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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 玄英(20)(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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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月眠进门,将饭菜放在桌子上,仍是久久不能回神,转过身来,发现床上的炎迦也是面无表情望着一处,静默不语。

她强自挤出一个笑,“炎迦,吃饭了。”

“月眠,你想去天山么?”

花月眠正在低头为他布菜,闻言失手掉落手中的筷子,抬头愣愣的看向他,过了半晌,她好似想笑,却是哭了出来,颤声道:

“你,你还记得......”

许久之前,久得她也不曾记得的时候,她对他说过,她的家原来曾在天山脚下,那里有长年不化的积雪,还有格桑花,后来马贼抢了他们的村子,把她卖了,她才开始一路流浪,直到来到魔教。

没想到,他竟然记得。

“月眠,我这次被新教主疏逻抓回西域,发现了一个秘密。”炎迦低声开口:“一个,足以让我这些年所作所为,都成了笑话的秘密......”

“不会,你做的事情怎会成为笑话!”花月眠毫不犹豫道。

炎迦一愣,旋即一笑:“好,好,到最后我总算不曾一无所有,月眠,谢谢你,一直陪在我身边。”

花月眠流下了眼泪,上前跪在他床边,握住他的手,哽咽道:“炎迦,我们离开这里吧。”

“好,我们去天山,回你的故乡去。”

炎迦闭目而笑。

他从小没有父亲,母亲是楼兰的舞女,他们过着颠沛流离的生活,后来母亲死了,他小小年纪成了乞丐,没多久被魔教收留,从此便过上了猪狗不如的生活。

他痛恨这样的日子,所以他拼命学武,拼命努力,一步步踩着别人的尸骨往上爬,最后得到教主的倚重。教主对他甚为信任,传他武功,给他权势,而他却无时无刻不想杀了教主摆脱他的钳制。

最终他得手了,利用教主的信任,在他最无防备的时刻杀了他。临死前,教主那愕然的表情,痛快得足以叫他做梦也笑醒。

可他此番回西域,却从疏逻那里知晓,原来教主便是他亲生父亲,自他入教第一天起,教主便派人暗中保护,若不是教主纵容他早不知死多少回了。

炎迦不肯相信这一切,直到滴血在那骨骸上,当场认亲,血淋淋一般的事实,嘲笑着他。

他自认为手刃的仇人,实则是自己的生身父亲。

在中原汲汲营营许多年,自以为一番成就,不过几个月时间便被幽罗门追得如同丧家之犬。

如今手下背叛,守护多年的心上人也嫁了人,自此心如死灰。

三十余年人间路,恩怨情仇,一场大梦。

现今,梦醒了,他从西方孑然一身而来,而今也孑然一身归罢。

翌日一早,长安便得知了二人要离开的消息。

临别时,炎迦将每月份药的方子给了她,

“长遥久久不归,不知身在何处,现今那长宁实则是鞑靼派来中原的细作,已然逃走,长风跟随云芳荨入宫,长乐......你且不必管她。除此之外,暗堂余下还有百余人,现今这些交托给你,是留是散,你自行决定。”

蛊毒无解,一旦服食,此生便只能用药压制,不过得了份药方子,便不需再受控于人了。

长安默然接过,一时心中说不出的怅然。这便是他们每个人被拿捏的命门,这些年苦苦求之不得,受其折磨的东西,如今在她手中就是薄薄一张纸,如此轻巧。

炎迦嗤笑:“莫以为我这般决定,是因为你救了我,我不过是厌倦了中原这鬼地方了罢。”

长安淡淡道:“我知晓。”

沉默片刻,炎迦从怀中拿出了一块手帕:“既然你觉得你我两不相欠,那我便最后托你一件事,帮我将此物还给芳儿。”

嫩黄色的丝绸上用蹩脚的针法绣着两只奇奇怪怪的动物,似是兔儿,又似是老鼠。帕子泛黄,有些年头了,上面还有反复清洗仍留下的些许血迹。

很多年前,他杀了教主,带着花月眠狼狈逃到中原,却被西域的杀手追杀,受了重伤,穷途末世时他闯入了一户大户人家的府邸,倒在桃枝掩映间,一个小女孩发现了他。

他佯作昏迷,引她上钩,借以挟持,谁料到那女孩子不惊不怕,巧笑嫣嫣:“你的伤口在流血,快进屋我帮你包扎一下!府里进了刺客,一会儿侍卫就会搜到这里,我把你藏起来吧!”

她让他躲在她闺房的绣床上,她用自己亲手绣的手帕帮他包扎,她留他在房内悉心照料。

“诶,这可是我第一次绣花,便宜你了!”

“炎迦?那以后我教你阿炎吧!”

“哇,你是杀手?好酷啊!那你教我武功好不好?”

她像是一缕干净明媚的阳光照进他黑暗阴霾的生命,自此他的眼里只有她。

他守护她,宠爱她,摘星星摘月亮给她,等她长大。

“这是我与她唯一的牵绊,此后,我也不欠她了。”

长安接过手帕,点了点头,犹豫了片刻,还是开口:“你们,去哪里?”

“明月出天山,苍茫雪海间。”

炎迦一笑,回身翻身上马,伸了伸手,花月眠也拉着他的手蹬上马背,坐在他身前。

二人调转马头,回首和长安作别,炎迦最后对她喊道:

“若是你有一天走投无路,便来天山找我们,那时我不是你的主人,你不是我的杀手,我们用醇美的葡萄酒招待你,不醉不归!”

“驾——”

长亭外,长安望着那一骑绝尘的身影,注视良久,终是抬手挥了挥。

恩仇一泯,此后陌路,山水有相逢,珍重。

......

长安花了几个月时间寻到了暗堂分散于各处的部众,将解药的方子给了他们,又将暗堂的一切尽数变卖了,银两分发于众人。

这些人长年受控,在暗堂地位卑贱,挣扎求生,徒然重获自由,有大哭,有大笑,有不可置信,有茫然无措。

能成为无名无姓影子般的杀手,多半是无亲无友走投无路的人,也许他们今后有人隐姓埋名平凡过一辈子,有人转投他门继续刀口舔生,或者还有人转身便聚众建了一个暗堂或什么堂,这些便不是长安所在意的了。

自此,世上已再无暗堂。

而后,长安找遍了京城所有酒馆妓院,终于在天香阁花魁凤三三的床上找到了长遥。

他半裸着身子,满脸青须短茬,烂醉如泥的倒在床上,打着呼噜,没有半分警惕。

“姑奶奶饶命,姑奶奶饶命啊——”

凤三三只穿了肚兜,瑟瑟发抖的跪在地上不住磕头,

长安只看了她一眼,走到床前,用五十两银子压住药方,放在他枕边,

“他醒后,告诉他不必回暗堂了,依言复述便是。”

凤三三连连点头,见她转身便走,踌躇了一下还是道:

“姑娘,可是唤长安?”

长安脚步一顿。

“他,他前几日梦中有唤过姑娘的名字,说对不住你......”见她不似歹人,凤三三大着胆子道:“这,这男人出来逛个窑子也就是图个新鲜,总是要回家的,小夫妻俩床头打架床尾和,别伤了和气......”

接下来的话消失在长安冰冷的目光下,凤三三瑟缩了一下,识趣噤声。

长安本生怒意,但想着想着,又有些好笑,就这样转身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

月朗风清,夜色静谧,凤仪宫灯火通明。

新皇登基便不顾朝中反对,迎娶了靖国侯府小姐,册封为后,为她废除后宫,独宠一人,帝后恩爱,一时羡煞旁人。

皇上这夜留宿凤仪宫,一如往常,摒退宫人,寝宫里只有皇上与皇后娘娘二人。

然而此时室内却并非是往常一般你侬我侬,一阵阵争吵声传了出来。

“你早便知晓是不是?为何不告诉我?你是故意瞒着我是不是?”云芳荨伤心的质问。

李玄煜冷冷道:“朕以为并没这个必要。”

“怎么没必要?蓟州镇破了,洛卿他落到鞑靼人手中,生死未卜,怎不重要?他是你的大哥啊!”

“你是朕的皇后!”李玄煜忍无可忍:“他从不是我的大哥!朕与他之间,只能活下一个,不是他死,现今发配边疆的人就是朕!你已经嫁与我为妻,我不准你在去想什么别的男人!”

“可他是我的朋友!不行,我一定要去救他!”

“站住!你今日胆敢离开这里一步,你信不信朕处死靖国侯府上下!”

云芳荨不敢置信的看向他:“你说什么?你威胁我?你拿我爹我娘的命威胁我?李玄煜,你变了,你做了皇帝就像变了一个人一般,我真怀疑你是不是真的爱过我!”

“你竟怀疑我对你的心?试问世间哪个男子能忍受自己的妻子心中还对另一个男人念念不忘!”

“什么‘念念不忘’?李玄煜你没良心,我云芳荨心里装的是谁你清清楚楚!我若还对谁旧情难忘又怎会嫁给你?!”

李玄煜面色稍缓,“芳儿,若你心中真没有旁人,这件事你便不要再管了。”

“不可能!我不可能眼睁睁看着洛卿遇险而不闻不问。”

李玄煜不再理会云芳荨的哭闹,顾自道:“明日早朝朕要与朝臣商议鞑靼之事,今夜便留在御书房了,夜深了,你早些休息。”

说罢他转身出门,临走时吩咐宫人:“皇后娘娘病了,需在宫中静养,外人一概不见,没有朕的允许不准踏出凤仪宫一步。”

“奴才遵旨。”

“影子,你在暗中保护皇后,若有差池,朕唯你是问。”

“是,皇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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