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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 玄英(16)(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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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妹子,来!快趁热喝,一会儿凉了该腥了!”桂香给长安端来一碗鸡汤。

长安有些着急:“嫂子,你怎将下蛋的老母鸡杀了?”

“哎呀,不妨事,等那些小鸡崽子长大就好了。妹子你身子虚,又怀了身子,该多补补才是,你看看你浑身上下也没二两肉,你不在意,可别亏了孩子!”

“谢谢,嫂子......”

长安有些哽咽,低头小口喝着汤。

这些年来,她受到的善意太少,而这近似无甚牵连的哥哥嫂子却对她这样掏心挖肺的好,她实在无以为报。

“妹子,你和嫂子说实话,你和那长遥小子是不是相好?”

长安一口汤呛了进去,咳个不停:“嫂子,你,咳咳咳,你误会了......”

未免他人起疑,长遥居然真的老老实实去二伯的铁匠铺子帮忙,虽然是敷衍,却也到底没做出格的事,不然以他秉性,她知晓就是随手将这李家庄的众人皆杀了也不无可能。

只是除此之外,他是介个天的晃荡在她面前。现今柱子哥不准她下田了,她只能每天呆在家里和嫂子做些针线活,但她笨手笨脚反倒添了不少麻烦。于是长遥便整天徘徊在家门口,时常二伯有活儿找他时,声音喊得震天动地,从村东到村西都能听见。

然而她知晓,他不过只是监视她而已。

桂香松了一口气:“那就好,这小子贼眉鼠眼,可不是什么值得托付的人,你可不要被他勾搭去了!”

贼眉鼠眼?长安忍笑应着。

“对了,过几日我让你哥去镇子上一趟,顺便也带你去找医馆大夫好好瞧瞧,抓几服药,诶呦,瞧你这瘦弱的身板我可真操心啊,肚子大起来可怎么办?”

......

“二伯,桂香嫂子让我给您送来新摘的胡瓜。”

长安在铁匠铺门外踌躇了半天,终于鼓起勇气进门道。

二伯忙里偷闲,正蹲在桌边嘴里咂着一杆旱烟袋,闻言抬头笑眯眯道:“柱子家妹子来了!诶呀就是一把铁锹的事儿,你嫂子真是客气,来来来,里边坐!”

二伯年过半百,年轻时死了婆娘,无儿无女这些年一个人过,村里谁家的农具铁器都要他动手,可他从来不收多钱,各家各户每次都是给他送米送菜。

“不了,不了!”长安急忙道,“我,我先回去了...那,二伯...你可会铸剑?”

二伯一愣,纳罕道:“你个姑娘家要那玩意干啥?能是能,但就是打个样子,咱这家什不好,打出来的剑利落不了。”

“也好。”长安沉吟,“二伯,可否请您打一把剑?”

二伯满心疑惑,但见长安不愿多说也就没有多问,满口答应:“啥样式?”

“二尺三,二指宽,双刃。”

二伯应下,伸头向外面中气十足一声大吼:“臭小子,来活儿了——”

片刻后,只见长遥身穿铁匠惯常会用的襜衣,慢悠悠晃荡进门,不耐烦道:“老头子喊什么喊,吵醒了我的清梦!”

二伯手中旱烟袋重重的在桌上敲了两下,“臭小子一眼看不到就不知跑去哪儿偷懒去了!这游手好闲的德行,以后准准找不到媳妇儿!”

长遥嗤之以鼻,一扭头看见了长安,上下打量了一下,笑得古怪:“你这是刚喂完猪,撵完鸡要回家奶孩子不成?”

长安一身碎花布衫子是桂香嫂子亲手缝的,头上还围了条花头巾,不说不动时,一眼望去和寻常农家妇人也没两样。

她知长遥这是在笑话她,也不以为意,倒是二伯给她出了气,直接撵了他去砍柴烧火。

长安谢过二伯就往回家走,一路也遇见不少邻里街坊都笑着和她招呼,她都一一回应,村子小,短短时日,里里外外的人她都认识了个遍。

“哟,柱子妹子,我跟你一块儿回去!”

隔壁王大娘挎着篮筐,热情的拉着她,问她身子好没好,在这儿住的可惯。然后少不得像寻常乡下妇人般家长里短的闲扯,长安安静听着,偶尔应下。

听柱子哥说,当初便是这位王大娘在河边发现了她,喊了人帮忙,这才把她救上来。

“柱子妹子啊,你今年多大了?诶呦,这可不小了,我家春花这岁数娃娃都满地跑了!听说你以前是给大户人家帮工的,这不是给耽误了这不!你放心,这事儿包在大娘身上了,保证给你挑个咱村里最机灵能干的小伙子!”

“大娘——”长安转头看向她,笑了笑,轻声道:

“我不是姑娘家了,我,我嫁人了,只是我丈夫死了,但我肚子里...有他的孩子,劳烦大娘费心了。”

王大娘一惊:“这,这是怎么回事儿?你男人咋没的?”

长安只道是遇山贼丧了命,王大娘好生过意不去:

“瞧我老婆子都老糊涂了,你可别在意。妹子啊,你也是个命苦的,女人家一个人带孩子不容易,往后有啥难处,你只管开口,都是乡里乡亲,怎么也不能让你没个着落!”

......

这日是镇上的大集,柱子本打算去赶集把桂香这段时日织的布卖了,谁料早上喜妞生了病,上吐下泻不止,柱子和桂香急得不行,长安便道,不如她替柱子哥去吧,反正她也要去抓药,让他们两个留在家中照顾孩子。

柱子连忙说这怎么能行,你一个姑娘家还怀了身子,有个三长两短怎么办?长安只得道,长遥会和她同行。

柱子将信将疑的不放心,道路途遥远,她吃不消。

长遥好生不耐烦:“她和你同行不也得走路?”

“那可不一样!”柱子推出了一个独轮车,大声道:“我能用车推着我妹子!”

长遥目瞪口呆,终是咬牙切齿道:“我也推着她行了吧!”

临走时,柱子还是老大不放心,连连叮嘱道:“混小子,你慢点推,别颠着我妹子!别让她被集上人群挤着碰着!”

两人站在村口,望着独轮车,一时面面相觑。

长遥撇了撇嘴:“上来啊!”

长安也不客气,施施然坐在了木轱辘前的架子上,“走吧!”

长遥瞪了她一眼,就这样推着独轮车,车上放着几匹粗布和长安向前赶路。

初时不甚熟练,但这推车也不是多难之事,很快他掌握好平衡便上手了。长安原先以为他会趁机报复,早做好了跳车的准备,不成想一路长遥都推得又稳又平,健步如飞,不觉颠簸,只觉扑面清风习习吹来。

二人来到镇上,找到桂香相熟的那家布庄,将几匹布卖了换了几百文钱,掌柜欺负长安生脸只卖十五文一匹,长安在桂香那早得了价,结结巴巴的和他争执。

长遥对此嗤之以鼻,看不惯为了这几文钱算来算去,最后不耐烦直接拔了剑,掌柜的吓得将钱匣钥匙都交了出来。

长安叹了口气,只从中取出应得的,半点不想再搭理他。

长遥忍着脾气和长安去药铺抓了几副安胎药,又按柱子和桂香的吩咐在集上买了要买的东西,终于在长安看见街边有卖一笼一笼的母鸡踌躇不前时,他忍无可忍:

“要买就买,磨叽什么?女人就是麻烦!”

“嫂子将家里下蛋的母鸡给我熬了汤,我想再买一只给她,可惜钱不够......”她忽然回头看他,犹豫开口,

“你身上可有银两?算我欠你。”

长遥嗤笑,摇了摇手中壶里新打的酒,“十两一壶屠苏酒,没了。”

长安无奈,四处看了看,见到一家当铺,心念一动。

“怎会不值钱?这是上好的小叶黄花梨木!”

长安有些气愤的和当铺那伙计理论,她原想那串佛珠能换几个银子,不想这小地方伙计竟然不识货,或是干脆是压价欺负她。

长遥懒洋洋从门外走进来,似笑非笑道:“我说你何必那么麻烦?莫非你从前身上的钱都是正路来的不成?”

长安沉默,曾经她身上的银两自然不是正路,那是死人钱,是人命财,沾着血,故而她才不想用,哥哥嫂子都是本本分分老实人,她只愿他们一辈子都离那些肮脏事远远的。

她想了想,解下颈间的链子,转身递给那伙计,“你看这个值多少?”

那是娘亲唯一留给她的玉佛坠子,她贴身戴在身上快二十年了。

如今神佛无用,她只信自己。

伙计漫不经心的接过,掂量了一下,“这破石头坠子什么玩意儿?银链子还值点钱,两钱银子吧,死当!”

长安犹豫了一下,“好!”

拿了钱,长安去卖母鸡,她挑来挑去蹲在鸡笼前半天,终于挑到了一只体态肥美,羽毛顺滑的小母鸡,付钱提着,一时手忙脚乱。

长遥虽仍是满脸不屑,但到底没再出言讥讽,二人像来时一般,一人推车,一人坐,迎着满天繁星沉默的往回走。

一路都是乡间野路,乌漆墨黑的,车轮骨碌碌碾过草地,长安捻了一颗梅子放进嘴里,酸的倒牙却是毫不反感。

如今她的小腹已有微微隆起,但除此之外却无其他反应,倒是今日路过卖梅子蜜饯的摊子时,她特别特别的想吃。

嫂子说酸儿辣女,这肚子里的不知是不是一个小女儿。

“喂!”长遥突然开口,“一月的期限过了,过几日,你就随我回去。”

长安默然。

“呵,你不应也无用,我必须捉你回去。这里离燕京不远,再过段时日,别说炎迦派人找上来,幽罗门的人说不准也找上门来给他们副门主报仇,你想死可别连累我!”

她又捏了一颗梅子放进嘴里,只含不嚼,让那酸涩的味道彻底融化在味蕾上。

过了良久,她轻声道:“我跟你回去。”

该来的,终是会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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