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吾悦之（1 / 1）

傅勉聿扭头看窗外,话音干燥低沉：“我高一时喜欢过一女生，叫晓芙，一起出去过两次，都是去KTV唱歌，她喜欢唱歌。高二时她跟不上学习进度留级了。后来她好朋友跟我说她打过胎，还说她妈妈知道这事时差点没晕过去。那时候我脾气挺暴的，就去质问她。晓芙不停哭，不停说没这回事。我哪里肯信，斩钉截铁地要求分手。”傅勉聿说到这儿停住了。

苏拙静坐不动。同样是女生，一样从高中走过，那时候不能说从思想到身体都纯洁如水，但心思相对来说是单纯的。那个时期的女生，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没有灰色地带，脚踏两只船的情况基本上不会出现；可能会对那亲密私事好奇，但真正能放开自身去接受异性侵犯的绝对是凤毛麟角；生理卫生课又不是白上的，高中怀孕打胎，对苏拙来讲等同天方夜谭。

“后来能心平气和地坐一起聊天时，晓芙提出这事。当时她那好朋友也在。然后我就听她好朋友说晓芙经血淋漓不断，还吃妇科用的药，就以为她怀孕了。”傅勉聿注视着苏拙，继续说：“晓芙当时就哭了，她说她给她妈解释过所谓怀孕打胎的事，但她妈表现的比她还紧张，一个劲儿地说没事，她也不相信。等她解释完了，她妈妈又连连点头说就是这样的。”

苏拙觉得晓芙妈妈不见得完全相信晓芙怀孕打胎，但她不会彻底打消对此事的疑虑。从她知道怀孕打胎这事时，不论真假，这都会成为她心中的一根刺。除非晓芙在她面前是张白纸，除非晓芙的生活在她监控之下。否则对于未知的事情，尤其是事关私密，人往坏处想的多。

这就是傅勉聿坚持要苏拙打电话给苏拙妈妈的理由：对最亲的人，那个无条件爱你的人，别有事藏着掖着，说开了，大家过得都舒服。

苏拙琢磨一会儿，开口仍是我不给我妈打电话。

“嗯，你不爱打就不打。”傅勉聿话音依旧清淡。

“西颜喜欢你，你们曾经也好过吧，现在……”苏拙出口，未说完却被傅勉聿截断。他说他和花西颜还没好到用‘们’的地步，也从不曾好过。可要那样的话，花西颜怎么知道他这里有那种盘的？苏拙问出声。

傅勉聿盯上苏拙眼睛，良久问出一句半：“你喜欢我？所以昨天……”

苏拙狼狈起身，她对他的喜欢已经是过去式。昨天，那是一个错误。

傅勉聿看着苏拙走向门，问出最后一句话：“昨天的你，是喜欢驱使欲望，还是欲望指挥你的身体？”

不知道，苏拙不知道。她不相信自己会对着个不喜欢的人坦露情感。可傅勉聿搂她之前，她却早已动情。

傅勉聿眼睛蒙上郁色。身陷爱恋那种患得患失的甜蜜滋味，和晓芙相恋那段时间，他尝得够够的。自那之后再没有女生能给他那种感觉。他觉得遗憾，他以为他再也不会去爱别人了。可昨天乍见苏拙，他心动了。可那种心动难以启齿，是年龄渐长，思想不够纯粹，导致爱人的动机也不够纯粹？还是说那根本不是爱，是他的问题？没人给他回答。

苏拙要走，可傅勉聿家的门铃恰恰好响起，她不得不乖乖退至一边。傅勉聿过来，透过猫眼看过门外人，对苏拙留句‘等我一会儿’后开门出去顺手关了防盗门。随后模糊话音传进来，与傅勉聿对话的是清脆活泼的女音。苏拙不愿偷听，挪步走回来到书架前停步坐于高脚椅上。

等，一分钟、两分钟…五分钟…十分钟，傅勉聿没回来。看着满满书架，再发了会儿呆，回过神，还不见傅勉聿开门回来，苏拙有些无聊。视线开始在书架上游移，最后停留在书架最上层的一本书上，《中国旅游图志》。她站起来踮脚去够，摸不着，搬来靠背椅踩上去，小心地将书拿下来。

将靠背椅放回原处，抹去上面脚踩痕迹。再拿纸巾拭去书上浮尘又洗过手，苏拙这才翻开书。书本第一页右下角是傅勉聿签名，正中竖写两排十个字‘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瘦金体字，清隽利落，一如傅勉聿其人。

再往后翻，则是旅游景点的介绍，住宿吃用都有提及。其中还标有傅勉聿的批注、补充，有赞景色美、环境险的，也有路线更改。更甚者还有游于其中的心境体会，想来是傅勉聿特别钟情于那个景点。

苏拙翻了会儿，猛然合上书，心嘭嘭直跳。不经傅勉聿同意，她就拿他的书来翻看，是想着这种旅游图志不会和隐私扯上关系，傅勉聿的标注就只起个导游的作用。但长江三峡处傅勉聿标的对话，联想下他提过的晓芙，苏拙觉得她偷窥了傅勉聿隐私。

他说‘巫山神女当如是’，同行友人不同意说‘其女尚幼，清纯有余多情不足’，他回道‘吾悦之清纯，奈何’。最后标有年份日期，正是傅勉聿上高二那年。想来是晓芙的怀孕传言刺激了他，多情的巫山神女在他眼里非得披上清纯面纱。

苏拙去过三峡，也是在那年。那一年孟叔和妈妈结婚，十一假期他们带着孟贺冬和她从长江头游到长江尾而后回家，那之后她的家人里就多了两个人。

傅勉聿回来，说送苏拙回学校。苏拙不愿意，她说自己能回去。然后在等电梯的当儿，傅勉聿对门邻居的门打开，插*进一句话‘勉聿哥，她是谁啊？’。那声音不就是刚刚和傅勉聿在门外说过话的？苏拙顺声音回头，入眼的是个十七八岁的小姑娘，红嫩嫩的圆脸，一双大眼睛呱嗒呱嗒似乎会说话，脑后马尾高高扎起。‘他们，不刚刚说过话了？’，苏拙转回头，视线不经意间从傅勉聿面上掠过。

女孩儿清脆的声音再次响起：“勉聿哥，你下午还去福利院吗？我们班举行了个捐赠活动，我想把捐的钱还有衣服送过去。你能顺便捎我过去吗？”

苏拙淡淡直视紧闭的电梯门。

女孩儿看苏拙一眼，眼神里有浓浓的提防意味。随后转开视线继续看她的勉聿哥哥，重复一遍问话。

傅勉聿再按一遍下行按键，这才回答：“不行，我还有事。”

女孩儿通红了小脸，不忿说：“我知道你有事，但你下午得去福利院没错吧！我要不是又带衣服又带钱的，我才不求你！”话说完，顿一下改为乞求：“勉聿哥，求求你，不过是顺路捎我一段而已。”

“抱歉，我出去办完事下午直接去福利院，中间不回来，没办法和你顺路。”傅勉聿还是拒绝。

“这样啊，要不你带着我也可以的。放心你见人办事时我绝不说话，我不耽误你办事好吧。”女孩儿说。

电梯门打开，傅勉聿先迈步走进，随后女孩儿侧挤着苏拙走入。苏拙抿抿唇，忍忍，最后迈步走进电梯。然后她就听见傅勉聿的声音‘我带她去见我爸妈，不方便带着你。’。苏拙惊怒抬眼，傅勉聿利用她！只未对上傅勉聿视线，倒迎上女孩儿羞怒回视。想想，苏拙低头。正是学习要紧的年纪，断了缠绵情思对那小姑娘以后来说未尝不是好事。

电梯内静悄悄，直至再次打开。傅勉聿伸手虚扶苏拙，淡淡说：“走吧。”

苏拙再看一眼女孩儿那高高扎起的马尾，略倾近傅勉聿，让他的手搭上她的臂弯。有道是演戏演全套，既在小姑娘面前选择默认，那自不能当着小姑娘打脸傅勉聿的秀亲近。

坐在车后排右座，苏拙系上安全带后又细心看看衬衣，然后趁傅勉聿低头系安全带的空档拢拢衬衣领口，拉拉下摆。但效果说实在地并不怎么如意，所以苏拙又解开安全带想改坐到左座去。半弓身站起,苏拙一手搁在腹部另一手后移压住臀部防止裙底移蹭。只是才挪一小步苏拙便又坐回右座,系回安全带。

鼓突的胸部对女性来说不具备诱惑性,自己的更是看了千万遍,平时穿脱衣物时也不会过分在意。但今天的苏拙很敏感,很不舒服。今天穿的内衣有些偏小了，尺码小了聚拢感就强,再加上安全带的穿过，不可避免出现挤压紧迫感。

而刚刚,在苏拙起身挪步时她看到自己的胸,在她印象里一直都是水蜜桃般清纯饱满的c存在一下子变成波涛汹涌的D，这让她接受不了。当然就更怕傅勉聿看到，毕竟那里他看过摸过,要是他来句‘你造假’,苏拙可以直接羞死过去。

这边苏拙在纠结胸的问题,傅勉聿那边则在烦恼他怎么摆脱这些个烦人的女性生物,因为女孩站在单元门处，很是可怜兮兮的望着这边。

车迟迟不肯发动，苏拙终于从自己的思绪里抬头，看向傅勉聿。如果说每个女孩子内心都有白马王子情结的话，那此时的傅勉聿可说是白马王子的标准版了，面相俊秀身姿挺拔，从容姿态里蕴着冷清，让人想亲近却又怕自己冒失惹了他厌恶。是的，苏拙印象里的傅勉聿就是这样子，无论是花西颜细语地描述还是在这之前的几次见面。

着迷？苏拙很着迷。难掩情动时她幻想过傅勉聿伴她浅笑温柔。只是这种着迷，怕是傅勉聿并不喜欢。因为太多，多到成了他的负担；多到他想迈出一步路时首先要解决的是怎么去打碎那着迷。所以苏拙小心地藏着这份着迷。岁月流转这份着迷会逐渐褪去那鲜艳颜色，待她老态龙钟之时再来回想，它就如妈妈墙上发黄的老照片了。也许看着那翘翘的棱角，她还能会心一笑。

傅勉聿从内后视镜看着苏拙的眼睛，他能从她眼中看到他的侧脸，只是那双眼睛似乎在看他，又似乎是透过他看另外一个人，温情又隽久。他忍不住开口：“苏拙，你有男朋友吗？”

苏拙听见后，略微闪神后回答：“还没有。”

移开视线，苏拙这才发现那女孩，她开始对傅勉聿着迷时也是这般年纪。只是当时花西颜太过耀眼，她发誓要考上傅勉聿所在大学，她发誓要做傅勉聿女朋友，她发誓要和傅勉聿白首不相离。相比之下苏拙的着迷就有些不够看，自然便收起那份心思。到现在四年过去了，那份着迷依旧鲜妍，只是心不知不觉大了。她开始看重自己，她让自己鲜活的同时却发现内心热情不再充沛，她不再愿意去付出爱。她开始安于平淡，她甚至想过若现在一定要找男友、要结婚的话，她想找个安静内敛些的男孩子，过细水长流的生活。

从女孩身上收回视线，苏拙对傅勉聿开口：“我可以自己回学校。”话音刚落，车猛然开出。苏拙轻叹一下：傅勉聿，其实心挺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