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十二、堕入烟花(1 / 1)
临安府。
莘瑶琴小手紧紧牵着卜大叔的手,直往钱塘门走去。
残春季节,钱塘门熙熙攘攘,出入城的人络绎不绝。
出得城门,眼见得沿岸垂柳依依,此时正值春末夏初,果真是万条垂下绿丝绦。
夕阳尚未西坠下去,照得湖上一派五光十色。瑶琴忽然想起自己曾在汴河边钓鱼,一时回想起来,禁不住又伤心起来。
汴河里的小鱼鱼鳞闪闪,在阳光下泼喇喇跳着,十分活泼。
走不多久,看到一座庭院,早有使女站在大门首迎接,见卜志仁带着一个美貌的小娘子走近,连忙开了篱笆门,迎入院内。
瑶琴见院内十分整洁,路旁的花圃内大朵牡丹怒放,一条路直通朝南的正屋,两旁有东西两间屋子。刚进正屋,有个中年妇人赶忙招呼卜志仁。
“表弟,可把你和侄女儿盼来了。来来,让姑奶奶看看瑶琴。”瑶琴一把就被王九妈拉到一旁细看。
“姑奶奶。”瑶琴福了一福,见这中年妇人身量只比自己高不到半头,脸上脂粉涂得很厚,一张俏嘴涂抹得触目惊心般红。
“这是什么装饰?”瑶琴心内嘀咕道,临安也是大郡,想来这边女子是这般装饰了。
“瑶琴长得很真标致。”王九妈见瑶琴生得实在是标致,莫说是汴京人,便是这一向盛产美女的临安郡,怕也是丽色无双。
王九妈阅人无数,见了瑶琴这等姿色的小娘子,掩不住笑意,连忙命使女将瑶琴带入西边耳房内歇息。
王九妈让卜志仁坐在自己对面,命使女点茶。
“这是姜茶,你初到临安,这里水土与北地截然不同,吃盏姜茶,暖胃又提神。”
卜志仁一头吃着姜茶,心下盘算了一番,一头对着王九妈款款说道:“王九妈,你也看到了,瑶琴果然是十分有颜色。实不瞒你,瑶琴是我近邻之女,她的爹原是个开六陈铺子的,家道颇丰厚。这瑶琴也是锦衣玉食,又是个独女,爹娘一向娇养得很。她虽不是我亲生之女,可我一路带她南下,也实在不易。今日到你门户人家,也是没有办法。她年纪虽小,我看却是冷静刚强,十分有性气,你今后须是款款的教训,他才愿意入你烟花行当,不要性急。身价银,我要八十两。”
“卜大郎,我看瑶琴举止端庄,怕是做这行要花我多少心思。看在她十分丽质的份上,我给你四十两。”
“王九妈,”卜志仁急得要跳脚,“你看这等人才,百里挑一,在我们汴京城里,多少人家上门求亲,她爹都没应允。你才给四十两银子,不答应,不答应。”
“卜大郎,这小娘子长得好,只是我门户人家姑娘的一个条件。你看临安郡里的名妓,不仅要姿色好,更要会察言观色,性格温柔。你既说瑶琴性格刚强,我只怕将来□□她难。这样吧,我给你添十两,身价银共五十两,一钱银子也不能再加了。”
卜志仁思考了片刻,看王九妈态度坚决,怕这桩生意又没影了,自己可就只能喝西北风了,心下虽无数个不愿意,嘴上也只好答应。
待王九妈兑足了银子,卜志仁拿着沉甸甸的一包银子,走进耳房内,对瑶琴说道:“瑶琴,刚才我与表姑妈聊了一会儿家事。九妈是我至亲,权时把你寄顿他家。待我从容访知你爹娘下落,再来领你。”
王九妈派来侍奉瑶琴的使女牡丹比瑶琴还要小两岁,是临安本地人,一会儿工夫就已经与瑶琴很熟络了。瑶琴看着和蔼的王九妈,看着伶俐的牡丹,就毫不犹豫地答应道:“多谢卜大叔了。我在姑奶奶家等着您带来我爹娘的消息,卜大叔要小心。”卜志仁点头答应着,拿了自己的包裹就走出门去了。
当晚,牡丹烧了热汤给瑶琴净身。瑶琴跟着牡丹到一间小房里,看到一个蒸腾着热气的大木桶,心里雀跃不已。
“牡丹,我很久没有舒服地清洁身子了,今晚可要仔细清洁一番。”
“瑶琴姐姐,你慢慢洗,肥皂就在一旁。”牡丹年纪虽小,却身子结实,哗啦就将几大盆浴汤倒进木桶里,一时间热气腾腾升起来。瑶琴欢快地脱了外衣和亵衣,认真洗浴了。净身完,牡丹早就将一套干净新鲜衣服拿给瑶琴。
“瑶琴姐姐,你长得真是好看。”
“牡丹,你也生得很秀气。你来姑奶奶家多久了?”
“瑶琴姐姐,我才来两个月。我就是城外陈村的,去年因地里庄稼收成不好,我爹娘养活不了我们兄妹四个,就将我和姐姐分别送到城里来寻口饭吃。”
王九妈新讨了瑶琴,终日好茶好饭,去将息她,好言好语,去温暖她。瑶琴既来之,则安之。只是住了几日,始终不见卜志仁回信。她开始思量爹娘。
第七日上,瑶琴掰着指头数到第七,实在是忍不住了。中午牡丹送饭进来,只见瑶琴噙着两行珠泪,就问道:“瑶琴姐姐,你怎么了?”
“我想我爹娘,卜大叔现在也没个回音。”
“瑶琴姐姐,先把午饭吃了吧。中午橱子专门做了萝卜馅儿的饺子。我想着,姐姐是汴京人,肯定爱吃,就给你多装了几个端进来。”
“牡丹,我一点儿也不饿,我只是想我爹娘。”
“瑶琴姐姐,要不你问问姑奶奶。”
瑶琴这几天终日在房内枯坐,一听牡丹这么说,果真起身出房来问王九妈。“卜大叔怎不来看我?”
九妈道:“瑶琴,你这几日来可住得习惯?”
瑶琴老实答道:“姑奶奶,习惯,您对我照顾得很周到,我跟牡丹也很相处得来。”
瑶琴不知九妈为何这样问起,正疑惑间。九妈请瑶琴坐在椅子上,九妈对坐。她款款地说道:“瑶琴,你是个孤身女儿无脚蟹,我索性实话跟你说了罢。那姓卜的并不是我的远亲,我也不是他多年未见的表姑妈。他到了临安,一路寻访烟花人家,直寻到我这里来。他一早就说明把你卖在我家,那天得银五十两去了。我们是门户人家,靠着粉头过活。我家中虽有三四个养女,其中有一个也是今年从北方逃来的,可是并没个人才出色的。我爱你生得齐整,心里就把你做个亲女儿相待。待你长成之时,包你穿好吃好,一生受用。”
莘瑶琴呆呆地站了半响,倒不知如何回答。
深夜。
牡丹见瑶琴垂泪不止,款款与瑶琴叙话。
“姐姐,那卜大叔不是你嫡亲叔叔么?”
瑶琴仍旧呆呆看着斑驳的墙壁,半日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