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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7 青阳(5)(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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返程路上,宁惜垂眸敛眉,一言不发。

“可是乏了?”

她摇头,倾身靠在他怀中,没有说话。

这突然出现的盟友自然是打乱了洛卿的谋划,一切必须从长计议。

而宁惜,她不曾料到,晋王京中盟友,竟然是幽罗门。

揽鹤楼亦是幽罗门所有,焉子鹤便是幽罗门中今后同洛卿联络之人。自暗堂覆灭,几年来幽罗门已是悄无声息在燕京立足,如在扬州一般,明里拥有青楼教坊数不胜数,暗里亦是经营人命买卖,财源滚滚。

且不论幽罗门一介江湖门派缘何要掺合进晋王谋反之事,宁惜唯一在意的仅仅是这个名字。

幽罗门,南天冽。

她下意识抓紧了洛卿的衣襟。

洛卿伸臂揽在她肩上,轻拍了拍:“别担心。”

“你...可知晓,幽罗门为何要与晋王结盟?”她低声问。

他眉宇轻颦,片刻后幽幽道:“幽罗门本为江湖门派,近些年却是在京城扩张,早年我听过些传闻,不知真假,如今看来,空穴来风,未必无因。”

“是何传闻?”

“昔日前朝覆灭,天下割据,群雄四起,江南一带除太、祖起兵外,还有一支兵马,盘踞应天一带,自立为王,国号称周,是为周南王,初时与太、祖结盟,后为太、祖所灭。传闻其有后人旧部南逃,多年不忘复国之志。”

“而自新皇登基,便频繁遇刺,刺客武艺高强,训练有素,疑为江湖中人,一旦被捕立即自尽,至今不曾留下活口。”

冥冥中有着某种牵连一般,宁惜明白了洛卿没说出口的话,心中更是不安。

辽东天高皇帝远,却是鞭长莫及,而今里应外合,一个在明,一个在暗。

藩王野心勃勃,旧敌蠢蠢欲动,北方与鞑靼的战事至今胶着。

群魔乱舞,各显神通。

然而他好似觉得不够一般,施施然道:“听闻前几个月南疆叛乱,当地几个大族内讧,杀了朝中派遣调和的官员,如今勉强镇压,南疆势力推翻重建,当地阿布族的族长之女不日将进京纳贡,为太后祝寿,怕是有联姻之疑。”

宁惜不禁抬头望向他,见他眉间坦然,只像说着什么平凡事般,极淡漠道:

“天下,要乱了。”

她静静望了他片刻,轻声问道:

“我们呢?”

他蓦然一笑,眉宇一片温柔:“你不是还在我怀里?”

她低头不语。

他叹了口气,握着她的手在唇边碰了碰,低声道:

“而今你我身陷这波诡云谲,这片刻浮生安稳,是我仅能给你的,也是我欠你的。我只愿你忧虑的是府上厨子新样式的点心不合口,或是锦绣阁的哪匹布料来做衣衫,至少我还活着一天,你的手便不需再拿起剑。”

“宁惜,相信我。”

他甚少这般郑重其事唤她的名字,一瞬间,她甚至以为他知晓了些什么。

于是她仍旧沉默不语。

他顿了顿,低头亲了亲她的耳垂,顺理成章的看着她一个激灵,受惊一般迅速埋头在他怀里,露出的耳根脖颈通红了一片,像只煮熟的虾子。

“明日带你去翠玉轩,选几样合眼的首饰可好?”

他继续亲吻着她那滴血一般的小巧耳垂。

“好不好,夫人?”

他清楚她所有的软肋,总是这样拿捏不放,直到她终于服软,细声讨饶:

“好,好...”

......

翌日,洛卿终究是没能陪宁惜一同出门。

宁王、豫王世子上门拜访,洛卿与李宗孝一同在书房议事。二人本就是陪衬,如今与李宗孝成了一条绳子上的蚂蚱,自然为其马首是瞻,万事从长计议。

宁惜带着翠嬷嬷与两个小丫鬟出门上街,她在燕京待了十几年,虽然甚少出门,却对繁华街市早已没什么兴趣,因心中有事,对翠玉轩的首饰也可有可无。

枉费了掌柜殷勤的忙前忙后张罗,倒是翠嬷嬷为她选定了几件精美的发簪镯子,还挑拣了好些别致的花样,让伙计记下,付了定金,说好下次派人来取。

“啧啧,现今真是大不相同了,一出手就是真金白银,好生阔绰。”

长遥跟在宁惜身后转来转去,戏谑道。

这人自诩是府中侍卫,以保护她安危为名,一路跟随,偏偏嘴上还不消停,冷嘲热讽了一路。

宁惜恍若未闻,并不理睬。

昨日焉子鹤一事突如其来,她不知世子对他信任有几重,对洛卿信任有几重,她只知有些旧事恩怨就这样明明白白的又提了起来,阴差阳错,措手不及。

“听说那些个闺阁小姐都好生讲究,什么胭脂水粉,什么养颜美白,连衣衫也要熏香三遍。”

他上前一步,故意在宁惜身边深嗅了一下,暧昧一笑:“冷梅?还是桂花?”

宁惜脸色一沉,冷冷瞥了他一眼,转身就走。

纵使如今阴差阳错面上是主仆关系,她仍旧不愿对他有何指使,只希望他不要得寸进尺,再这样胡言乱语下去。

长遥却是施施然跟了上来,在背后不紧不慢道:“还是比不上传闻中的瑞香金贵,那可是‘花中之贼’,可夺百花之香,以此做香,可不就是个艳压群芳......”

宁惜忍不住回头,

“你想说什么?”

话出口又有些后悔,她觉得他话中有话,可这一问,又怕他张口又是哪楼哪院的相好,只是过去一般拿她取乐。

所幸他只是道:“昨夜那揽鹤楼那个小白脸身上不就是熏得这香吗?”

“你知道?”

“好些年前,遇见过一次,太过奇特,所以念念不忘,特地寻人讨教过一番。”

长遥抬眸,似笑非笑望着她,“你可知我在何处闻到过这瑞香?”

“何地?”

“十年前,萧太师府,长宁死那晚。”

.

堂上说书人故事讲罢,台下满座喝彩,意犹未尽连声问真假。

宁惜心不在焉抿了一口茶,侧头望向窗外。

自这瑞升茶楼二楼窗边望出去,外面是人来人往的街市,斜对面雕梁画栋的飞檐一角,正是揽鹤楼。

“我道你是多顾念旧情之人,原来也是喜新厌旧的主儿。还是被人在笼子里养久了,连牙和爪子都磨干净了?”

长遥翘着二郎腿坐在一边,脸上一片嘲讽。

“你以为我该如何?”

他嗤笑:“用我教你?我会的你哪样不通?你从前虽无趣却也是个利落人,何时杀个人还需要磨磨蹭蹭了?”

“为何杀?只凭你一句话?”

“宁枉杀,不错放。”长遥冷笑了下:“你不信我?”

宁惜缓缓摇头,“你不曾骗我,我信你。”

纵使二人过去曾有诸多隔阂疏离,但长遥从不曾或者是不屑来欺骗她,相反他倒对她说了不少真话。

只是有时,真话往往太过残忍。

长宁,或是林官,这是记忆中太过久远的名字,好像是挖去了一块心肝烧成了灰,截去了一段过往掩埋在黄土里。她曾卑微无助连恨也不敢,现今贸然提起,她恍若陈年旧疾又犯,半是痛楚半是茫然。

长遥闻言一瞬愣怔,“你知晓便好。”片刻后开口道,“那揽鹤楼中没什么高手,焉子鹤武功平平,你准备何时动手......”

“现今晋王同幽罗门联手,焉子鹤,是两厢联络之人。”

宁惜打断了他的话。

长遥冷笑:“你这般瞻前顾后不过是为了某个人,连宿仇也不顾了,日后是不是还要和那南天冽化敌为友?对着炎迦你都不曾妥协过,现今你竟变成了这副模样?这便是你千方百计想过的日子?!”

雅间中一时死寂无声,隐约可听大堂醒木一拍,说书人又一段戏文精妙开篇,娓娓道来。

宁惜沉默不语,良久才抬头,语气平平:“你是世子心腹,杀掉焉子鹤,于两家联手有害无利,你能讨到什么好?”

“谁输谁赢与我何干?我要讨什么好?”长遥嗤之以鼻,“我永远不会为了别人搭上自己。”

“那你大抵不明白,我从来都不介意。”

也不顾长遥的表情,宁惜起身离开,只留下了最后一句:

“我不枉杀,更不会错放。”

.

“小姐,难得出宫一次,我们来这人挤人的茶楼做什么?”

两位作书生打扮,女扮男装的姑娘顺楼梯而上,身后那身材娇小的姑娘不禁抱怨。

“诶,你离京太久不知晓,这瑞升茶楼说书人常先生可是在京中出了名的,什么江湖往事,前朝旧闻信手拈来,引人入胜,我早便想来听上一听了。趁着你现下还有功夫,我们好好玩一玩,日后你嫁了人保不齐就要留在侯府规规矩矩做少夫人,不能进宫来看我了。”另一个姑娘手摇折扇,故意打趣道

“谁说的!嫁人怎么了?管他侯府还是王府,我偏要和小姐在一块,谁敢拦我就毒死他!”

“哈哈,长乐你的性子真是一点也没变啊!一转眼你竟要成了我的小嫂子,老实说你可是早便相中我大哥了?”

长乐罕见的羞红了脸,结结巴巴:“哪,哪有!阿、阿爹硬要我来嫁人,我总不能和小姐抢夫君,谁知那、那呆子怎么就突然和皇上求亲,真是......”

“我看啊你们两个早就在我眼皮底下暗度陈仓了吧!长乐你就和小姐我坦白吧!是我进宫前,还是进宫后?”云芳荨不放过这个机会,一门心思的揶揄她。

二人嬉笑打闹着,迎面与几名侍女簇拥着的一位年轻夫人擦肩而过。

云芳荨刚迈出两步忽然愣住,惊呼道:“长安——”

那女子闻言停步,缓缓回过头。

眉目依稀旧貌,气度却是全然不似。昔日那人永远深藏暗处,无悲无喜,无名无言,面前此人却是锦衣华服,清贵矜持,好不贤淑温婉。

“长安,你是长安吗?你怎么在这里?”

宁惜与二人相视而望,在这嘈杂市井的茶楼之中,明明一步之遥,却是恍若隔世。

她微颔首,清清淡淡道:“妾身夫家姓洛,姑娘认错人了。”

云芳荨一时也吃不准,只能眼睁睁看着那一行人离开,心中疑云丛生。

“小姐,你可是眼花了?那人与长安一点也不像啊!”

“不像么......”

云芳荨喃喃自语。

长风奉命买回了茶楼旁小摊上云芳荨喜爱的糕点吃食,便看见二人站在楼梯口神情古怪,心中一惊,急忙上前道:“小姐,可是遇上何事了?我方才叫店家重新做了一份,这才耽搁了片刻。”

云芳荨摇了摇头,最后看了一眼宁惜离开的方向,

“也许真的是我认错了,我们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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