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古稀杖围(1 / 1)
我叫琏儿特特南下一趟,接了黛玉来。
黛玉初来乍到,还有些小心谨慎,慢慢地也就放开了。因宝玉并未住在我院落里,便叫黛玉一人住碧纱橱,另拨了新一批丫鬟里头的鹦鹉去伺候,后该叫紫鹃。
宝玉不爱念书,却爱闲书,且他几个的夫子已离京。我怕他被带坏了,便叫政儿再延请一位座师,一道指导贾府的孩子们,女孩子也一块儿上课,不做分别。古代虽说男女不同席,也就是不同席罢了,在一间教室里分左右两拨儿是没关系的。
在读书这事儿上,我支持政儿,只要不打得狠了,不会插手。政儿媳妇独此一子,难免不甘,到底也希望儿子上进,只得含泪看着幼子挨打。
要说,宝玉真不愧是混世魔王,除了读书和姐妹的事外,真是样样都好,然而一遇到四书五经并姑娘女孩儿,再怎么责打也无济于事。虽不至于同甄宝玉一般说“口里喊着姐姐妹妹就不疼了”,也荒唐得差不多。
我问他:“你长大后想做什么?”
宝玉答:“同老祖宗、太太和姐姐妹妹们在一块儿。”
我早有准备,还是被噎了一下,解释:“我是说,你日后想做什么活计?譬如你老爷,是员外郎;大老爷是神武将军,你琏二哥哥虽捐了官,正经活计却是外头的生意,我们家如今的进项都是你琏二哥哥管着。你呢?你日后想怎么样呢?”
宝玉便懵住了,大概从未想过这些。
我再接再厉,“你可以不去科举,但日后总要有进项,不然还叫你老爷太太养着你么?如今好好读书,不拘四书,有用的书都行,再多出去看看、走走,俗话说读万卷书、行万里路。知道这些个,你以后做个先生也好,做你老爷工科的事也好,做你二哥哥商人的事也好,总归是有用的。是不是?”
看他的表情,大概想问:“难道不让老爷太太养着我么?”好在还有点儿情商,没问出来,憋住了。
我道:“你便是一时听不懂也没干系,出去多走走,跟着你大老爷、琏二哥哥四处看看,或是带上护院去外城走一走,看到什么事情,不要冲动,想一想,问问旁人。过几日来告诉我,你看到了什么?有什么想头?”
他应了,果然出去外城走动,回来说:“他们住的也太破了,房顶漏雨,能住人么?”
过几日,又说:“好些人尽连饭都吃不饱!只好卖女为奴。好好儿的女儿家,就给卖去狼虎之地了。袭人还说这多见的很,怎么这样呢?”
再一些时日,他流着眼泪向我说:“我却不能为他们做什么,还活着做什么呢。”
我:……
我安慰他:“怎么不能做什么呢?你看,我们家年年设施粥棚,救济穷苦人家,这不是为他们做了事么?你前儿把那个女儿家买了来,没进烟花之处,不也是一件事儿么?”
“可我只救得几个人,其他那么多人如何救呢?”
这志向还蛮大啊,只希望他有这觉悟吧。
我忽悠道:“怎么不能救了?能救他们的多了去了。譬如做官,虽说官场黑暗,可确实只有官员有最大的权能帮助他们;譬如写文章,只要你写出极好、极感人、极名声大噪的文章,自然会有许多人感动,去帮助他们;譬如做生意,只要你有许许多多的钱,自然能花钱帮他们……条条大路通罗马——罗马是个外邦城市,意思是达到一个目的能有多种法子——世上没有什么不可能的事儿,端看你想不想做,愿不愿做,吃不吃得了苦,受不受得了罪。愚公能把山都移了,你不过是帮助别人,怎么做不到了?”
我说了不知道多少大道理、小道理,他总算上进了,竟然认真学起四书来!虽说在书上标注了无数吐槽,好歹愿意学就是好事儿,不管他日后考不考科举,学问好总归受人尊敬的。政儿喜得不知如何是好,政儿媳妇更是喜极而泣。
也不知道他能坚持多久,君不见袭人想尽办法劝他上进,都没什么用处,我不过一劝,真不敢做什么期待。
在这点上,环儿倒比他好。因我没让赵姨娘养着,让政儿一并带着宝玉和环儿,他却是一个很符合政儿期望的孩子。当然,和宝玉没共同语言,非常之鄙视宝玉爱做胭脂的喜好。
宝玉小时,爱吃丫鬟嘴上胭脂的毛病被我拗过来了,喜欢胭脂的心却没变过。单纯喜欢胭脂算不得什么坏事,他爱玩我就纵着他,说不准以后玩出个化妆品大师来。只要他有学问,这就是风流雅事,不会遭人鄙弃、说不求上进,说不定还能玩出一门胭脂学问来,就跟东坡肉一样。
黛玉学问比宝玉好,文采更是高出一大截,两个人平日教学相长,却是镇住了宝玉浮夸的心态。只是黛玉厌恶官场不下宝玉,只怕他俩的想法这辈子也拗不过来了。
林海身体越发差了,大病一场,接黛玉回扬州。
我写了封信,叫琏儿带去,骂他:
你特么要是敢死了黛玉就没依靠了!我儿媳不想她做儿媳,还不就是她死了娘又快没爹?(真实原因是黛玉老使小性子,得让宝玉哄她,当娘的不高兴。不过忽悠林海么,就随便说了。)你要是现在一走了之,你闺女柔柔弱弱了身体就要吃素,能熬过去么?现在都已经拿药当饭吃了,一守孝,直接喝药喝饱不用吃饭了!再说了,你一死,黛玉性子多思,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觉得活着没意思,想一死了之。别看她对长辈说的很好的样子,实际上问问丫鬟就知道了,流眼泪跟喝水一样,早晚哭瞎!眼睛哭坏了,岂不是更想死?我老婆子能护她几年,还能护着她一辈子?
我不知道有没有用处,只希望能够骂醒他,叫他别对我太放心,留黛玉一个在世上。
万幸,我兵行险招,林海拖着病体熬住了。
黛玉琏儿信来时,我喜得都要去拜三清。这时候还管什么无神论哪,有用就好!
然而他的身子到底亏了,黛玉不敢离开,留在家中照看。琏儿在扬州待了几月,等黛玉一切安定,才出发回京。
元春封妃早了些年,省亲却还是这一年。因要省亲,我特特求了恩典,和赦儿媳妇、政儿媳妇进宫拜见。数年未见,母女两个不敢痛哭,抱头相泣。过一会儿,总算收了泪,说到正事上。
元春意思说:“不要奢靡,省俭些才好。”
赦儿媳妇、政儿媳妇看起来不以为然,我倒是占了先知的便宜,深以为然,便问:“省俭到什么程度呢?”
院子肯定是要建的,古代人龟毛规矩一大堆,妃嫔出宫不能去住过人的地方,肯定要新房子新院子,而且去过之后也要封存起来,不能进人,算作皇帝的财产,接驾的人还得自掏腰包维修、看守、打扫。这省亲、接驾之事,跟强盗也无差别了。
大观园是不能建的,我也不敢建。至于婉拒省亲?别开玩笑,皇帝好心让你们相聚,还不愿意,这不是找茬么!到时候不等原著的结局,皇帝直接就要迁怒。要实在没钱,就借呗,和接驾一样,问国库借钱。
元春想一刻,道:“不如何精致,仿着我从前住的屋子,并家里的房子,造个三、五进的院子即可。亦不必多买物件,寻我从前用过的物件放着,绢纸用现有的,一个是好做怀念,一个是少雇工人,再一个少花银钱。”
交流了一会儿,太监进来叫人,时间到了。我们只得依依不舍地拜退,只能等到日后省亲再见。
回去后,赦儿政儿已候着了,我跟他们说了这件事。赦儿不以为然道:“娘娘进宫已是天大的委屈了,好不容易回来一趟,竟还要亏了她么?”
他这话确实有道理,然而那流水的银子去买一个虚热闹,日后家道衰败,不如现在委屈些。这话自然不好说,我道:“娘娘的话有些深意,只怕和圣上有些干系。”
赦儿只得闭嘴了,露出点疑惑。
政儿道:“圣上又是什么想头呢?”
这话当然不是问我们任何一个人,只是瞎问一句。谁知道这莫名其妙的皇帝到底啥意思,烦么烦得要死,小心眼的很,又爱算计人,神烦。
省亲院子很快建起来了,因为规模小、花钱少,就要计较质量。我让把元春的书房完全复制过去,书房里的大西洋镜也统统搬去。又在屋顶造了一个小钟楼,不伦不类的,主要是不花钱,又新奇,太监来视察时各种嫌弃,也就看到钟楼忍不住赞了一句。
好在,诸妃中位份最高、却院子最差的元春终于来省亲了,看到成品,很是惊讶了一下,道:“实在奇巧难得。”
见了家里人,又考校了小辈的功课,黛玉不在,宝钗夺魁。元春喜爱宝钗,果赐了她与宝玉一对儿的物件。
这最差的省亲院子顿时全京城无人不知,有说俭省为好的,有说不敬天家的。
至于皇帝的观感么,就悬了。他先是下旨说我们不用心接驾,院子修得最差,最不上心,言语非常之狠毒,政儿脸都白了,我甚至想把修院子以前的自己揍一顿。结果过一天,又下旨夸赞元春,说她知道简朴,升做贵妃。
我:……
真想踹死这个阴晴不定的狗皇帝!就是我孙女婿也不管!特NN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