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幸游仙境(1 / 1)
王九妈见此情景,气得脸色发白。
晚间躺在床上,想起自己当年也曾执意不从,惹得娘一时火气升上来,骂一顿,打一顿。那时真是求生不能,求死不得。所幸。
哎,又是当年。
不幸遇到一个狠心短命的杨公子。
正胡思乱想,不承想天色大亮。丫鬟一叠声喊道:“娘,韩衙内从信州回来了,要见美娘。”
王九妈正烦躁,韩衙内这般人物,得罪不起,命丫鬟速速请韩衙内到前厅来。
韩衙内与九妈寒暄几句,便登楼见美娘,兴冲冲道:“美娘,我刚刚回来,还没在家待两日,就来见你了。咦,你在做画么?给我看看!”
美娘默不作声,只抬头笑了一笑,依旧低头端坐着作画。
韩俊永顿觉诧异,感觉美娘笑中的勉强之意,不知何人何事唐突了佳人,兴致顿减,踱步走到美娘身旁。
一幅美人图。
水墨美人,眉眼幽怨。
美娘心道,自己不过个供人玩乐的烟花女子,这些公子哥儿,也把自己当小玩意儿一样,怕是当小猫小狗一样,喜了乐了就抱过来玩耍一时,玩得厌了够了就弃之一旁了。
美娘心里此时不只是什么滋味,一时苦,一时酸,一时想笑,一时又想落泪。
进门之际,王九妈就对韩衙内说了美娘被梳弄之事。
韩俊永自小毕竟是风流场中烟花巷中走过的,虽不像其他贵胄公子那般风流成性,可毕竟是富家公子。
这是美娘心中的一番话。
且不说心里的形容,只见美娘顿一顿心神,羞红了脸,款款对韩俊永道:“韩衙内,若我已是,已是那残花败柳,公子可会弃嫌?”
韩俊永见美娘脸上颇有凄然之色,心下可怜她。
可烟花之地,哪里容得下冰清玉洁?
韩俊永半日无语,不知如何作答。
“美娘,一向看你非庸脂俗粉,你之事九妈已对我详说,我前日如何待你,今日仍如何待你。你又如何做此语?”
这一夜,美娘与韩俊永欢饮许久。
牡丹见是美娘中意的韩衙内,也不让丫鬟们插手,倒自己下厨烫了几壶滚酒,置办了一些果品,欲得韩衙内陪美娘一夜,美娘也痛痛快快欢醉一场,心中抑郁一发,明日也不会颓丧了。
灯花爆了又爆,牡丹像丫鬟一般剪灯花,滚酒只管一壶壶烫上来。
韩俊永也放怀吃酒,恍惚间,就像是沈氏娇滴滴地坐在自己面前。
“婉儿!”
他自醉意朦胧地将美娘抱入怀中。
美娘珠泪涟涟,头一次听说“婉儿”这个名字,倒像是白日听了个惊雷一般,心中将这个名字刻了又刻,刻了几百回。
这一夜饮酒无情无绪。
当韩俊永沉沉睡去时,美娘酒意方涌上来,心扑通扑通跳,忽想起姊妹们讲过的唐朝李亚仙的故事。
那李亚仙最后得封汧国夫人的故事,都是痴心女子胡编乱造的。
她含泪心道,前门迎新,后门送旧,自己真正是个烟花女子了。
想到昨日对着四妈说的一番大话:“我当年也是锦绣丛中长大,虽不是大家闺秀,也是正经人家女儿。若要我做这等低三下四之事,绝无可能!”
不由得心内嗤笑一番。
原来自己不过是个世人眼中的粉头。
秦重自那日知道美娘是个粉头后,一时胡思乱想,便将油担子放下,信步走进酒馆,拣个小座头坐了,将担子搁在一旁。
酒店里生意兴旺,酒保脚不沾地地伺候着客人们。甫一进门,就有一个猴子般机灵的酒保笑嘻嘻地走过来问道:“客人您是请客呢,还是独酌?”
秦重道:“独酌,有上好的酒,尽管拿来。时新果子一两碟,不用荤菜。”
酒保忙答应了一声,将酒拿来,又拿来一碟子时新酥饼果子摆在桌子上。酒保斟酒时,秦重问道:“西湖那边金漆篱门内是什么人家?”
王九妈家新搬到了西湖边。
身材矮小伶俐像猴子一般的小酒保笑嘻嘻道:“嘿,那金漆篱门极是出名。看来客人不常来这西湖边行走了。那边人家在这一带名气很大,这院落原本是韩衙内的花园,但如今是借给王九妈住下了。”
秦重道:“王九妈?我曾见院落内有个清丽美貌的小娘子,她是什么人?”
那酒保捂嘴笑道:“嘿,客官,看来您真是志诚君子,平日少来西湖周遭闲逛。她呀,可是临安郡里出了名美貌的粉头,名字叫做王美娘,可是人们都不叫她的本名,称为花魁娘子。我在这酒馆里待的时间久了,差不多也有两年时光。”
这酒保心思伶俐,见秦重询问王美娘,便知是个雏儿了。
自知王九妈家底细,不觉得得意洋洋,话多起来,将王九妈家事情说个不住。
几年前,酒保刚刚来这里的时候,韩衙内一家尚住在这里,后来他随父亲到外州赴任,回来后不知何时便把这花园借与王九妈家住。
“那自然是为了花魁娘子的缘故。”
“这王九妈一家呢,有好几个粉头,其中便是这个王美娘颜色最佳,韩衙内时常光顾王九妈家,与王美娘相厚。听说王九妈一家当初住在涌金门外十字街,因楼房狭窄,韩衙内便将这园子借给了王九妈家,说是借,也是个赠的意思。”
“韩衙内好一阵子没见,最近又回到临安郡,仍时常来这里。”
“听说这王美娘原是汴京人,靖康年间逃难,不幸流落在临安,被王九妈买来□□。这王美娘不仅是生得美丽,兼之自小习学吹弹歌舞,听说是琴棋书画,件件皆精。来往的都是富贵公子、地主豪富,俗话说都是些大头儿,不知要多少银子才能见一面哩!真是王九妈的摇钱树。可知一般人也近她不得。”
“哎呀妈呀,见一面都要许多银子吧,那是天仙一般的人儿。”
秦重听酒保唠唠叨叨说个不停,心里将王美娘的事情记个清清楚楚。
一听说王美娘是汴京人,秦重便触了个乡思之念,汴京的事情仿佛历历在目。那时,自己与爹每日上街做生意,记得那高大富丽的樊楼,最难忘怀的便是那个伶俐聪明可爱的小女孩子莘瑶琴。
秦重思乡念头一起,心绪低落起来,连吃了数杯酒,觉得有些酒意涌上来,付了酒钱要回所赁的房子歇息。
他挑起担子,一路走,一路在肚中打稿道:“世上竟然有这样美貌的女子,起初见她坐轿,那般娇贵,原以为是个富家小娘,谁知落于娼家,竟然做了个粉头。古人云,红颜薄命,此言不虚!”
又自家暗笑道:“真是多替人操这份闲心,看她那前呼后拥的模样,穿的是绫罗绸缎,吃的是山珍海味,可知比你舒适哩。况且,这王美娘若不流落于娼家,这般美貌娇贵的小娘子,我秦重今生怎生得有理由得见!”
想起那风流婉转的态度,又心道:“都是人生一世,草生一秋。那达官贵人能搂抱着这美人,在那安乐窝中睡一夜。我秦重见这小娘子,好生面熟,只想当面见过,叙我这一片痴心,若得见仙颜,便是死也甘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