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犹如惊梦Just like a bad dream】(1 / 1)
时光踏下轻盈的足迹,卷起往日的腥风血雨悠然而去,宛如白驹过隙。一切了然无迹,再也是从指缝间流了过去,但却如万刀万仞,刺割得人体无完肤。
流水哗哗地从水龙头里喷涌而出。
总悟抚着自己的伤疤,摩擦着,终于是从恍然中醒了过来。黑夜在一点一点沉淀,看到眼里,落到了心里,总悟只感觉到沉重如斯。
那天他自杀之后,被真选组的人救了过去。醒来的时候就已经在医院,他的记忆也随着那晚大动脉喷涌而出的鲜血,一去不回。他也是从那个时候重新见到了那个女人,她还以为自己没有识穿她的身份,拼命抓着自己的肩膀哭喊着她就是神乐,演戏演得入木三分。当时自己就在失忆的情况下,冷冷地道出她不是神乐的事实。尽管所有人都阻止自己,但自己就是毫不留情地将那个女人赶出了家门。
四年来,真选组和万事屋的旦那他们一直在帮他恢复记忆,那个女人也是。时间久了,记忆也就回来了。他也终于知道了为什么心里对这个女人如此厌恶。在恢复了对她的记忆之后他想干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杀了她。但是他好像变得软弱了,变得不堪一击了。尽管在外面他显得有多么残忍,多么血腥,但是面对着那样相像的脸,他竟然也会或多或少地对那个女人产生不应该有的情愫。
他的内心深处,竟然是不希望再看到她死去的模样。
总悟把水龙头关掉,指尖不觉用力,颤抖着的手指上,关节白印分明。
所以,在真选组和旦那他们问起自己关于四年前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的时候,他向他们谎称自己记忆虽然恢复了,但唯独失去了对China的记忆。他对四年前的事情,只字不提。因为一但让他们知道了那个女人是春雨的同党,那个女人的下场肯定是死。
他曾经想不明白,四年前的事情都已经过去了这么久了,这个女人为什么还要想方设法地要恢复自己的记忆。但后来他向春雨那边的探子询问,发觉春雨那边并没有和那个女人再有过任何联系,这证明了那个女人被利用干净之后就只是一只被抛弃了的棋子。那她又是为什么要缠着自己不放?这个问题曾经困扰了他很久,因为要是因为自己不杀害她而让任何一个危险因子存在的话,他是不能饶恕自己的。
但经过他多年的查探,他发现了一个很不符合逻辑的事情,但也是唯一可以解释她为什么这样做的原因。
她,是真的喜欢上了他。
总悟从旁边扯下一条毛巾,擦了擦自己的脸,然后随意地把毛巾丢在了一边。镜子里映出他在黑暗里也明亮无比的眼眸,那双眼此时翻涌着一股暗流。他的嘴角冷冷地牵了起来,尽是嘲讽。
可笑。
总悟甩了甩自己栗色的头发,重新回到大厅里。月光透过落地窗盈盈地撒在地上,映出一地雪白。地板的冰凉顺着赤足蜿蜒而上,温润却透露出一丝滑腻。总悟坐到沙发上,也不管衣服没换,就这样躺了下去。
不管如何,先把那个女人赶走。
手机在此时震动起来。总悟将它从裤袋中取出来,手机的盖面的灯闪着一红一绿的光。他翻开手机盖来,发现多了一条新信息。
是雾江发来的。
总悟嘁了一声,随手把手机扔在了桌上。冰凉的金属敲击着玻璃桌面,哐地发出巨大的声音来。总悟取过一个红色的眼罩,熟练地戴在自己的眼眸上。
麻烦的事情总是不会断的。
第七章:【真相The truth】
晨曦的第一缕光悠悠地从半掩的窗帘处移射,照亮了一晚上都没有开灯的卧室。尘埃在光束中翻飞着,抖落到少女的身上。
神乐缓缓地睁开了双眼。澄蓝的眼睛里盛满了惺忪的睡意和迷茫。
但看到熟悉的藏了醋昆布的枕头、熟悉的粉色兔子被单、熟悉的乳白色的雕刻着花纹的柜子、熟悉的角落里画的一只巨型白色犬之后,那双眼睛里的蓝也在一点一点地沉淀,晕开,最后化作了深深的却单纯的喜悦和悲伤。
她,回家了。
四年之后,终于回家了。
神乐撑起自己瘦弱的身子来,也不管头因为撞到地板上发出的一阵一阵抽痛,就这么着急地从床上起来。由于昨天没有盖被子,神乐的身体冷得发抖,不觉打了几个喷嚏。但她的眼睛就这么急切地看着门,希望能看到四年来朝思暮想的身影。
她跌跌撞撞地朝那里跑去,手搭上冰凉的门把,急切地转开,“抖S!”
澄蓝的眼睛有一瞬间凝住了。
夏末的风很凉,带着初秋的寒意迎面扑来。神乐的手缓缓地从门把上坠了下去。
大厅里,陈列着所有她所熟悉的东西,所有的物品和四年前的摆设一模一样。勿论一桌一椅,一花一木,连角落里因为他们打斗而不小心敲掉的崩角都原封不动。
但是在这个时间,在这个地方,却少了一个她最最熟悉的人。
他不在。
“抖S~~今天吃什么?”
粉色头发的少女也不管没穿着鞋,就这样啪嗒啪嗒地从卧室里跑了出来。因为刚刚睡醒还没来得及梳头,长长的头发披肩而至,尚有几根翘起了几个不算好看的弧度。她跑到一定的地点,奋身起跃,轻松地跳到了椅子上,如狼似虎地盯着桌上热腾腾的饭菜。
三碟清蒸鲈鱼、五盘番茄炒鸡蛋、六道洋葱炒青椒以及八桶米饭。全是上一次她说过的要吃的东西。
看着少女嘴边长长的银丝,总悟甩了甩栗色的头发,叉着腰拿着饭勺睥睨着她,“女人,怎么样,本大爷厉害吧?”
神乐迫不及待地拿起一个碗,想了想还是嗖地一下把它扔掉。也不管后面粉碎时清脆的声音,伸出爪子就把一个桶端到了自己的面前,埋头吃的同时还冒出一句话。
“还差了一个番茄鸡蛋汤阿鲁。”
总悟愣了愣,“哈啊?”
神乐重复一遍,“还差了一个番茄鸡蛋汤阿鲁。”
总悟坐了下来,无语地眨了眨赤眸,“你是番茄中毒还是鸡蛋中毒?要那么多番茄和鸡蛋干什么?”
“你是大妈中毒了吗阿鲁?真是啰啰嗦嗦。我叫你煮就煮阿鲁。鸡蛋是塞高阿鲁!”神乐瞪了总悟一眼,伸手夹了一块鸡蛋放到嘴里。她微眯着眼睛,像是吃到了什么人间极品,表情欲仙欲死。
青筋爆现。
“臭女人……你就这样鸡蛋中毒然后去死吧。”
总悟站了起来,满脸阴郁地转身乖乖进了厨房。
神乐看着总悟走进厨房,又看到餐桌前的少女笑得格外欢快。
神乐也跟着笑了,但是眼睛却干涩得要命。她眨了眨,突然眼前就只剩下了桌子和椅子。
昔日她最爱的百合依旧摆在餐桌上,只是浓郁的芬芳再也没有饭菜温馨的香味扑盖,再是香得沁人心脾,也冷了神乐的心。
所有的东西,了无痕迹。
神乐垂下眼来,眼睫毛微微地颤着。她伸手摸了摸肚子,却发现了指尖上沾了怎么样也擦不掉的灰。
神乐轻轻地呢喃,声音细如风声。
“抖S混蛋……你在哪……”
“……我饿了阿鲁……”
“叮咚……”
门铃突然响了。神乐有些错愕地望向门。下一个瞬间她反应过来,扔下手中的东西立刻扑向门。
“抖S混蛋!”
兴冲冲地打开门,神乐兴奋地喊了一声。
面前的人吃了一惊,“神乐酱?”
神乐定了定神,看着门外的女子。齐耳的紫红短发,栗色的眼眸,以及古朴的和服。丝丝喜悦取代了失落,神乐松开门把,惊喜地扑到那名女子的身上,“雾江!”
雾江因为她扑过来的力道往后退了几步,言语中有藏不住的喜悦,“神乐酱,你为什么在这里?”
神乐的身体不可察地顿了顿,“说来话长阿鲁。”
接着神乐松开了雾江,满眼盛满了盈盈笑意,“雾江呢,雾江怎么会来了阿鲁?”
“我两年前就从乡下搬了过来,”
雾江把手里的蛋糕盒提了提,纸箱上的透明纸片可以清楚地看到里面装着一个精致的点缀着草莓的蛋糕,“虽然很不愿意承认,但冲田总悟确实是我的恩人,所以这段时间我有经常送东西过来。”
雾江说罢,侧了侧头,漂亮的紫红色头发朝着重力方向散落在肩上。她笑了笑,“想起来以前我还想刺杀他呢。世事真是无常。”
神乐的笑容滞了滞。
“是啊阿鲁……”
然而雾江没有发现神乐轻微的变化,她朝屋里看了看,询问道,“那冲田总悟在吗?”
“不在阿鲁。”神乐拿过雾江手上的蛋糕,“这么好的东西那种低劣的人是吃不惯的,吃了也是糟蹋阿鲁。就让我来帮他解决了吧。”
“怎么这样,昨天明明发短信给他了……”
雾江蹙起眉,然后才惊觉蛋糕已经被抢了去。她还来不及惊呼,神乐已经打开了蛋糕盒,也不管脏了手就这样像赌气般狼吞虎咽起来,蛋糕屑和奶油胡乱地沾了满脸。
雾江笑了笑,“神乐酱真是的……”
神乐吃到一半,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她吞咽下卡在喉咙里的蛋糕块,询问道,“雾江,你知道今天几号吗?”
“诶…”雾江愣了愣,抬眼想了想,“29号。”
神乐的身躯颤了颤,停下了吃蛋糕的动作。她抬起眼来,不知道为何澄蓝里氤氲着一抹寂。
“雾江,抱歉,”她默默地擦了擦嘴边的奶油,结果越擦越脏,“我有事要做阿鲁,我先走了。”
说罢,神乐将剩余的蛋糕塞回雾江的手里。
“神乐酱你要去哪?”
“去买点东西阿鲁。”神乐越过雾江,她一只手撑在栏杆处,一只脚蓄力准备起跳。
“难得见面,不如我陪你去吧,神乐酱?”
蛋糕店。
门铃因为两个少女的进来而叮当地响了一声,老板正递了一个蛋糕给客人,见到两名少女之后笑容可掬地说,“欢迎光临!”
店长抬起头,看到其中一位少女之后笑容都变得温暖起来,“哟,神乐酱,一年之后又来买蛋糕喔?”
“是啊阿鲁~”
神乐拉着雾江扑到蛋糕柜上,她从旗袍的口袋里掏出零零碎碎的钱来,啪地放到柜台上。
“店长大叔,还是以前那个蛋糕拜托了。”
“蛋糕早就准备好了喔!”店长拿着一个大约能够三人吃的蛋糕小心翼翼地端出来,雾江看到蛋糕的颜色澄蓝得像天空一样清明。店长从下面的柜子里拿出一个精致漂亮的蛋糕盒,又抽出几条粉色的绳子来,“第四年了,还是买这个蛋糕,神乐酱真是喜欢吃呢。”
“嘛呐。”
包扎好了之后,神乐一只手拿起蛋糕,另一只手牵起雾江,“谢啦大叔!”
“喔~慢走~”
铃铛声响亮。
人群渐渐稀疏起来。
神乐拉着雾江一路朝着前方走着。喧嚣声慢慢在耳边消散。像是她带领着她离开了尘世,离开了世界。
走过三条大街,出了城门,穿过树林。
“神乐酱,我们要去哪里?”
紫色的伞挡了神乐的脸,只听见她的声音隔着空气传来过来,“去看我儿子阿鲁。”
雾江愣了愣,“儿子?神乐酱有了儿子?”
“嗯。”
“但是……”雾江四周看了看,发现她们已经走进了江户城边的地方。漫过脚的都是不再青葱油绿的小草,隔着和服下摆搔得脚痒痒的,“这里已经不是城区了呀。难道神乐酱的儿子在外面和神仙修炼?”
“是啊阿鲁,他应该是在和神仙在修炼阿鲁……”神乐没有回头,“我的小健一可是很厉害的阿鲁,肯定可以拜到神仙为师的阿鲁。”
雾江不明地歪了歪头。
夏末的风悄悄地掠过,拂过少女的发丝,卷起丝丝凉意。
两人渐走渐远。
几只野外的不知名的鸟儿在枝桠上看着这两个不速之客,叽叽喳喳鸣叫一阵之后,又拧过头扑扇着翅膀,始终不肯飞。野外一片寂静,走了这么久一个人都见不到,遑论这里会有房子。
当雾江觉得越来越不对劲的时候,前方的神乐停了下来,娇小的身躯挡住了她的视线。雾江往旁边移了移,除了一望无际的草地和几棵即将枯萎的树之外,她只看到前面有一个长方形的大理石石碑。
雾江忽然明白过来什么。她的瞳孔颤抖着,声音从喉咙里挤出来变得尖而锐,“神乐酱——”
神乐松开了雾江的手,慢慢地蹲了下去。她把蛋糕地放在了坟头前,又仔细地摆正了。她抬起澄蓝的双眼,静静地注视着坟墓。虽然无言,但是眼神里盛满的宠溺和温柔却胜似千言万语。
她伸出手,用平生最轻的力道放上去。她慢慢地移动着,摩擦着,感受着大理石传来温润的触感。仿佛这样,她就能隔着冰凉的石块去再次触碰到儿子肉乎乎的脸。
一阵阵清凉的风吹拂而过,旁边青青油油的草齐齐呜咽,声音此起彼伏。
“雾江,你知道吗?小健一是被我杀死的阿鲁。”
雾江猛地看向神乐。
神乐把放在石碑的手收了回来。她咬了咬牙,而那力道又是那么大,仿佛要把嘴唇咬破才肯罢手。但半晌后,她又放开了。像是浓浓的哀伤到了一定的极点,反而会泄漏出去。取而代之的是一阵又一阵的无力感。
“四年前,也就是今天,是小健一的生日。他被春雨的人喂了一种新型的□□阿鲁。”
神乐回过头,看着雾江。那汪浅蓝正在闪烁,似乎在以一种微妙的角度支撑着什么庞大的东西,然已经是强弩之末,却久久不倒,“很……很搞笑吧阿鲁……像电视剧里一样……”
透明的液体慢慢地从她的眼窝里渗了出来,慢慢地,越聚越多。
“那种药,刚刚吃下去的时候会让人很痛苦,但是过后就不会有任何异样。只是毒发过后,人就会因全身溃烂而死。”
雾江的眼睛瞪大了起来。
神乐紧紧地捏起自己的拳头来。眼泪在她的眼眶里打着转,然后汹涌地滑落下来。她咬着嘴唇抽噎着,拼命忍住自己内心翻腾的冲动,任由肩膀剧烈地颤抖着。
“我当时很怕阿鲁……带着他……走了几十座医院。但是医生都说没有办法阿鲁!当时……小健一的嗓子都要哭哑了……”
“但是呢……我不敢告诉那个抖S混蛋,我只是告诉他小健一是因为尿布没换才哭的阿鲁。”神乐吸吸鼻子,冲雾江勉强地笑,“家庭对于他来说有多么重要,我很清楚阿鲁。”
雾江感觉膝盖有些发软。而神乐静静地蹲在那里,全身却绷紧到了一个极点。但是半晌后,她的身体又缓缓地放松了下去,肩膀都耷拉了下来,却依旧在微微地颤。
“我当时……只干了一件事阿鲁。就是好好地帮小健一过完最后的生日。我打算等他生日之后,就找一个没有人的地方,在小健一毒发之前……杀……了他。”
然而她突然惊慌起来,说道,“但是,他在途中就毒发了阿鲁。我……所以,我就只能……只,只能……”
雾江愣愣地看着神乐,她几乎可以设想出来当时发生的那个场景。而神乐垂着眼帘,默默地看着自己的手,她摩擦着指尖,嘴唇蠕动着,声音细不可闻。她的眉头紧紧地皱着,大颗大颗的眼泪从眼眶里掉落下来,分明透露了一种无可遏制的愧疚和悲伤。雾江不自觉地走上前去,双腿划过草丛发出悉悉索索的声响。她张开双臂,紧紧地抱住了神乐。因为感觉到神乐在颤,她不由地加大了手上的力度。
过了一会儿,雾江轻轻地问,“你打算怎么办?”
怀中的人儿动了动。闷闷的声音隔着衣料传了出来。充满了疲累却隐约透露着一股强劲。雾江突然想到了向日葵,抱着每日每夜以将要死在烈日暴晒下的觉悟仰望着太阳,却始终不肯倒下。
她的声音不抖,不颤,一字一句,清晰无比,“把四年前被夺走的东西,能夺回来的,都要夺回来。”
雾江松开神乐,垂下眼帘去看她。只看到神乐的眼睛变得坚定,像是大海里诞生了晨曦,正发出着万丈光芒。
她不觉有点羡慕起这样的女子来。
无论遇到多么大的困难,即使儿子的死亡也不能阻拦她的脚步。抢走了她的东西,可以。但是事后,她一定会夺回来。
她突然有一种想要把藏在内心深处的事情倾诉给她的欲望。因为如果是她……不,也只有是她,才会激起她心中想要斗争的欲望。
她静静地开口。
“神乐,孩子的父亲是谁?”
神乐愣了愣,似是没想到她突然这样问。但还是答了,“抖S混蛋的。”
“抖S混蛋是?”
“冲田总悟。”
果然。
雾江用手撑着地板站了起来,因为有些不稳而身形晃了晃。她立住,迎着风的发丝微微被扰乱,
“神乐酱,其实我喜欢上了冲田总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