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柳依依(1 / 1)
我被唬得一愣一愣地,扁扁嘴道:“我又没说错话,办错事?”姐姐叹口气,神色沉重地说:“你还说没有,皇上送你东西,你为什么不婉转谢绝?”
我思前想后,皇上不就送我本书嘛,窃书都不算偷,那送书也不成礼,顶多是一种文化交流活动,此理一出,又被姐姐瞪回,我吐着舌头听她叹口气:“这回,你可要摊上大事了,不成功便成仁。”
回到家,四姐迎上来,担心地握着我的手,道:“皇上他,没为难你吧?”
“没有,他还送我这个。”我拿出那本书,大姐夫宇文毓一看,赶紧使了个眼色,支退下人,包括铃儿。
原来那本《诗经》的末页,放着一页密旨,密旨的内容不得而知,但见大姐夫立马召集人马,朝皇宫进发。
是夜,皇帝宇文觉驾崩,辅政大臣宇文护拥立宇文毓为新帝,姐姐自然搬去宫中,开国定例,北周皇后的位置,一直留给突厥公主,但不多久,姐姐就被册立为皇后。
姐姐进了宫,照例把我带在身边,起初我非常不同意,但后来姐姐竟然说动了父亲,我也就不支声,因为印象中,父亲发起脾气来,还是相当可怕的。
好在皇宫里景色也算别致,御花园比我们家的园子大许多,我每日里闲着无事,就和铃儿一起去扑蝴蝶,斗蛐蛐,姐姐见我游手好闲,当着大姐夫的面教训了我一顿,又找了几个技艺高超的绣娘,教我女工,我在这方面着实缺少天赋,一个月学下来,帕子上的蜻蜓,翅膀依然是歪的。
转眼已到十月,桂花飘香,我偶尔行至那座石桥,桥下枯了一池荷花,残叶歪歪扭扭,毫无生气。当时残阳如血,染红了半个天空,我手里拿着那本《诗经》,正读到“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眼前突然就显出那个憔悴的背影,心内一阵酸楚:他怎么就死了呢?
我合上书,看着桥下,微风拂过,飘来一阵桂花香,顺着香气寻去,眼前现出几株桂花树,斜斜地倚在草屋间。皇宫中怎么会有草屋?我以为自己走错路了。
轻叩柴扉,门没有上锁,推门而入,院中一个青藤架子,只不过攀援而上绿色泛出枯黄,两排菊花拥着一道石径,尽头是一处草屋,门微微开着,看不清里面的陈设,里面似乎有人说话,但听不清楚。
姐姐说,皇宫比不得家里,凡事需处处留心,时时在意,眼不见,耳不听,我想,她的意思,我此刻得抑制住好奇的心思。
晚膳时间,姐姐告诉我一个晴天霹雳,她说,宇文邕会继续教我学《论语》。
我表示有点接受不了,大姐夫劝道:“沁儿,四弟为人,平时不言,言必有中。”
我瞪大眼睛:“你们也知道他不爱说话,还让他来教我,弄得我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
姐姐的意思,宇文邕这样的性格,正好能让我变得安静稳重,甚妥。
第二天,书房内,我坐在椅子上,用新绣的帕子沾水擦桌子,宇文邕走进来,瞅了一眼桌角翻开的《诗经》。我淡淡地说:“上次,多谢你。”他“嗯”了一声,坐下来,翻开那本皱巴巴地《论语》,冲我冷冷地说:“开始吧。”语气冰凉,面无表情。
才几个月没见,想换了个人似的,不认识我了,还是失忆了?我凑近他,拖着下巴,打量了一圈,他一身蓝衣,衬得面色更加如雪似玉,一种熟悉感涌上心头,我便问:“你去过妙音寺吗?”他低着头:“妙音寺香火鼎盛,我虽不信佛,却也去过几回。”我感到心口猛烈地跳了一下,紧张地想要验证一个答案,“那三月二十六那天呢?下着雨,山上开着梨花,落了满地白,好香好香”突然感觉自己语无伦次,宇文邕听得不知所以,忙拉回正题,“那天,那天我在山中,遇到一个,一个……”低头咬咬嘴唇,他抬头看了我一眼,冷峻深邃的眸子对上我的眼睛,淡定从容,无喜无忧无惧,无丝毫表情,这个人真是厉害,小时候跟哥哥们玩,没几个敢对视我的眼睛,长大后更是不敢,因为据说我眼神十分凌厉,且小小年纪洞穿世事,能将他们看透了,如今,我却也遇到了强大的对手,遂强自保持镇静,淡淡地说:“你想想,那天,你有没有出去啊?”他怔了一下,摇摇头,“那天下着雨,山路湿滑,我约了五弟,在府内对弈,未曾出门。”他大概已经猜出了我在山中的邂逅,眼中虽看不出,心里肯定噙着笑意,我失望地回到位子上,低下头呆呆地看了地,说了句十分自恋的话:“我们的事,大姐夫跟你说了吧?你别想了,我是不会考虑的,我有喜欢的人了。”
他十分无辜地看了我一眼,道:“奥,那甚好,我的情况,我沁姑娘相同。”
那个年龄,好像还不知道什么叫尴尬,只觉得我不喜欢他,而他喜欢我,那我会很自责,自责就会不快乐,为了让自己快乐,我可能会帮宇文邕介绍妙龄美丽的姑娘,让他们一见钟情,这样我就可以毫无心里包袱地去寻找自己的幸福,如今,既然他已经有了意中人,便省了我很多麻烦,于是很开心。
我便专心读起书来。
他的性格实属少年老成,教学方式实在古板,但鉴于人间是德才兼备的鲁王,贤名才名享誉大周,我多少给他点面子,配合着学吧。
正当我读得起劲的时候,口渴了,倒了杯茶,一抬头,他竟然津津有味地读《诗经》,嘴角还似有若无地浮出一丝认可欢乐的表情,我一口水差点喷出来。
他注意到我的吃惊,放下手中的书,合好,放回到原来的位置,那抹笑意自眼中渐渐隐去,他又恢复了以往的淡定,不紧不慢地说:“无聊,随便翻翻”,他铺开一面宣纸,左手自笔架提起一只狼毫,用笔尖指着我手中的书,道:“你继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