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 上元(1 / 1)
年后的几日里寂雪都忙着拜年,和风莫恒一样直到初六才得些空闲。那日一早她就精心梳妆,簪上过年时皇后娘娘送的时新宫花,只见髻上幽兰凝露,二八佳人俏颜。一袭黛色春衫,再配上腕上的八叶桃花细银链子,寂雪更显娴静淑雅,清俊婉约。
今日是过年后风莫恒第一次上门拜访,寂雪也不愿着男装,索性换回红妆,真容示人。
不过多时就见浮香过来告知辰王殿下到了。
“我知道了。”寂雪起身对镜理了妆容,便笑着同浮香去花厅见风莫恒。
一进花厅就见风莫恒坐在桌边饮茶,寂雪敛衽一礼,笑道:“莫恒,新年大吉。”
“新年大吉!”两人见礼毕风莫恒也是笑着道。
窗外天晴云扩,寂雪和风莫恒含笑对坐,闲聊近日趣事。
天气乍暖还寒,最是怡人,寂雪和风莫恒细品香茗,微风吹来,寂雪忽然一笑,似晓天明霞。
“怎么,可是想到什么有趣的事?”见寂雪笑的明艳,风莫恒抬头笑问道。
“没什么,只是清风徐来忽觉甚是愉悦,前几日忙着拜年难得今日偷闲。”寂雪纤指拨弄着耳上的梅花垂珠耳环,眼中笑意流转。
“今日确是时光正好。”风莫恒饮尽杯中茶,瞧着外头云淡风轻,亦是笑了。
相视一笑,寂雪替风莫恒续上一杯茶,此时两人无需多言,花厅中满是温馨宁静。
“对了,再过不久你和父皇的一年之约便要到了,届时你打算如何?”想着三月的事,风莫恒出声问道。
“离了官场自然是做回医者,开馆行医。”如今能做的寂雪都做了,之后风国会如何就看日后。说到这她很释然,当初入官场是为了替国家百姓出一份力,她也没有藏私,将适合的主意全部给出,现在时间就要到了她自然要放手,做回医者。
葱白似的指尖拂过衣衫,寂雪浅笑淡然,看着自己纤细的手,这双手活人无数,也诛过恶人;写过药方,也写过文章锦绣,朝中忙碌了快一年终是要做回本职。
在朝堂博弈凶险万分,行差踏错便是万劫不复,即便她千机诡谲到底是不喜欢,心中更喜欢的还是行医救人。
“这样也好,毕竟如今你在朝堂上已经很惹人注意了,离开对你也好。”风莫恒听寂雪这般说静默良久,他知道寂雪心中更喜欢的是做一个医者,她本就该是翱翔九天的凤凰,无拘无束,素手仁心,他虽然希望寂雪常伴左右却也不希望她压抑自己的性情。天地浩大,寂雪愿意随心而为,他便放手。
瞧着那人没有反对,寂雪忽然心中一阵酸涩甜蜜,她知道自己十分任性,行事离经叛道,难为风莫恒不介意。
她想自己是幸运的,毕竟古代女子哪个不是娇养深闺之中,哪像她抛头露面,风莫恒心中不计较也是她之幸。
“我该谢谢你包容我的任性。”说到这寂雪脸上含羞带怯,眼中谢意真挚。
“说什么傻话,”将手中茶盏放下,风莫恒颇为无奈道:“我心匪石,不可转也。我心匪席,不可卷也。既然我心中认定了你,即便你有天大的错处都无妨,别说只是这一点事。”他的眼中满是认真,说着一生的誓言。
心中忽然绽开心花一朵,寂雪听见这世上最好的情话,唇角轻扬,她美的不可方物。
她和风莫恒都太过理智,因为身份的限制注定了两人不会有太多的甜言蜜语,连表白那日风莫恒都说的委婉,她和他在一起太过自然,有的只是脉脉温情,相互着想,此刻听着风莫恒郑重承诺,她一笑倾城。
“这可是你说的,日后可不许反悔。”眉梢带俏,寂雪对上风莫恒的双眸,笑道。
“好!”风莫恒也是笑道,虽只一字可足矣,他的眼中满是宠溺,他自然是愿意一辈子宠着寂雪的。“如今朝中局势还未明朗,等尘埃落定我一定请旨册封你为辰王妃,届时婚期定下我迎你做辰王府唯一的女主人。”
他笑的温和,满是对日后的期待,许下一世的承诺。
“承君一诺,不敢忘兮。”朱唇轻启,寂雪亦郑重道。
新春伊始,寂雪只觉得满心甜蜜,可偏偏有人就在这时进来。
“先生,您快哄哄小少爷吧,一直哭闹个不停,连乳娘也没法子。”浮香先对风莫恒福身见礼,而后才将怀中的宁岚交给寂雪,许是缘分,宁岚只要一到寂雪手中就不再哭闹。
“这孩子真真是个天魔星!”寂雪对着风莫恒感慨,但眼中却丝毫没有怒火,抱过宁岚轻声哄着。
“可我看你可是乐在其中。”轻咳一声,风莫恒含笑调侃。
嗔怪的睨了风莫恒一眼,寂雪不去管他,继续逗着宁岚。
风莫恒见寂雪这样也不恼,一起逗弄宁岚,忽然他想到一事,问道:“元宵那****可是有空?”
寂雪心念一转便知他的意,凤眸带俏,却也疑惑道:“辰王殿下亲自相邀自然是有空的,只是那晚你定然是要入宫赴宴的,哪里来的时间?”
“无妨,我早点出来就是了,也无什么大碍。”风莫恒说的不以为意,灯节那晚寻个由头早些出宫自然是无碍的。
“你说行那便定下,届时元宵那晚见。”眉眼弯弯,寂雪说的愉悦。
“好,到时我来接你。”
寂雪点头应下,之后便见他带着疲惫,神色有些倦怠,柳眉微凝,“可是这几日来的人多了,你竟然这样累。”
“不碍事,过年本就是人情往来繁忙的时候,更不用说太子如今将废不废,禁足至今,他们自然是要来我这打探一二,难免累了点。”风莫恒捏了捏眉心,解释道。
“那你今日本不必来这么早的。”说完寂雪命人取了养生药茶过来,亲手烹制。红泥小炉静煮雪水,等水沸后她从红泥小炉上取下白瓷茶壶将茶泡好,凤凰三点头,春风拂面,一番动作似行云流水,更是俊雅。
分了两杯茶,寂雪递了一杯给风莫恒,“这茶是我昨晚制的,好歹能帮你调养一二,等回去的时候你带些回府罢。”
“好。”对于寂雪的好意风莫恒自然不会拂逆,笑道。
风莫恒走后浮香进来,似乎有些踟蹰。
“怎么了?可是有什么事让你为难?”见她如此,寂雪自然问道。
“倒也不是什么为难的,只是先头吟琦从外面回来的时候遇见了人,就是当初那个在朝中弹劾构陷先生你的那个御史,我不知先生想不想听。”
“他现在可是过的潦倒落魄?却又不肯离开京城?”也不好奇,寂雪只是淡漠道。
“可不是,也不知他得罪了谁,让人这样整。”浮香也是啧啧称奇,口中说道。
“他身为御史,平日里上书弹劾百官,难保不得罪人,有此下场也不奇怪。”素手拈了一块茶点送入嘴中,寂雪说的漫不经心。这世间从不缺小人,或是为了得到利益,或是损人不利己,更有甚者只是为了一时快感,寂雪前世今生碰的多了,不说别人她自己也受过这样的苦,如今再遇到这样的事她也见怪不怪,说的漠然。
浮香见寂雪说的不在意,也便不再多说,福身一礼退下。
正月十五,上元灯节,人月团圆,花灯满城,火树银花不断。
吃过元宵后寂雪就带着一大家子人上街观灯去了,二老年岁大了不方便出去,寂雪特意在湛露园中点了好多花灯,好让他们不出门也能观灯。
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
孩子们有大人带着,寂雪一人往城中长宁坊去,今日人多,她和风莫恒约好了在那里见。
今晚人流如潮,热闹非凡。寂雪一袭素雅白衣,雪纱掩面,提着一盏兰花灯缓步行着,恍若误入凡尘的天女,清绝出尘。
周遭的人都频频侧目,这倒是让寂雪很无奈,如今的样貌太惹人注目,也是麻烦,想到这她在一个卖面具的小摊上买了个面具,素白底子用墨色描绘,寥寥几笔勾勒狐仙妖娆。
将面具戴上后寂雪霎时不再惹人注目,泯然众人。
戴着面具,掩饰了容颜,寂雪游走在红尘。
一路上各种花灯让人看得眼花缭乱,还有各色小吃和奇巧玩意儿,买的人络绎不绝。
由于人多寂雪走的也慢,等她到长宁坊时风莫恒还不曾到,站在牌坊下,寂雪耐心等着人来。
“寂雪!”
直到一个低沉悦耳的声音唤来,寂雪抬头就见那人提着一盏莲花灯走来,一袭银白长袍,乌发高束,头戴玉冠,风华入骨,俊彦出众贵气逼人。直到这一刻,众生百像中,寂雪才明白什么是膏粱子弟,才真正明白风莫恒是那锦绣宫闱中的天家贵胄。
“你来了。”寂雪只是缓缓笑道,浅笑依旧。
“久等了!”风莫恒说的歉疚,到底还是晚了些。
“无妨,我并不曾等多久,我们去猜灯谜吧。”唇边带着笑意,寂雪道。
“好。”说完风莫恒拉着寂雪的手,生平第一次逛这上元集市。
走走停停,寂雪和风莫恒一起赏了许多花灯,也猜了几个灯谜,风莫恒赢了一支珠钗,虽不比内廷的首饰精致可胜在样式别致,且这是他第一次得来的,也是难得的体验,他亲手替寂雪簪到鬓边。
寂雪赢了一个白玉坠子,小巧玲珑,她笑着放到风莫恒手中,看着他系到腰带上。
今晚对于两人而言都是新奇的经历,此生难忘。
就在这时前头忽然聚着许多人,都在一个花灯店铺前停驻,寂雪和风莫恒细细听了一会儿才了解情况:灯铺的老板年前赌石,从一块废料中开出了一块好玉,羊脂细白,还透着一点殷红,煞是好看。老板喜出望外,请玉匠师傅雕了一对同心锁,每只不过指甲盖大小,再配以红线制成了一对手链,便是今晚的彩头,有谁能连猜对二十道难题这手链便是那人的。
风莫恒听罢不由笑着对寂雪道:“这老板打得一手好算盘。”
今晚来的少年少女极多,哪个不希望能得到那对手链,姻缘红线绕过千匝,同心锁许一世同心不变,有谁能不爱。来的人多了这铺子里的花灯自然就卖出去了,两人瞧过那些花灯做工都是极好的,生意定然是更好的,事半功倍。
“可不是!”寂雪掩唇轻笑,含笑道。
当风莫恒真的将那对手链赢来时寂雪是感动的,风莫恒这样为她耗费心力,她如何不动容。
瞧着一旁几个少女那艳羡的眼神,寂雪心里是骄傲的。
含笑出了灯铺,寂雪只觉得愉悦,一旁风莫恒也是笑着一同出去,两人相握是手中各自系着一条手链,好不让人羡慕。
路过月老祠前的姻缘树时,两人都停下了脚步,似乎两人都是第一次来这里,风莫恒在寂雪耳边说了些什么,之后便往一旁走去,等他回来时手中拿着两个锦囊。
“这锦囊我们一起挂,可好?”
“好。”寂雪重重点头,姻缘树下挂锦囊,从此一世姻缘不变。
一起将锦囊挂好,两人相视一笑,十指交缠。
腕上绕过红线三匝,十指紧扣,姻缘树下许一世白首同心,不离不弃。
“此心不改,一世相守!”星月辉映下,风莫恒柔声道,何其郑重。
“磐石无转,惟愿伴君。”寂雪亦是承诺道。
这景两人终将铭记一生。
街上热闹非常,而东宫里则是冷清的很,似乎一点没有上元佳节的喜庆,连点着的宫灯都格外昏暗,如今禁足宫中的太子正定定的坐在书桌前,面前铺好的宣纸上满是缭乱的字迹,他似乎在等着什么。
不知过了多久,一个漆黑的身影走进冷清的东宫,从身形上大约可以看出来人是个女子。
“殿下。”那人对风莫翎行了一礼,身音清丽。
“事情办得如何了?”风莫翎沉声问道,眼底淡漠寡情。
“陛下已经服下药,半月后起效。”女子低头答道,眸中多少有些犹疑。
“怎么,李尚宫莫不是后悔了?”风莫翎瞧出她眼中的犹疑,冷声道。
“淑芸不敢,望殿下见谅。”听到风莫翎的话,李淑芸心中一惊,低头告罪。
“罢了,本宫知道你的忠心,你且退下罢。”风莫翎挥手道,叫李淑芸退下。
“是,淑芸告退。”李淑芸也知道自己不好久留,如来时一般悄无声息地离开了东宫。
又有谁猜的到掌导引中宫,下辖四司的李尚宫会是已故张皇贵妃的心腹,因为救命之恩甘心相助太子。
李淑芸走后,这冷清的东宫又恢复了先时的死寂。
寝宫中灯火明灭不定,影影绰绰,风莫翎忽然冷笑一声,呢喃自语:“父皇,当初你选我做了太子,如今又为何要这般幽禁我,既然如此就别怪我心狠。”
风莫翎被立为储君,而身为中宫嫡子的风莫恒却没有被立为储君也是有原由的:当初风逸影尚是亲王,与太傅之女自幼相识青梅竹马,可当今太后为了林家身后的势力,只让风逸影娶张玉沁为侧妃,之后张氏难产离世,为了补偿长子风逸影许了世子之位,如今储君之尊。
而如今的皇后乃是张玉沁离世后才娶的正妃,风莫恒乃是三子,朝臣们也不会说什么,这储君位子才定下。
原本是一片爱子之心,只可惜如今尝过权势滋味的风莫翎又如何肯放手,风逸影注定要失望。
这皇宫之中一向不少阴诡计谋,风国的天似乎又要风起云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