你今日不能再喝酒了。日后也要谨记，喝酒切不可超过三分醉，你是皇帝，一言一行都有千万只眼睛盯着，更有史官的笔记着。”
司翊神色一黯，低下头幽幽一笑，“紫微省有外公在，文昌台……顾相死后，文昌台所有官员不都被皇姐掌控着吗？不论我做错什么，又有谁敢说我一句不是？”
“翊儿——”
“朕今日真是喝醉了，尽说胡话。”司翊使劲甩了甩脑袋让自己清醒，重新扬起一张笑脸，“皇姐，快喝了这杯酒吧！”
翊儿终究还是年幼，叹息一声，饮尽杯中甜酒。放下酒杯，却见司翊的表情怔愣，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自己手里的空酒杯。司靥心中渐渐觉出不妙，“翊儿，你怎么了，是不是哪不舒服？”
“皇姐，你别怪我，若不是你把持朝政，觊觎帝位……”
话音刚落，司靥便觉得腹中一阵绞痛，让她脚步不稳倒在地上。精致的妆容也遮盖不住惨白的脸色，她的手紧紧抠着龙椅想要站起来，护理的极好的丹蔻指甲生生折断，撕心裂肺的疼痛传来。
“我觊觎帝位？”司靥痛苦地蜷缩着身体，声音冰冷颤抖，“是啊，我从五岁起就想着，怎么替我的弟弟夺得皇位，怎能不觊觎！”
她的脑海中浮现出那个已经死去的女人的面容，高贵，端庄，她用像看一盘坏了的糕点的目光睨视自己，“从今日起，你就叫司靥，是本宫和皇上最疼爱的女儿，翊儿唯一的姐姐。接下来的一年中，你就留在未央宫内，会有人教你怎么做好一个公主，怎么在将来协助翊儿夺得帝位！”
司翊突然记起母后生前说起过，那时他才刚满月，王皇后派人送了一盘八宝玲珑糕过来，逼着尚在吃奶的自己吃下。当时母后不在宫中，宫人明知糕点有蹊跷却也拦不住王皇后的人。就在这时，皇姐突然冲了出来，抓起糕点就往自己嘴里塞，宫人反应过来时，她已经将一整盘糕点吃完了。
那一次，皇姐大病了一场，整整一年都在未央宫里休养，见不得人。
他眼中多了一片粼粼水光，哽咽道：“可是皇姐，你为何要害死母后，还有顾相一家……你就不觉得愧疚吗？”
“母后不是我害死的！啊——”司靥捂着肚子惨叫一声，吐出一口鲜血，自己，怕是不行了。“至于顾相，他本就暗中结党谋逆，只是苦于没有证据……”说到底，她下嫁顾家，不过是为了摸清他们的底细。
可是她愧疚吗？
怎么会不愧疚！顾家一百多口人命，背在身上有多沉重只有她自己知道。但她的存在，她的到来，不就是为了替翊儿做这些昧着良心沾满血腥的事情吗？
“像我这样作恶多端的人，死了，是会下地狱的吧？”司靥气息微弱，唇角勾起自嘲的弧度，闭上眼不让泪落下，“翊儿，我唯独放心不下你，你还这么小，这么容易受人蒙蔽。我是女子，怎么会抢夺你的皇位。你看，不知谁挑拨了你，你就拿毒酒喂你亲姐姐……”
“皇姐！”往日一幕幕浮上心头，皇姐对他微微不至的呵护，为他劳心费神，司翊跪倒在地，“是我错了，轻信他人。是他说，你害死了母后，我才——”
他陡然起身，拔腿往外跑，“我这就去找太医救你！”
殿门口，一个人拦住了他的身影。
“你让开，朕要找人救皇姐！”
低沉的声音如同暗夜里的鬼魅，“皇上莫要被她骗了，此女最擅长用言语惑人。”
交泰殿内，司靥已经听不清外面的人在讲什么，费力地抬头，最后看了眼染血刺目的雕金龙椅，再次吐出一口鲜血。摄政王未除，王家还在，究竟是谁害我，我不甘心！好不甘心！
“如果不是为了协助翊儿，你以为本宫会将你从上南院接回来？本宫上辈子是做了什么孽，竟然生下你这样的污秽邪物！”
“皇姐，要是我当了皇帝，一定让你住金屋，喝甜酒，要将世间最好的东西都送给你，因为你是天底下最好的姐姐！”
那琉璃般璀璨的眼睛曾容纳天地，此刻却像落幕般缓缓合上，一声叹息落在空旷的大殿里，微不可闻。翊儿，你何其幸运，你的两个姐姐，都心甘情愿为你而死，为你的皇位而死……
边疆城楼上，狂风呼啸，一个修长的身影独立于天地间，孤独却又骄傲。
他望着浩瀚的夜空，蓦地，一声厉喝：“军师！”清冷的声音吓飞了栖在旌旗上的黑鹰。
城楼上急匆匆上来一名年近四十手执羽扇的灰袍男子，那男子抬头望天，发出一声惊呼！头顶的夜空，已经不见月亮，星曜与云雾不停移动变换着位置，一道耀眼的白光从东方滑过，经过他们的头顶后在天际处消失不见。
再抬头，头顶上的星云已经停止了变幻，一轮弯月重新悬在空中，安静地散发着柔和的光芒。
那军师的眼睛从刚才起一直没敢闭上过，此刻已经泛红，他的羽扇落在地上，不可置信地喃喃道：“紫微命盘重置，这天下……怕是要易主啊！”
司研华眸光一凝，俊美如天神般的面容浮现出一丝不安。“刚才那道陨落的白光……”
军师连连摇头惋惜道：“怕是永乐长公主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