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王五(1 / 1)
华神医往树下看去,荒月下俊美的脸庞,两颗明亮的眼珠子也正盯着自己的方向,偏了偏头,为寻找某种安定而问道:“你说这林子里还有什么,我们还能走出去不?”
“能。”姜南秌铿锵有力地回道,就算找不到出路,自己的部下也会不惜一切代价进林寻找,只是要在他们找到之前保护好自己和她。
华神医却无这样好的自信,叹了口气:“‘醉心花’和‘九象草’并不容易大片存活,肯定是有人刻意栽种了。洪渊说林里有个老头,我估计那人绝不简单,兴许比洪渊还厉害数十倍。”
姜南秌吐掉口中的野草,正儿八经地问道:“你很害怕?”
华神医轻咳一声,换了个姿势躺在树干上,语气带着几分吞吐:“我怎么会害怕,你很了解我吗,不要妄自猜测别人的心思。”
虽然只相处几日,但对她的性子还是有归纳总结,缓缓道:“我知道你是个手闲不住的人,什么时候都爱随便折身旁花花草草把玩,不用猜你如今手上一定玩弄着一片槐树叶。”
“瞎说!”这“瞎说”二字主要是针对那“把玩”二字,须知她并不是为了玩,只是很喜欢研究花草,这个得益于严厉的师傅。
在学医的那段时间,师傅爱好时不时搞个突然测试,随意摘根草便要求说出这草的特性。师傅离开后,她便时常自己考察自己。表面上她是摘了根野草发呆,实际上心里已将这野草的习性、用途等等,在脑中过了一遍。
华神医看看手中的槐树叶,果断丢弃,可是即刻便又想去摘一片,强强忍住,转移话题:“想想今天遇到的竹熊真可爱,能领一只回家养养也不错!”
看着她一系列可爱的动作,姜南秌好歹忍住了笑,缓声道:“这里才算有点生气,不是那么可怖。原先我猜测这啥都没有,算是错了。”
“这里还是有点动物的,也许我们在致幻林里看不见,只是当时我们并不很清醒。但你说得也没有全不对,这虎狼等凶猛的动物应该是没有。”
姜南秌应了声“是”表示赞同:“若有虎狼,那懒懒的竹熊早成了盘中餐,焉能活得如此潇洒。”
华神医突然好奇正经地询问:“小哝,你为何进林?”
“找一个失踪多年的亲人。”虽然敏感这个问题,还是简短地回答,追问:“你呢?”
华神医遥遥望着天际,语气中夹着浓浓的失落:“想越过林子边缘抄近道回家,没想听到你的喊声,就偏离了路线,于是再找不回原来的路了。”
“是我连累你了!出去后…….”
华神医“嘘”了一声,道:“快听!”
不远处的竹屋里传来一阵乐曲,曲声明快欢畅,好似主人家在办隆重的喜事,在寂静的夜间格外突兀。
“是‘迎客曲’,我们可以进屋了。”华神医跳下树,两人向竹屋走去。推开门,只见一位已过花甲的老者坐在屋内拨弦,头发花白面容苍老。灰衣长袍的穿着甚为清简,却也显得精神抖擞。老者瞥了他们一眼,只自顾弹琴,弹罢一曲方才停下招呼。
姜南秌拱手施礼感谢:“多谢主人愿意留宿我两,打扰了。在下……”
“我张三,他李四,老人家你好你好。”华神医快语抢白,微笑相对地介绍,假名说得轻车熟路,毫无违和感。
“我王五!”王五亦是微笑回点头,与张三对视的笑意中盈着一种相互理解,出来混还是用个假名稳妥。挽了挽衣袖,称赞道:“挺厉害,迷幻林就这么安然穿过。”
“那林子是你布置的?很不错很厉害!两种罕见的致幻植物竟然培育得那么多。”华神医由衷地赞叹,还适时挂着一脸敬佩的表情。
姜南秌实在无法理解她激动的心情,提醒:“你至于那么高兴?你不觉得我们遇到这样的高人,该为自己难过?”暗语是这么个大来头,恐怕十分难对付。
华神医笑而无畏:“他若想解决我们,迷幻林里咱们早上奈何桥了。”
“我在林口竖过牌子‘珍爱生命,远离此处!’貌似你们都选择视而不见,那么活该付出点代价。”王五说得理所当然,毫无歉意:“这迷幻林是我布置的,那宠物也是我养的。”
姜南秌插嘴打断:“那宠物,说得是竹熊?”
王五点点头,自若回道:“对,可爱,无攻击性,最重要不需肉食,只要点竹林子就好了。”
姜南秌漫不经心地补充一句:“就是体格大了点!”
王五清淡微笑:“体格大是大,反正跑不快嘛。那竹熊不也没吓走你们。”
华神医盈盈笑道:“是王老手下留情,若是竹熊换成灰熊,我们免不了一场血斗。”
王五微笑夸道:“倒是个谦虚的姑娘!”
王五身旁,一个小火炉上煮着一壶茶,话语之间茶水已翻滚,冒着丝丝白雾。“茶煮好了,你们自己想喝自己倒吧,桌子上有茶杯。”说着自倒了一杯,将茶壶放回小火炉上。
两人本就干渴,从一进屋就闻到这漫漫的茶香,如今老人方才招呼喝茶,当真是吊住了瘾。就好像饥肠辘辘的时候,锅里的菜却没熟,只招得人猴急却无济于事。顾不得客气,边道谢边把茶杯斟满。
姜南秌赞叹:“好香!比我家的茶香多了。”
王五得意一笑,神情陶醉地缓缓泯了一口:“那是,我自种的茶叶配上这儿的山泉,哪都喝不到。你们来干嘛?不会就是找我喝茶?”
姜南秌正色回道:“我们本无意进入,不知出口还有多远?”
王五放下茶盏,看着他们:“前面的山谷中就有出路,你们休息一晚,养好精神。明日我画张地图,你们依着便可出去了。”
幸福来得太突然,按理说眼前人便该是这林中呼风唤雨的幕后老大,套路上来讲,理应提出什么交换条件,才会放了他们。可此时却体贴地指路,这个形势下,要么是听错了,要么是他的话还没说完。
姜南秌与华神医心有灵犀地一致觉得只有后者那种情况,两人皆未说话,一副等待下文的模样。
王五见两人一直动也不动地等着,都快等成石头了,忍不住问道:“你们这么眼巴巴地像是在等什么?等什么呀?”
果然是老姜辣得很,竟要对方自己先不好意思,华神医口快:“王老,你就这么放了我们?不要点什么交换?”
王五脸上挂着捉摸不透的笑容:“我这么大岁数了,动武武不过你们。迷幻林也困不住你们,还能有什么其它办法?不若早早放了你们,免得你们在林中搞破坏。”
两人一听,手上的茶盏一个不留意,一致同步地双双掉在地上。
王五在琴弦上重重一划,带出一串刺耳的音调表达不满:“好生生的茶不喝就算了,竟然帮我砸了。你可知道我这烧个瓷杯有多难。”
两人只得不住赔礼道歉,华神医唆使姜南秌唱了十来首歌诚心赔罪,王五才表示原谅。
华神医重倒了一杯茶,轻泯一口:“这里茶虽好,却留不住我这爱热闹的人。王老你这与世隔绝,太过安静,漫漫长夜如何度过?”
王五放下茶杯,得意道:“便是弹曲做诗,多年来琴艺是突飞猛进。”
“我倒不信,这穷乡僻野还会有高山流水之音。”华神医假装不屑地说道,使得是个激将法,想看看这老者的琴艺已高超到什么地步。
王五不急反驳,微闭双目,养身须臾。拿起桌上的竹筷,敲了敲周身手所能及的茶壶、杯子、桌子、竹简等物。一轮敲下来,发出各种未成曲调的声音,倒也悦耳:“张三,你可知任何东西都有独自的声音,只要你能把握对它们的声音,连贯起来便是一首好曲子。光用弹琴证明一个人乐艺高,实在已没有什么新意了。”
两人都好奇地睁大眼睛,难不成这王五就准备拿周遭的物品当丝器?这倒是新奇的很!
王五两手错落有致,一会握着竹筷从侧边敲茶壶,一会提着竹筷从上面打水杯。两手错落有致,似乎遵循着某种拍子,顷刻间一曲轻快动人的曲子敲击出来。
曲声快慢相交,圆润有序,一会似冰山融化成水的潺潺声,一会又似响彻林子的黄莺鸣叫。两人听得出神,忘了几日赶路的疲惫,只陶醉在这悠然的音乐中。
一曲终了,一切静寂,谁都不忍多说一句话来打扰此刻的余音绕梁。似乎凝结的空气也在品味美妙的曲子,此时当真是无声胜有声。
两人禁不住佩服,赞叹的不仅是这动人的音乐,更佩服的是这好听的乐声竟然出自一个荒野年迈之人,来自如此简陋的乐器。
当真高手都是存于世外的!华神医表示很佩服:“王老泡茶弹曲的功夫皆是一等一的好,想必幻象林中那茅草屋里的琴谱便是出自您手,称为天下第一忧伤之曲也不为过!”
王五捋捋胡子,含着一抹笑色:“我倒也不敢完全居功,原创是很多年前一个自困于林子里的乐者谱的,也算是我的第一个伴者。”
华神医乖巧地给王五的茶杯里添水,双手恭敬递上去:“愿闻其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