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美景（1 / 1）
虽然活了二十年，但大部分时间都是在皇宫度过。作为一个常年处于深宫学习医术的她，很少有机会到熙国各处，只能羡慕地听外人描述这宫外的景致。这些时日的游玩，亲临一地一景，一处一俗，长了不少见闻。
转念想到兆国的版图已扩张这么多，可是听闻他们的皇上，即自己从未谋面的公公，是个久病之躯。那个穿着黄袍高高在上的人，大概也不知道自己的国土有着怎样的美轮美奂之景吧。
一路策马前行，累了就停下来休息，夜了便借宿民居或客栈。路途的风景由茫茫草原转到茂密的树林，尔后是逐渐开阔的黄土大道，如今隐约听到滔滔的水声。等到马匹停止时，已来到一片大海之前。
橙海！嫂子和侄子便是乘船从这离去，橙海的另一端就是垣国，是嫂子的故乡。能回到自己的家乡，远离战火，他们应该会过得很好。可是如今他带自己来这是个什么意思？有深意么？秋待月轻蹙眉头：“怎么来这？”
她防备的眼神猛蛰内心，自然已猜到她的忧虑，只是她就不能把他往好里想么？姜南秌坦诚回道：“只是觉得看海能让人忘忧，没有任何别的意思！”
秋待月放下心来，遥望大海。依稀记得某日，哥哥从宫外办事回来，给她带来了一个海螺，还向她描述着橙海的波澜壮阔。当时自己暗暗下定决心，一定要来看看这海。可没成想那第一次看海，竟是为了伤感的离别。
海浪一个接一个的打来又退去，两人赤脚走在沙滩上，感受沙子裹满脚，再被滔滔海水冲洗干净的往返重复。
“王爷，你的脚印是我的两个大。”秋待月沾着海沙的纤细白足踩进姜南秌刚留下的大脚印上，煞有介事地低头比划着。
姜南秌微笑地看着她，这么小小的比较，亦能让她眉飞色舞。她有时就是这么简单，而自己很希望她一直就如此简单快乐。
一个浪水又是袭来，犹自得意的秋待月没站稳，随着退去的水流，踉跄跌落在湿软的沙子上。虽然不痛，湿透的衣服混着泥沙，有一股重重的力气在拽着，起身却麻烦。
“你刚才怎么不拉住我，纯心看我笑话吧。”反正衣服已湿，秋待月也不急着起身，坐在沙滩上堆起了小城堡。
“唔，想拉的，来不及了！”姜南秌亦笑着坐在她旁边：“要不要比下我们的手掌谁的大？”说着便往沙滩上一按。
秋待月嘟嘴堆着海沙，玩笑挤兑：“哎呀，肯定是你的大。我刚才又没有嘲笑你的意味，你就这么耿耿于怀不肯拉我。”
又一阵潮起的浪打在两人身上，姜南秌轻笑，牢牢抱着秋待月，以免她被退去的海水带走。
待海水褪去之际，秋待月摸索到身旁被遗留下的小贝壳，拍掉壳上的泥沙，对着阳光仔细欣赏起来：“这个漂亮的东西是贝壳吗？刚才的海浪把它带到我的身边。”
“很喜欢么？”
“嗯。”秋待月就着海水洗干净，小心翼翼地纳入袖中。
“我去海底帮你找更漂亮的！”姜南秌说着便欲起身。
“不要！”秋待月扯住他：“别下海，危险！”
“你担心我，对不对！”姜南秌从她的眼神中窥探出关心。而她却不再言语，双眼乱转只装忙寻找贝壳，手却还牢牢抓住自己的衣袖，不肯放行。
扳正她的头对着自己，姜南秌俯首贴上她的唇。没有太多阻碍，舌尖已纠缠住目标，流连忘返。此时此刻，他只想拥吻她，或者说一直都想。
海风吹在湿漉漉的身上，带出微抖的寒颤。虽然不舍，姜南秌只得松开她：“别着凉，快去换衣服吧。”
“这么美的大海就要离去，真舍不得。”秋待月掩饰不住心里淡淡的失落，很久没有这样尽兴地玩耍。远离熟悉的凤城，却没有不安与害怕。
“走吧。夜间宿在海边会很冷，也很吵，再说前面有更美的景致，你不想看看？”姜南秌拉着她往回走，安慰道：“明日我们去逛集市，这里的集市靠海，有很多更漂亮的贝壳。”
“真的？”雀跃的心情瞬间将茫然的失落推远，秋待月转头跟大海挥手告别。海的另一边，那遥不可及的一边，自己的亲人过得好吗？只要好好活着，相信总会有相聚的一天。
夜间借宿的是一个茶庄，由于到达时已经接近子时，众人吃过饭食便各自回房休息。
这几日两人一直同居一室，秋待月已由当初的抗拒，逐渐变成习惯。因为她觉得姜南秌的一句话很有道理。即他若真要对自己怎样，便是使出十八般武艺防守也是难以幸免的。而她亦在屡次的败阵之下学乖，觉察出推拒比安静更容易出问题。
所以与其牺牲睡眠质量来防一个根本防不住的人，倒不如坦然处之，毕竟他们是有约定的，如今不遵守约定的一直是自己。她亦不能让他在仆人面前太难看，明明一起出游的新婚夫妇若分房睡，传出去终归不好。
姜南秌盖好被子，然后拥她入怀，只是拥抱而眠。他怕自己的急切，会再次将她吓走。在他眼中，她装得如何坚强，也不过一只胆小的兔子。而自己只能静静地守株待兔。
醒来时，天空已亮得刺眼。秋待月推窗看去便是大片的茶树，想必是下过一场雨，绿色茶叶上沾着晶莹的水珠，在阳光照射下发出璀璨的光彩。
一切准备得当，姜南秌发出邀请：“去逛集市吧。”
秋待月兴奋地点头：“听说民间有许多很有意思的小玩意，我要多买点回府，快走吧。”
“拿上银子。”姜南秌将一包钱袋放在她的手掌上：“没这怎么买东西？”
秋待月低头看了一眼，颇为疑惑：“阿七和迎雪他们会带上的啊？”
“今天就我们两个，你要管钱。”怕她推辞，姜南秌解释：“民间的夫妇都是妻子管财的！”
秋待月掂量手中的钱袋，笑道：“哦，王爷，我一定会省着花你的钱！”
姜南秌倒是一脸不屑：“不用省！还有今日我们乔装平民逛街，你在外不能老叫我王爷了。”
“好，那我便叫你姜公子吧，如何？”
姜南秌有些失望地说道：“我们是夫妻，这一口一个姜公子，也太生疏了。”
“那怎么叫？”秋待月眨巴着大眼睛，请求赐教。
“这个貌似你的经验最十足，以前在林子，你不是挺爱瞎起名字的嘛。”
属于彼此初识的回忆闯入脑中，可越是回忆越觉得遥远，越感慨世事无常，秋待月低下头轻声道：“那时不知王爷身份，多有得罪。”
做了那么多，她还是分得这样清楚，常用过度的礼貌保持得当的距离，肆意伤害着自己的痴心。姜南秌心里莫名顿时生起一阵哀凉，静默转身出了门。
秋待月缓步跟在身后，虽然他们有太多算不完的纠葛，但至少与他相识后一直被全力爱护，亦常被感动。说好抛下一切出来游玩，自己不该一而再再而三的食言。快步追上他，扯住他的袖子撒娇道：“小姜哥哥，别生气啦！”
姜南秌也不应声，只继续前行。他知道只要她愿意，一定不会就此沉默。很久没见过她淘气的模样了！
秋待月黏在他身边，叽叽喳喳：“唔，不说话就是不喜欢这个名字！那不叫小江，就叫小河，或者小溪也不错！要么小鱼塘，小水渠……”
“干嘛都和水有关？”
秋待月笑得灿烂：“现在我满脑子只想得出与水相关的名字哦。”
“哦！”姜南秌煞有介事地恍然大悟，取笑道：“你脑瓜子进水了？”
“你才进水咧！”秋待月快步超过他，假装生气：“不理你了。”
“小月，等等我！”姜南秌欲抓住她的手。
“不牵！”秋待月灵活调皮地避开那厚实的手掌，表达着小月很生气，后果超严重的神情。
“这事可不能惯着你，不牵着出去，跑丢了怎么办。”姜南秌用力握着她的手，顿时觉得周遭空气清新而凉快。
穿过茂密茶树间的羊肠小径，沿着潺潺的溪流走出茶庄，须臾便来到一个集市。
街上的新鲜玩意特别多，先前是姜南秌拖着她往前走，此刻便是调了个角。秋待月兴致勃勃地左顾右瞧，个个摊子上的东西都很好奇。草绳子编的百样动物，各种小小扇贝粘出的宏伟帆船……这些东西虽然不精致昂贵，却十分讨趣。
起先还装模作样，正儿八经地表示要省钱，得到姜南秌的一句鼓励“夫君的钱便是赚来给娘子随意花的。”后，便放开胆子。由着性子造成的严重后果是，不一会手中多了许多玩意。
毕竟是女孩子家，听到叫卖美丽的发饰时，把手上的小泥偶等物胡乱塞给姜南秌，便往那买发饰的人群中扎进去。
姜南秌抱着大堆东西，开始后悔为了营造二人世界，居然没让阿七他们跟着。哀叹了几句女人的购买能力太强，实在无法落下面皮跟着她冲进那女人堆中，只得坐在路边的茶摊歇脚候命。
秋待月正兴趣盎然地挑选颇具当地特色的发簪之际，耳边叽叽喳喳的女声中，却传来一个熟悉的女音：“跟我走！”
还未多反应，已被一只细手，牵着往旁的胡同走去。待到四下无人，秋待月试探开口：“木姐姐？”
“嗯！你瞧出来了。”木茜云转身，扯下面上的纱巾。
四年未见，她秀丽的脸庞多了沧桑之感，秋待月一时百感交集：“你身上的味道……上次真的是你。”
“对！”木茜云答得干脆利落：“刚才你在选东西，姓姜的无暇陪着你，这会儿正在茶楼喝水。不过他狡猾得很，应该很快会发现你离去，所以快点跟我走罢。”
“我不能走。”秋待月挣脱她的手：“我已经嫁给他了。”
“若不是看在上次你帮我缠住姜南秌，让我好脱身，我才懒得与你白费口舌。”木茜云压着心底浓浓的恨意，冷然道：“他为人狠辣，不是你能搞得定的。你难得出府，此刻就逃了吧。”
秋待月也不知哪来的坚定，决然道：“我不会这样走的。”
木茜云无奈一瞥眼，亦知晓她的性子倔起来也是难以翻转：“那么随便你，刀剑无眼，下次你不必煞费心思救我。”
“我，木姐姐……”有很多话要说，一时却不知道怎么起头，心下计较着怎样才显得不唐突。
“该死，他来了！”话语随着娇小灵活的身影，须臾便淹没于拐角处。
姜南秌快步来到身旁，显然觉察到不对劲：“你没事吧？那人是谁？”
秋待月摇摇头：“不认识的，只是她说有更漂亮的发绳，便硬拖着我来买。”
姜南秌拥着她离去，叮嘱道：“下次不要轻易跟着陌生人，若不是我及时赶来，还指不定有什么事呢。”
秋待月静默回首，试着寻找那张熟悉又陌生的脸庞。陌生是因为那张脸上再寻不到迷人的酒涡，它的主人是不准备再笑了吧。
两人逛得累了，便着人将买的东西送回去。叫上一辆马车，驶向下一景点。马车七弯八拐，缓缓出了小镇。伴着青山绿水，虫鸣鸟叫，渐行渐远。
随着车夫一声“到了！”，两人十指相扣下了马车，一片红土坡地赫然眼前。此时正值晚霞当空，天上连着地下一片彤红，好似绚丽的云霞飘落凡间，赖着不肯离去。
“这里的土很特别，是红色的。所以适合晚霞当空的时候来欣赏。”姜南秌无心赏景，只顾瞧着晚霞下的她。红裙扫在红土上，浑然一体，宛若成片娇艳的玫瑰。
“本以为蓝天白云，山清水秀是最为美丽的景致，却不想到天下还存在这样壮观的漫天漫地红景，着实让我叹为观止。”秋待月静默，若是自己擅长丹青，定会把沿路的风景皆绘制下来，整理成册，等到无聊之时还可翻阅遣怀。
可惜她的丹青并不好，叹惜之际觉察到其实这样也好。既然注定彼此会离开，何必留下那么多！不过，她真的感谢他，为她带来了如此多的良辰美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