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 义气相交(1 / 1)
“多谢这位衙内。敢问尊姓大名?”
“区区小事,不谢不谢。我姓韩名俊永,动问兄台高姓大名?”
“我姓秦,单名一个重字。就在这条街赁屋儿居住,本是个卖油郎,平日只挑着担子沿街叫卖。”
“哦。今日你如何惹到这几个泼皮?他们可是这临安郡出了名的一霸。”
“告韩衙内,我见今日下雨,便不做生意。将一年多积攒的散碎银子到倾银铺里兑成大小锭银,刚刚还了赊欠的饭钱,准备返家。谁知途中遇到这几个人,我又不识得他们,他们倒识得我,叫我秦卖油的,又抢了我的钱。”
“你原不知这几个泼皮的底细。没事儿,银子没被抢走就好。你是小生意人,积攒银子不容易。”
“多谢韩衙内大恩。如衙内不嫌弃,到前面茶坊中叙一叙如何?”秦重担心这富贵公子嫌小茶坊腌臜。
“秦小官人,你客气什么。既遇到你,便是缘分。我今日也无事,就与你到前面茶坊中一坐。”
到了茶坊,茶博士上了茶,有些惊讶地看着这两位穿着气质相差如此之远的客官坐在对面饮茶。
秦重倒是心热,又口直。见韩俊永如此待己,并不倚仗身份欺人,便将自家经历,似水流一般道来。
秦重一头说,韩俊永一会儿笑意十足,一会儿皱眉叹气。听到秦重与芳华情同兄妹,心下十分羡慕,后来听到碧荷与李贵两人偷情成奸,陷害秦重,又义愤填膺。尤其是听说他们两人竟然诬陷秦重对芳华有不轨之意时,更是可气。
“呵,这不是朱小官么?”
高声说话之人原来是朱家铺子左邻估衣铺的王裁缝。
王裁缝生得面大口阔,络腮胡一把十分引人注目。
“听闻最近向芳华求亲的人,倒踩破了你家门槛。”左邻右舍仍将秦重当作当年的朱小官,自然也就将朱家之事当作秦重之事了。
“只是这一年朵来,朱掌柜对求亲之事犹犹豫豫,不消说,肯定是碧荷与李贵从中作梗了。”
“莫不是担心谁人娶了芳华之后,这油铺子的产业也将归入别家门下。”
“王大哥,你见朱老爹身体如何?我心里十分挂记,只是当日老爹说得斩钉截铁,李贵、碧荷从中作梗,我就是想回铺子里看看老爹,目下也是不能的了。”
“秦小官,你真是至诚好人。朱老爹之前身体硬朗,一直在铺子里忙碌,有一阵子听说腰疼病发,躺在家里将息。后来听说好转,我今日去铺子里,又听说朱老爹得了病,不能料理生意,如今铺子里的生意都是李贵在主管了。”
秦重听到朱老爹腰病复发的消息,很是难过。又不敢登门探望,叹息了好几声。
韩俊永见秦重十分低落,不知该如何劝说,只得说:“秦小官,饮酒饮酒。”
秦重也不好拂了他的美意,只好借酒浇愁。
王裁缝与两人把酒言欢,不由得吹嘘道:“韩衙内,您这贵胄公子什么样的女子没见过?朱家芳华妹子,果真是我们那街坊四邻间公认的绝色女子了。”
秦重一口酒方入口中,听此一言,不由得喷了王裁缝一脸。
“王大哥莫怪莫怪,实在是失礼了。”
王裁缝与秦重熟络,边用衣衫一角擦着脸,边说:“秦小官,我对你并无一句虚言,你如何放声大笑? ”
韩俊永虽与秦重相识时间甚短,但知道秦重为人诚恳稳重。
“韩衙内,我为避嫌,有一年多没见我那芳华妹子,可她的模样我记得清清楚楚。芳华妹子性格温柔,只是有时有些小性子,模样是好看,可是绝非国色。怎地兄台会觉得我那芳华妹子是个人间绝色?”
在秦重心里,芳华妹子就是一个娇滴滴的小姑娘,哪里能称得上人间绝色?这评语也下得太高了些,因此,笑个不住。
“秦小官,你竟然取笑我,还取笑你妹子。”王裁缝好不介意朱小官这一笑。
连韩衙内也禁不住笑了。
自家妹子,在做哥哥的眼里,就算是丽色无双,也不会觉得是绝色。反倒是在别人眼中,才看得到颜色二字。
韩俊永一时想起自己的婉儿,婉儿与他是姑表兄妹,自小情同手足,自幼就订下这门亲事。人都说亲上做亲,是一件美事,他和婉儿也觉得能够结为连理,果真是天底下第一件畅心如意事。
他回忆起大婚之日,也不由得微微笑起来。
秦重见韩衙内也微微笑起来,以为是韩衙内心内道自己取笑自家妹子,赶忙解释。
“非也,非也,韩衙内。我不是取笑,我是说,我倒是真正见过绝色。”
“哦?”
“有一日,我在十字街卖油。后来走累了,经过一家大户时,看往来人物。我正闲看时,竟看到一位绝色的小娘子。后来在西湖边,又见她从一户金漆篱门的园子里走出来。那小娘子,才当真是绝色。我秦重自小到大,从汴京到临安,从未见过如此丽色。”
韩俊永一听这话,便立即明白秦中所说绝色是美娘。他在低头思虑,如果现在自己告诉秦重,美娘是个粉头,不知秦重如何感受。
他哪里知道,秦重早就知道美娘是个粉头。
倒是秦重,丝毫不以美娘这重身份为羞耻,倒时时念她流落临安,一人可怜。
顿了好一会儿,见桌上的茶凉了,他唤茶博士换上热茶,又上一碟子时新果子。
王裁缝哪里见过这般世面,也好奇问起来。
“秦小官,后来你可打探到那小娘子是谁家小娘子?”
王裁缝声若洪钟,店内其他人纷纷侧目。
秦重只好放低声音道:“实不相瞒,两位,那位绝色的小娘子是流落于烟花的姑娘,可我从未心生轻贱之意。我为见她,多次去她家卖油,见那姑娘琴棋书画无所不知,无所不精,总是感叹她一块美玉落于风尘。”
韩俊永见秦重如此说道,心内倒敬重他几分。
可见自己不如秦重了。
“秦小官,你如此敬爱她,那位小娘子可知道?”
“韩衙内,若不是你今日出手相救,你我岂有对面饮茶的机会?我不过是个市井之辈,一个走街串巷的卖油郎,又怎敢痴心妄想,让那花魁小娘子知道我。我不过盼得,今生见她一次,与她温存一夜也就够了。在别人眼里,她是个烟花女子,在我眼里,她是个西施都比不上的小娘子。”
韩俊永见秦重说得如此恳切,便不想说出自己与美娘的关系。
岂知秦重看着韩衙内,忽地醒转过来,这不就是赠园子的韩衙内么?
“秦小官,见你说得如此至诚。看来你是谋划着与那花魁娘子共度良宵喽。”
秦重只看着韩衙内,一时语塞。
“咦,韩衙内,莫非你认得花魁娘子?”王裁缝大笑。
“哦,花魁娘子的美名临安郡谁人不晓,就是他州别县,慕名求见的人也多得很哩,何况我。再者,欢场中事我也略知一二。不是今日在某家衙内家陪酒,就是同游西湖玩赏。”
“韩衙内,不怕你耻笑,我这包里的银子,就是积攒了一年多,才攒下的十几两银子。我打算明日就到王九妈家走一遭,去会会那花魁娘子。”
“什么,秦小官?你积攒了一年银子,每日省吃俭用,就是为了会一会花魁娘子?”
“韩衙内,惹你耻笑了。我这是癞□□想吃天鹅肉,不知高低哩。”
“不是,不是。我是说,秦小官太至诚了。我从未见过如此至诚的男子汉。”
“韩衙内,你高门大户,自小锦衣玉食,无忧无虑。岂知我们这种小买卖人,生计不易。我怎能有什么痴心妄想,不过是因为爱慕王美娘的美貌才华,才想一亲芳泽。并不是那轻薄之徒,妄想风流艳遇。”
韩俊永听到秦重这样说,愈发不好意思起来。他暗道,自己一直想说,却没没说那宅子是赠给美娘的。自己家业虽不多,这一所园子给了美娘,无憾喽。
韩俊永明知道美娘对自己的心意,只是,他虽是真心赞赏美娘的才色,自家心内却绝容不下第二位女子。
韩俊永付了帐,就分手道别了。
王裁缝兴兴头头,不放秦重。
他笑嘻说道:“秦小官,烟花丛中规矩我也须知道一二。 “人靠衣装,佛靠金装”,你看你穿着一身的布衣布裳,浆洗得再干净,一看就露出经纪人身份,岂能与人家公子哥儿们相比,要换件上好绸缎衣服。”
说罢,便拉着秦重到自家典铺里去买绸缎衣服。
“朱小官今日好得闲,怎地不做生意,倒到我铺子里来?真是稀客。”
一位裁制衣裳的待诏嘲戏说。
秦重脸一红,低声说道:“王大哥借一步说话。”
王裁缝知秦重害羞了,倒不好意思再打趣他。
王裁缝人倒也爽快,心知那新鲜衣服要价很贵,体谅朱小官是个勤谨的小生意人,就拿了一件半新半旧的绸衣,说道:“朱小官不要嫌弃,这件衣服也有七八成新,价钱却只是新鲜衣服的一半不到。”
“王大哥真是体贴。”秦重赶忙将这绸衣换上,一旁的小伙计猴儿却欢快跳脱,不住得喝彩:“秦小官,借问这是谁家的贵胄公子哩!”
秦重付了银子,羞红了脸,出门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