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玄英(12)(1 / 1)
云芳荨与秦王的婚期定在了二月初二,许是好事多磨,眼见日子将近,宫中又遭巨变。
一月二十八,圣上驾崩,留遗诏着秦王李玄煜继承大统。
二月初一,新皇登基大典,封禅祭天,大赦天下,立诏书册封靖国侯府四小姐为皇后。三月孝期后,六月初八大婚。
圣上继位后率先彻查前朝魏王谋反一案,洛王同党,证据确凿,圣上念手足之情免其死罪,削其王位,贬为庶人,即日发配边疆。
京中天地骤变,几家欢喜几家愁,身在全京城贵女都最为眼红羡慕的靖国侯府四小姐身边服侍,长安依旧懵懂无知。
直到这日,暗堂传来了久违的信,信上言简意赅道,炎迦失踪了。
长安回去时,暗堂一片狼藉,不少人不知去向,绕了几圈才找到在房里优哉游哉喝着小酒的长遥。
“到底怎么回事?”
长遥有些醉了,似笑非笑斜了她一眼,慢条斯理道:“暗堂和幽罗门杠上又不是一天两天了,相互折了不少人手,前些日子炎迦和南天冽两人决一死战,没回来,暗堂就成这样了。”
长安诧异于出了这么大事他还能如此事不关己高高挂起,“有没有人去幽罗门打探消息?炎迦是生是死?”
“你愿意便去啊!”长遥嗤笑道:“那夜叉要是这么轻易死了,老子岂不是白被人使唤这么多年?”
长安见识过南天冽的武功之高,深觉炎迦凶多吉少,皱眉道:“花月眠呢?”
暗堂之中除炎迦外,便是花月眠掌事。
“我倒是忘了,那娘们儿昨日嚷嚷着要去找南天冽报仇,今天就不见人了...呵呵,疯婆子....”
长安心中一惊,再不管这人的醉言醉语,转身离去。
暗堂几百杀手,这些人的性命可都系在炎迦一人身上,如今他生死未卜,他们岂能坐以待毙?更何况如今搭上了月眠师父,她对炎迦忠心耿耿,一定是去找南天冽了。
只是在暗堂卖命之人形形□□,心思各异,现下群龙无首,保不齐都打着什么主意,长安几人虽地位高些却也没多少权力,能用的人手不过寥寥十几人。
长遥且指望不上了,新来的长宁也不知所踪,长安决定先找长风商量对策。
“小姐,你可知长风去了何处?”
长风今日早早便出了侯府,故而长安接到消息时一个人回的暗堂,如今天色已晚,他仍旧未归,长安鼓起勇气来问云芳荨。
“去去去!没看小姐正烦心呢么!”长乐没好脸色回道。
“我没事长乐...”云芳荨看上去心情不佳,但还是对长安摇头道:“没有,我早上便没有看到长风了。”
长乐气急败坏:“一个一个连个鬼影子也不见,一点也不懂为小姐分忧解难!”
云芳荨苦着脸:“长乐,我知道玄煜能留他一命已经是法外开恩,可一想到他明天要被发配边疆心中总是不舒服。”
“小姐,你老实说,你心里是不是还放不下那个李洛卿?”长乐严肃的问。
云芳荨一僵,支支吾吾的说不出口,忽而掩面为难道:“我我我当然心里爱得是玄煜,我们即将大婚,可是,毕竟相识一场...长乐,小姐我是不是一个坏女人?”
“怎么会怎么会?小姐怎么是坏女人?小姐是天下最好最好的小姐!不就是放不下个把男人嘛,有什么大不了?不要让自己留下遗憾,小姐我们今晚溜出去见他最后一面吧......”
长安见小姐无暇顾她,便悄然退了出来,她听见长风房间有响动,约莫着是他回来了。
房间一片漆黑,长安推门便闻见了不小的酒气,一瞬间错觉是进了长遥的屋子,轻皱起眉。刚迈进房门,脚下便踢到一物,她低头这才发现长风摔倒在地上,人事不省。
她一惊,急忙将他扶起,费力的拖到了床上,只觉一阵酒气冲天,大约是喝高了。除长遥肆无忌惮外,他们几人自幼便滴酒不沾,长风老持稳重,更是不见这般失态过,长安心有疑惑,打算点亮灯,仔细查看一下他是否是受伤中毒之类。
谁知刚一起身,忽而被长风伸臂抱住:
“不要走,宁儿,别离开我......”
长安脸上一红,登时僵在原地,手足无措。
二人之间有些事情也算是挑明,她不曾拒绝,算是默许,有些事情她已不在奢求,能如现今这般两人同进同退,相扶相持,这一辈子便也没有那样孤苦难捱了。
正因两人所求不多,即便关系有所变化,日夜相处却没多少变动,不过是彼此心知肚明的默契,唯一的亲密之举也不过是那日河畔树上,他握紧她的手,她没有拒绝。
现下忽然这般拥抱,是从来不曾有过的,肌肤滚烫的温度透过衣衫传了过来,男人带着酒气的喘息吐在颈间,长安双颊发烫,不禁就这样坐在了床边,任长风孩子气一般紧紧抱着他,含糊的呢喃:
“...宁儿,我不会离开你,我要守护你一生一世...”
“我只想默默守在你身边......别离开我......”
“宁儿,子宁......”
犹如一盆冷水从头浇到脚,二月的夜里四九天一般彻骨寒凉。
头脑里反反复复都是花月眠好些年前对她的一句调侃:
你笑起来有些像一个人。
长安脸色苍白,双唇颤了颤,有些话终究没有说出口,缓慢推开了身边的人,就要离开。
或许无疾而终四个字,已是上天最大的仁慈。
“不要走——”
长风似再也忍耐不住般扑过来,从背后死死抱住她,哀声道:“我多想光明正大站在你身边的人是我,可我不配,我只是你身边卑微的暗卫,不配给你幸福!你能嫁给心爱之人,享受最尊贵的荣华,我该祝福你,可我不甘心!你日后母仪天下,得万千宠爱,可还需要我来保护你?你不要我我又能去哪里......”
长安用尽全身力气,狠狠一甩——
稀里哗啦一阵巨响,长风摔倒在桌子上,带倒了桌椅板凳,茶杯茶壶碎了一地。
他骤然酒醒,狼狈坐在地上,惊骇抬头:
“长安?你,你怎么在这里?我...我刚才.....”
他依稀回忆起了什么,脸色一瞬惨白。
清冷月光下,长安站在门口,低头望着他,面无表情,仿佛一切都没有发生一般,淡淡道:
“炎迦花月眠身陷幽罗门,不知生死,我带人去探探底细,你早些休息吧。”
说罢,她头也不回的转身离去,没有丝毫留恋。
暗堂剩下的人中,长安满打满算张罗了十三人,好在其中有不少人都与南天冽打过交道,夜色中十四人轻车熟路潜入怡红楼,此处乃是幽罗门总部。
无暇顾及儿女私情,长安打起精神警惕应对,不敢丝毫懈怠。
据暗堂他人所述,花月眠昨夜孤身独闯怡红楼,身边没带一个手下,如今活不见人死不见尸,没回来半点消息。
怡红楼前楼歌舞升平,达官贵人进进出出,后院庭院深深,曲径通幽,暗处藏着不知多少杀手暗卫,几人一入其中便迅速分散开来,四处寻找。长安带着两人,直奔柳如烟香闺。
柳如烟便是当日扬州绯楼十大花魁之首,亦是幽罗门中长老级的人物,善媚术,武功却不高。
那细眉烟目的清艳女子方从前楼回来,刚推门入内,便被人拿住了要害。
“噤声!”
长安掐着她的脖颈,厉声道。
柳如烟不慌不乱,轻笑了一声:“暗堂的人?”
长安单刀直入:“花月眠在哪儿?”
闻言柳如烟笑意更深:“怎地来找我要人?月眠姑娘分明是心甘情愿来追随门主的,转身便成了门主身边的红人,连如烟也羡慕的紧。”
“少废话,带我去!”
“哟,当真是个重情重义的姑娘。”柳如烟似笑非笑瞥了她一眼,“随我来吧。”
长安不是不曾猜测过这是请君入瓮的圈套,只是事关花月眠生死,她不能坐视不理,他们势单力薄,故而她一路挟持着柳如烟,打算以她为质。
待见到花月眠时,她庆幸她的冒险而来。
那曾经妖娆如曼陀罗的女子,一身狼狈,半个身子浸泡在水牢中,大半张脸被利器所伤血肉模糊,可她仿若不觉,看见长安后,双眸中迸发出异样的神采,激动道:
“长安你来了!快,快来救我!我要赶去西域,去救炎迦!再晚就来不及了!”
见她伤势颇重,长安也不敢怠慢,急忙逼一旁守卫拿出钥匙,打开门锁铁链,她轻手轻脚将花月眠从污水中抱出来,
“月眠师父,我马上带你走!”
她一路来此早已有所惊动,匆匆和众人汇合,她背起花月眠,一行人速战速决,争取在南天冽追来之前,离开此地。
“月眠师父,你的伤势可要紧?”
长安背着花月眠颇有些担忧。
花月眠毫不在意道:“我没事,我们赶紧回暗堂清点人手随我回西域!南天冽这杀千刀的竟和西域魔教勾结,若不是中了天舞十二姬的迷魂阵,炎迦怎么会被擒?疏逻竟然亲自来了,该死!”
她听闻炎迦出事便有预感,不顾一切孤身前来怡红楼假意投靠,甚至为套话委身南天冽,只是那人又怎么看不穿她的把戏?将她好生折磨囚禁在水牢,生死早已置之度外,可炎迦恐有不测,她何等的心急如焚。
虽知花月眠对炎迦深有情谊,但听她此时此刻还牵挂至此,长安心中莫名有些涩然,她轻声道:
“月眠师父,你不是告诉过我,要好好活着,命没了便什么都没了?”
花月眠一愣,继而苦笑:“是啊,可是炎迦他就是我的命啊!”
话音未落,只听身后破空声响起,长安情急之下一个翻身狼狈摔在地上,花月眠也滚落一旁,数枚暗器险险从她耳边擦过,钉在前方树上。
身后幽罗门之人已是追了上来,领先一人月下红衣墨发如暗夜红莲邪魅妖艳,赫然是南天冽,眼看几息间便要来到眼前。
长安咬咬牙,拉起花月眠,刚要喝道:“你们带...”月眠师父先走——
便觉手腕一疼,后背被重重推了一掌,她犹如断了线的风筝一般直直向南天冽飞了过去。
眼中之景全部被无限放慢,她清晰的看见南天冽望着她的眼神如看死人,掌间青赤幽光闪过,冷笑击在她身上。
瞬间她只觉五脏六腑如碎掉了一般,血气上涌,自口中喷涌而出,刺骨的冰寒冻住四肢百骸,天灵盖疼痛欲裂。
视野中最后的残影是花月眠头也不回逃窜的身影。
月眠师父啊,你便这样在意他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