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第五章:【过去 In the past】之七(1 / 1)
第五章:【过去 In the past】之七
空气开始变得潮湿起来。
水珠仿佛受到某种引力的召唤,慢慢慢慢地凝聚起来。身置松香山周围的空间之中,如果闭眼去感受,甚至可以感觉到空气因着水汽而变得越来越沉重。风开始异动起来,绕着某个中心旋转着,卷动着浓重黑厚的云层形成一个巨大的漩涡。
风暴即将要来临。
黑色的车子像飙风一般驶到松香山内,随着车的主人将方向盘一摆,脚死死地踩上刹车,黑色车子回旋着在地面上擦出刺耳的声音,迅速停下。
几滴不耐寂寞的雨悄悄落下来,啪嗒一声碎在了车窗的玻璃上。
冲田总悟打开车门,从车内俯身出来。山里的风很大,呼啸着卷乱了他栗色的发丝,本来服服帖帖的白衬衫在风中不停飘动着。但他的眼神却很坚定,深红色凝成了一个点,任看向哪处都带着一种压抑的力量。
冲田总悟现在处于一种临界点。是愤怒和冷静的交界处。从俯视的角度看着他,你无法知道他现在的身体底下到底藏着一种怎样汹涌的心情。只是你能感觉到他身边流动的气流,仿佛是深海处的漩涡,比这暴风雨具有更可怕的力量,一声咆哮,就能掀起惊涛骇浪。
这是野兽潜伏,也是野兽蓄势待发的征兆。
他怒了。
夺走了他最珍贵的人,又拿另外一个他视为生命的人威胁他。
他会让这样的人,万劫不复。
总悟抬起他的赤眸,明明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却比任何时候都来得可怖。他冷冷地看向山上的一处,从身体内发出的声音带有压倒的威慑力。
“我来了。把她还给我。”
这句话仿佛不是一种交易的言语,而是命令。
命令你,把他的神乐,他的家人——他最宝贵的东西还给他。
山的深处响起了一阵清越的口哨声,明明是很轻,却能穿透风的呼啸临近耳畔。
“不愧是真选组第一剑客,一眼就看出来我们的藏身之处。”
话音刚落,一个圆球一样的东西从声音传出的地方抛向总悟,那个东西在空中无视着凌乱的飙风,划了一个优美的曲线落在地上,扑噜噜地滚到总悟脚边。
粉色如樱的头发,透明得几乎能看到血管的皮肤,以及睁大的不可置信的蓝色的眼睛。脖子断裂处,还伸着长长的动静脉,正像开了闸的潮水喷涌着鲜红色的血液。
雨开始点点落下来。
总悟冷冷地瞄了那个人头一眼。
下一秒,他高举着他的腿,停在空中后,猛地踩上那个人头。喀拉一声扭曲的声响,那个人头迅速地在脚的狠劲下挤压变形,血液和脑浆朝四周喷溅而出,随即又湮灭在纷纷细雨中。
总悟抬起赤眸,眼中的红色一分一分地凝下来。他看向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的约两百米开外的三只夜兔,声音冷如冰块,“我说了。把她还给我。”
“哎呀,骗不了你呀。”一个粉色头发的少年笑眯眯地说着,有点可惜地望向总悟脚下那滩血水,“这可是春雨研发的最新技术呢,只要随便找个人并且有要变成的那个人的DNA,放到一个不知道叫什么的机器里,就能变成那个一模一样的人了。”
少年歪了歪头,笑得天真无邪,“不过说到底气质还是不能模仿的吗。”
总悟摸向腰间黑色的刀鞘,他抚上刀柄,用力一抽,唰地一声便把菊一文字拔了出来。他将刀往前一送,直指少年仍然波澜不惊的笑脸。
雨开始慢慢大了起来。
粉色头发的少年打了个响指。过了不过一秒,从山上的某一处便有一只夜兔抱着一个人从上而下跳了下来,落到了少年的身边。少年笑眯眯地伸手抓住了被抱着的人的头发,往上一扯,将她的脸露给总悟看。
雨滴滴滴答答地落到神乐的脸上,顺着她苍白如纸的脸滑落下来。虽然她的头发被扯着,但她好像已经麻木了一样,澄蓝的双眼呆滞地望着前方,一点焦距都没有。少年微微睁开眼睛,同样澄蓝的眼睛划去一丝血光,“呐,我们做个交易吧。”
总悟不语地看着他。
“如果你能够把这里所有的人打赢,我就把她还给你。否则——”
“没有否则。”总悟冷冷地打断了他的话,他微微抬起下巴,不羁而凛然,“后面的那个可能,根本不存在。”
雨声哗然。
少年笑了,笑得很开心,很满足。
他对总悟的话评价只有一个——“强者说的话才是对的。”
一条闪电划破天际,映白了灰黑的苍穹。
暴风雨,来了。
身后的气流突然出现了一处不和谐的地方,不是凌乱的,而是有目的地朝自己脑后袭来。总悟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猛地转过身去,同时两脚张开、弯下扎成马步,同时把菊一文字向上一砍。
镪——
一声尖锐的金属碰撞声如期而至,一把绿色的伞以石破天惊的力量狠狠敲上了刀身。然而不等总悟看清袭击人的模样,就感觉到刀身一松,那夜兔放弃了纠缠,一脚踩在了他的刀上往后灵巧一翻。与此同时,总悟几乎是出于本能地以他能做到的最快的速度迅速朝旁边滚去,几枚子弹擦着他的白衬衫穿刺而过。
但总悟还没来得及喘气,那只袭击他的夜兔又闪身其后,他只感觉到方才因喷出子弹而冒出高温的枪管对着自己的后颈。速度好快!他紧紧握着菊一文字拼了全力往后一砍,旋转的同时身子往下一蹲扎好马步,不过短短一秒时间,三颗子弹不偏不倚地朝方才他脖子在的地方发射而去。
对方因为他的砍击而迅速向后翻,在空中转体几圈后,落在了即可攻,又可防的优势地位。
一道扭曲的紫白色闪电猛然出现在天际。
借着白光,在纷纷雨幕中,总悟终于勉强看清楚了那个夜兔。身材魁梧,约比他高出两个头。比较亮眼的是他有一头橘红色的头发,还有一双犹如火焰一般熊熊燃烧的眼睛。在他攻击的时候,总悟仅仅能感觉到他身上传来一阵不好的气息,像是一种野兽,如果真的要具体来形容,那就是豹,一种在草原上极其危险的动物。
“不对。”哗哗雨声中传来少年那疑惑的声音,“那家伙已经是我们当中最弱的了,为什么真选组第一剑客才只能堪堪应付过去?和传闻中不一样呀。”
——这家伙已经是我们当中最弱的了。
总悟眼眸处汹涌着一股暗流。他调整着自己的呼吸,牙齿不知觉地用力。倾盆雨水灌入他的口腔里,冲刷出一片苦涩的泥味。
开什么玩笑。
本以为和China对战过,就应该清楚夜兔的实力。虽说料到会是一场苦战,但是依自己的实力应该还是会有一丝胜算。可是刚才的对战,他几乎在依靠本能来走,虽然能挡下对方的攻击,但是大多数都处于被动。现在那少年居然跟他说,这家伙是他们当中最弱的?
眼前的夜兔虽然仅有三个,但刚才见少年一打响指便有夜兔从山上跳下来的情况,可能夜兔不只有三个。按自己的实力,可能别说要救到China回去,自己能活着回去就已经算是奇迹了。
夜兔,原来是这样的怪物吗。
“喂,你的眼睛在看哪里?”
总悟猛地回过神来,赤色的眼眸中映出一只壮硕的腿带着劲风朝他的头横扫过来。但已经晚了,他的头还没来得及偏过去,就感觉到一股雷霆万钧的力量朝他脑袋砸过来。他恍然间听到了自己头骨咔嚓的一声碎响,随即自己的身体就猛地向山壁飞过去。
轰隆一声炸响,血肉之躯撞上山壁之后弄得尘土纷纷扬扬。
全身的骨头都在哀鸣,脑袋已经有点神智不清。总悟拼命睁开眼睛来,只看到眼前的事物已经出现了重影。他急促地喘息着,握紧了即使在刚才重击下也不离手的菊一文字,猛地插到地上,用以支撑自己的身体。殷红的血从鼻腔里点点落到地上,犹如盛开的樱花,但随即就被雨水冲刷而去。
一刻都不能懈怠。
集中精神,一定要集中精神。否则,我和China一定会被干掉。
总悟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来,把刀从地面上拔出,双手握上了刀柄,重新把刀对准雨幕中有些模糊的身影。他脚尖一动,将力量全部灌输在前脚掌,朝那只夜兔以最快的速度冲过去。水花在踩踏下溅出点点雨水,纷杂在雨幕里。
雷声轰隆。
接下来的战斗,总悟几乎把人生所有能在此刻用上的东西都用上了。剑术知识、直觉、本能、战术、敏捷、力量……刀与伞铿锵相撞,肉体与肉体的互相搏杀。伤口渐渐地在他身上一个一个地绽放,骨头在一根一根地咔嚓断裂,轰然粉碎。他的呼吸越来越急促,意识越来越模糊。
暴雨持续着。像是天意,专门为了清洗这一地的血腥。
这场战斗的结束是由总悟完成的。他故意逃到山壁处,在那豹子一般的夜兔将伞往他头颅那里送的同时,用他最大的力气奋身起跃,再把脚往山壁上一踩,在空中翻转一圈之后,趁着夜兔的伞卡在山壁里动弹不得时,将闪着寒光的刀柄朝着他的脖子一刀砍下。
鲜血喷薄而出。
魁梧的尸体轰然倒下,发出沉闷的低重音。
后面的少年象征性地鼓了鼓掌。啪啪零星的声音散在了豆大的雨珠奋不顾身死在地面上的声音。总悟喘着粗气艰难地回过头,只见那少年正悠悠地坐在了雨幕里,旁边还有一名夜兔帮着撑伞,一副看好戏的模样。
那少年盘腿坐在椅子上,眼睛眯成了月牙,“如果我是你,我会把他的头砍掉喔。”
雨水夹杂着泥味哗啦啦地下着。
“阿伏兔,”少年笑眯眯地朝旁边打着红伞的夜兔说,“谁让你打伞了呀。”
“团长……”那个披着土黄色长发的夜兔有些为难地看着那名少年,显然知道了那名少年下一句要说什么。
“作为惩罚,你去吧。”少年换了一个比较舒服的姿势,声音不紧不慢,悠闲得仿佛在游园赏花,“这个人和我想象中不一样,他不值得让我打。”
一个紧接着一个。
刚才那个是最弱的,那么这个,将会比刚才那个更强。
“下属永远都是最可怜的,每次都要帮上司收拾烂摊子。”
总悟双手握刀举到胸口前面,警惕地看着阿伏兔撑着红伞一脸不愿地走过来。他撑着红色的伞,面对着蓄势待发的总悟一点都不在意。
“没办法嘛~这个所谓的第一剑客,明明是武士,但是上了战场却犯了不得了的禁忌呢。”粉色头发的少年摊了摊手,“他的剑,是带有犹豫的剑呢。”
总悟的心被狠狠撞了一下。
——你的剑带有犹豫。
该死的,怎么和土方桑说得一模一样。
阿伏兔无奈地眨了眨眼睛,他慢悠悠地把伞举到面前,然后一拉,把伞身合拢起来。雨水争先恐后地砸了他一脸,在眼前事物都比较模糊的情况下,他准确地把枪管对准了总悟的心脏,“那是因为你把别人的老婆都抢走了啊,打斗的时候肯定要分神。”
“阿伏兔。”
声音透过密密的雨帘冰冷地传了过来。
阿伏兔浑身打了个冷战,不知道是因为冰冷的雨水还是后面压迫的视线,“当我什么都没说好了。”
“不,你说得很好。”意料之外的回答,让阿伏兔和总悟愣了愣。只见重重黑幕之下被藏在伞下的少年悠悠地站了起来,嘴边绽放了一抹让人更加心悸的笑。
他拿过旁边夜兔的伞,在手里转了几转,然后搭在了肩膀上。他的眼睛不知道什么时候睁开了,澄蓝里汹涌着兴奋的嗜血的光芒,犹如绽放在地狱里的修罗之花。蓝与红的碰撞,击撞出让人心寒的意味。
天际边又划过去一道闪电,撕破了厚黑的天幕。与此同时,滚滚雷声炸在了耳边,惊天动地。
心脏在总悟的胸膛里不安分地跳动着。总悟剧烈地呼吸着,扯动了伤口却丝毫不在乎。
这家伙的表情,决不是要把China还给他的表情。
他到底要做什么?
总悟握紧了手里的刀,他脚上发力,立刻用现在可以用的最大的力气冲过去。他掠过阿伏兔时,阿伏兔竟出乎意料地没有拦着他。他只是听到了那只夜兔细不可闻的浑浊的叹息声,轻而长,但瞬间就淹没在了雨声之中。
不管他要做什么,先把China救下!
又是一道扭曲的闪电划过。
借着亮如白昼的光芒,总悟看到刚才还站在椅子上的少年已经在眨眼之间迅速到了China的身后。与此同时,他半蹲着,一只修长的往后拉,蓄势待发。
所有人的影子在白光中瑟瑟发抖。
风在凌乱中咆哮,惊雷在苍穹边炸响,成千上万的雨珠奋不顾身砸向地面粉身碎骨。嘈杂,嘈杂,嘈杂。就像是整个世界都在风暴中崩离解析,像是到了世界末日,所有的震耳欲聋的声音齐齐发作。
但是嘈杂到了沸点,所有的事物都安静了下来。
什么声音都没有,什么感觉都没有。一片空白。
唯有一点——
修长白皙的手从少女的左胸处破膛而出。
皮肉撕裂和心脏贯穿以及鲜血喷薄而出的交杂音响,隔着两百米远,总悟听得清清楚楚。
少女在被贯穿时因为剧痛浑身猛地一颤,澄蓝的眼睛睁大到极致。她苍白的嘴唇蠕动着,但疼痛卡住了她的喉咙以致发不出一点声响。她的眼睫毛颤抖着,眼泪在眼眶里打着转。
神乐澄蓝的眼睛盈满了悲哀和不可置信,像是盛满了清水的盘子,沉重如斯,悲伤几乎要溢出来。她艰难地扭过头,发丝在雨水的湿濡下黏住了她的眼睛,但她还是要看,去看那个手插到她心脏里的男人。
一切都那么慢,那么慢。而又那么快,那么迅速。让人措手不及,却要死在这般凌迟之下。
少年依旧是笑着,笑得满意而开心。他满怀期待地将染尽粘稠鲜血的手迅速抽出,澄蓝的双眼熠熠地看着总悟。
但是没有少年所期待的变化。
他以为总悟的气息会凌乱到极点然后爆发出前所未有的连他都会心悸的感觉。
他以为总悟像一只受伤的,或者说解脱了枷锁的野兽疯狂扑咬自己。
但是没有。
就好像被抽去了生命最后一根支柱,少年映出的那个白色的身影浑身散发着一种溃败的气息。在神乐被抽出手后倒下的瞬间,那个男人像疯了一样冲了上去,扔掉了一直不离手的刀抱住了她。然后他就像是秋天里树上最后的一根树叶,在风的凌乱下最后掉落腐败成泥。
不知道为什么,他突然感觉眼前这个男人死了。随着刚才他的一击,那个男人也就随之被击败了。
“China……”
雨淅淅沥沥地流进自己的嘴巴里,带着浑浊的泥味,苦涩至心。总悟轻轻地抱着神乐,一如他每天早上干的事情一样,颤抖着手撩开了黏在她眼睛上的发丝,不知道是眼泪还是雨水的液体点点落在了她的脸上。指尖感觉到她的脸在逐渐地变得冰冷,像雨水一样,像是下一秒就要消逝在这世间里。
她的嘴巴一直张大呼吸着,艰难而痛苦。整个脸都因为剧痛而皱了起来。但是她一句话都说不了,只能无助地看着他,看着总悟,看着他的丈夫。
她想说,她痛。她好痛。
她想问,她是不是要死了。
“你不会死的……你不会死的……”总悟喃喃,声音轻而急。他紧了紧抱着神乐的力度,仿佛这样就能减轻她的痛苦。他感觉到她瘦弱的身躯在剧烈地颤抖着,她胸膛里的鲜血带着异常的高温,也灼伤了他的胸膛。他感觉到自己的心都要被捏了起来,“你不会死的……”
忽然,总悟感觉到有一只小小的手抓住了他的衣服。他连忙去看,发觉神乐正在用最后的力气紧紧揪着他的衣服。她的眼睛里流转着千光,是世间最美丽的蓝,是总悟见过的最美丽的蓝。然后,她笑了,像是看到了什么极美极美的事情,笑得开心而满足。
她轻轻蠕动着失血的唇,澄蓝的眼睛直直地看向那边不属于人间的世界。她想说,你看,三途川那边原来很美。
总悟的喉咙发紧,泪水和雨水拼命灌到他的喉咙里,苦得发涩。他点了点头,当是知道。
神乐在他点头的瞬间,身体猛地一颤,下一瞬间,所有的东西以摧枯拉朽的速度凋零下去,她缓缓地闭上了眼睛,然后,再也不睁开。
“China……”
总悟轻轻地唤着。
“China…… ……”
他抓住那只柔软而冰冷的手,摇了摇。
但是她已经不再回答了。
她死了。
总悟默默地用力,将她又拥入怀里。他摸着她被雨水和鲜血浸湿的头发,轻轻地呢喃着,“China……起来啊,再和我一起打架啊……”
呐,你说,如果有下辈子,我们还会在一起吗?
会吗……?
不,我忘了你已经不能说话了。这辈子都不会说话了。
下辈子,我们再一起决斗,再一起结婚,再一起生一个小小S。
总悟捡起菊一文字,他深深地看着,像是看着他的刀,又像是看着怀里已经死去的少女。最后,他轻手轻脚地放下了少女。然后,把刀架在了自己的大动脉上。
一道惊雷炸响。雨,纷纷而下。
“总悟——!!!”
“队长—— ——”
一刀划下。
我……来陪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