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梅女豆蔻(1 / 1)
政儿出生后,两个通房各生了两个庶女,一个通房生了庶子,遂提做姨娘。程姨娘生三哥儿,白姨娘生二姐儿,辛姨娘生三姐儿。三哥儿出生当日便夭折,朝生暮死,贾代善很是伤感了一把。对了,这三位都是贾代善原来的丫鬟,目前贾代善的通房中,还没有我的陪房。
我陪嫁的第一批大丫鬟,都没打算做姨娘(至少我没看出来,她们也没说)。我便给她们放良,寻个好人家,给了不菲的嫁妆,风风光光嫁出去。往后的日子我管不了那么多,至少近年来是过得不错的。
古代有句话,叫“宁娶大家婢,不娶小家女。”大户人家出来的丫鬟,而且还是大丫鬟,很受欢迎。
能做到大丫鬟,不说姿容出众,至少五官端正;且有聪明,知进退,不是什么小聪明,而是为人处世上的聪明,只有小聪明的早被大浪淘沙冲走了;放良时,主家一般都会意思意思,就算不添嫁妆、不给赏赐,积年的私房也不会少,况大丫鬟呢;在主家得脸的下人,日后也总有一份脸面,君不见宝玉的奶娘李嬷嬷,那般作夭,也没人能说她一句不对,赖大家的,夫妻两奴仆出生,放良后成了大户,孙子还当了官。
权贵人家的好处,一半都给了下人了,也不知是好还是坏。对大多数人(下人)而言,这是好的,对小部分人(主家)来说,却不大好;可说到底,这种奴隶制本就是错误的。
哦,这是题外话了,回归正题。贾代善中举后做了一个小官,清闲得很,一边儿工作一边儿念书,打算继续考个进士。但他官小,现也只是爵位继承人而没有袭爵,因此正式的、记录在册的姨娘位置只有一个,给了程姨娘,而白姨娘、辛姨娘在礼法上还是通房,只是称呼改做姨娘、月例抬到姨娘的分例。
这些姨娘通房一个赛一个的美,各有各的美法,看着就养眼。素日贾代善不在家,我又得闲时,便把她们叫来,让她们穿着漂亮衣服,或玩cosplay,给我做模特,画水彩画。此水彩非彼水彩,颜料做法不同,比方说红色为丹砂,青色为胭脂。虽然不能学雍正画什么十大美人图,翻翻美女的画册,也很养眼。画得多了,订成册子,封面上书“荣府众美写真集”,称这些美女们为白玉、青玉等等。贾代善要是还有通房,我还能加上。
某日让她们看了,一姑娘撒娇道:“讨厌啦,奶奶也太孟浪,妾可不做什么墨玉,跟碳一般儿黑的。”
我打了个冷颤,悠着点儿啊姑娘,我可不百合。
贾代善后来知道了,惊恐道:“那是我的女人吧?你可不许下手!朋友、别人、夫君妻、夫君妾不可戏!”
我无言以对。贾代善,你的脑子有坑吗?
跟他解释了几句,他总算放心下来。晚上偷偷跟我八卦:“贤宇兄(他的同事)说,他朋友有一亲戚家置了一房妾室,美若天仙,他亲戚后来外放,因这妾怀孕,就没带走。过了几年回来后,你道发生了什么事?他竟发现他妻子与妾做那磨镜之事,双双给他戴绿帽儿!”所谓磨镜就是百合,蕾丝,女给。
我听得兴致勃勃,“后来呢?”
“此事自然不好外露,那人未免面上不光鲜,只得咽了。想处置妾,可妾实在貌美,舍不得,又生了幼子,聪明伶俐,着实可爱;想休妻,然妻生了三子四女,岳家又不逊于他家,哪里能休得。只好借酒消愁,和贤宇兄的朋友喝酒后,说了出来。这又有什么用处呢?”贾代善叹了口气,很是同情那绿帽君。
我觉得没什么好同情的。原配小三凑一对儿,将绿帽渣男踹开去,多喜闻乐见啊。当然,不能这么说,这么一说全古代的女人都去百合了,贾代善更要以为我给他戴绿帽一二三。遂道:“分桃磨镜之人,多半天生有所倾向。那人的妻妾若非天生如此,又空闺寂寞,应当不会如此。”
贾代善完全没被安慰道:“磨镜我同意,可分桃之事……许多爷们都有泻火的小厮——”
“什么?”我吓得一咕噜翻起身,按住他的肩膀,“你也有?”
“呃……没,没有……”
“呼,那就好,那就好,”我松了口气,“我还以为你有呢,吓死我了。”要是和贾宝玉一样搞断袖分桃,我怎么受得了!他和别的女人做也就算了,要是和男人做,这辈子都没法跟他上床,恶心啊!除非他是被压在下面的那个,我能接受,反正共用的地方不一样。
贾代善反应过来,立马炸毛:“你什么意思啊?我就那么一说,怎么成那种人了?”重点是,“你还不信我?”
“咳咳,当然信,这不,你说没有我就相信了嘛。”顺毛撸,“我就是吓了一跳,没多想。”回过味来,我也觉得贾代善不会做这种事儿,以他的闷骚洁癖劲儿,不可能去走旱道。
“哼。”他哼哼卿卿地不说话,我又给他道歉,再道歉,哄了一会儿,他终于接受了,“没有下次!”
“没有下次,没有下次。”汗,这人怎么越长越小?以前是他把我当小孩,现在是我把他当小孩。
太太让我和贾代善给玫儿相看夫婿,她在一旁观望,纯粹发表意见,并不做决定。作为荣府嫡长孙女,玫儿的选择范围非常广阔,但我压根不需要发表意见,因为我没考虑到的太太都想到了,我考虑到的玫儿自己也想到了,而她们考虑不到的贾代善也考虑到了。有没有搞错,在这种婚姻讲究“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古代,我这个亲娘,居然没有发言权?
作为祖母,而且是父母双全的时候,太太并不能直接插手孙辈的婚事。我发现古代人有一些很奇怪但很有意思的习俗。譬方说,现代人很多把孩子交给长辈带,但古代没有,从来没有祖父母带孩子的习惯,就算父母双亡,也是交给叔伯抚养。除非父族一个人都没有,如林黛玉,如康熙的八儿媳,那只好让外祖家教养。若一家里的祖辈插手孙辈的事情,就说明孩子的父母完全不能、不够资格教养孩子,或者教养不好,这是很没面子的一件事,会让别人觉得这父母不慈不孝。特别是有继母的人家,完全是打脸,亲家会生气的。
最后做决定的当然是贾代善。他在各种衡量斟酌后,挑中了吴家子,吴老将军的幺子。他比玫儿大八岁,虽然是世家弟子,但自小与他兄长随军,口拙舌笨,四肢发达,性格倒是木讷温和。我没什么不满意的,只要对玫儿好就行;太太不大欢喜,小吴将军完全不符合这年代的审美,大家都喜欢温文尔雅的小白脸儿,像贾代善那样儿的——我猜,贾源若不是脸长得太漂亮,太太估计也会嫌弃他肌肉男吧。
贾代善也喜欢和小白脸做朋友,但玫儿喜欢小吴将军,不知怎么把贾代善说动了,应了这门婚事。我觉着我闺女儿跟黄蓉一样,为什么喜欢?不为什么,他不好看也不聪明,可就是喜欢。虽然我没有后悔让玫儿自己挑,并且仍旧认同自由恋爱,也挺满意对方,可怎么就那么郁闷呢?养了那么多年的翡翠白菜,被一头黑猪拱了,还是白菜自己蹭过去让猪拱的……越想越心塞!
因不知小吴将军何时离京,两家都打算早点办婚礼。我不想让玫儿早嫁,她才十三岁呢,但小吴将军二十一了,吴老将军也等不得啊,他六十七岁,在这年代是可以寿终正寝的岁数。万一过两年玫儿长大了,要结婚时,吴老将军突然狗带,不得等三年?到时小吴将军二十五、六都没成亲,吴家非恨死我们家不可。
我忧愁地天天睡不着觉。我闺女才十三岁,初一的年纪,怎么就要嫁人了呢?而且和女婿差八岁,有着将近三个代沟,平时爱好完全不同,一个爱剑一个爱刀,一个练琴棋书画一个玩兵法武艺,要死啊!
遂切切地嘱咐她:“十六岁前万不要生孩子,骨盆尚未长开,有性命之忧。若怀了孩子,不要吃得太大,免得生不出来,孩子闷死。宁可头几年压力大点,做好避孕。”这些道理我早说过,实际上古人也是晓得的,但愿意遵守的没几个。又道,“我把百灵调给你,她手艺好,只要你别漏了,不会有意外的。”古代比较常见的一种避孕方式——仅限有钱人家使用——就是事后按摩,一般不会有漏网之鱼,而且比喝药安全,没有副作用,按摩时特别舒服,我钟爱这法子。
玫儿应了,“我晓得。”
再说:“姑爷上头有五个哥哥,五个嫂子都不是省油的灯,你万事小心。这个我也没经验,你自小聪明,这些都懂,躲着点儿吧。你婆母就你一个嫡亲儿媳,平日大约会对你严一点儿,别难受,前几个毕竟是她继子、庶子媳妇,你才是她亲儿媳。姑爷往后不在京,你和婆母的关系更要紧。”我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了,语无伦次的,什么都想说,又说不清楚。
玫儿道:“奶奶放心,我不住吴家,必要随他任职。”
啥?
我一下子没反应过来,猛然一听,傻了。“随军?”别开玩笑了!这年头当官的去任职,都让妻子在家伺候公婆的,姑爷还是军人,怎么带她去?就算可以,也太辛苦了,玫儿一向娇生惯养,怎么受得了?
“对,要随军。日后,他……回军,在家日子稀少,我自然是要去的。我不怕,再辛苦,还能苦过练武?”她见我神色不赞同,又说了一大堆理由。
我想想,听起来还很有道理,完全被说服了……我没经历过,只知道会很辛苦,但不知道具体情况,也拿不出理由来反驳,只好默认。反正以姑爷那军衔,貌似不能带家属,玫儿找不到法子就不会去了。
婚前要紧的是整理嫁妆。这事儿我随母亲做过,不太明白她焦头烂额的样子,真的自己做起来才发现,太麻烦了!每一样东西都要斟酌衡量,除家具不用我管,其余都要我来整理,太太不管——哦,不对,玫儿出嫁,全家辈分提一提,太太现在要叫老太太。首饰要炸、要重做、要买、要定制,还得考虑到以后用不用、怎么用、保质期多久,布料更麻烦了,流行时髦自古就有,有些很好的布料第二年就不时新了;还有林林总总……与嫁妆比起来,貌似更麻烦的嫁衣反而轻松,直接把尺寸、原料交给绣娘,拿成品就行。
对了,还有女儿红。这年头,一般人家在女儿出生时就埋下女儿红,并积攒木材放干。勋贵人家少有埋女儿红的,打家具的木材更是不用早早放着,直接去买就行,庄子上也有。我因对此感兴趣,埋了几坛女儿红,婚宴时要拿出来给宾客喝,也不知道味道怎么样,若味道不好还是赏人了事。
好容易在婚礼前半个月全部整理好,六十四抬,另嫁妆里有二十万两银票,列在清单里。这是玫儿要求的,我本来想给她凑八十一抬做面子,她说这些东西不如折成银子,里子比面子要紧。我想想,有道理,遂折出四万多两,加上聘礼原有的五万两,再凑个整,十万两银子。老太太给她添妆时塞了五万两,代婵给了二万两,我再塞了三万两,也就凑足二十万两了。要是变成嫁妆,应该有一百二十八抬吧。
看看这嫁妆,对比迎春的五千两银子,还不算多年后银价浮动,差距太大了,四十倍!一个是身份不同,一个就是荣府本身被掏空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