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第五章（1 / 1）

在今后的三天，云青骑着父亲留下的破自行车，走访了一切能走访的关系户，直接或间接提出借贷5000元的事。面对她的都是一副副哭穷相，都说一声声对不起。只有两三个“救世主”拿出两肋插刀的架势，说可帮助一二百元。人家都吃准她没有偿还能力，谁肯拿几千元打水漂呢。

云青又在家躺了两天，又回味张快刀抛出的诱饵。张快刀给她出了诱惑力极强而杀伤力更大的难题：5000元买她的贞节。她答应了，心灵上将终生留下伤痕，对不起死去的父亲，更对不住相依为命的母亲。万一走露风声，那就难以做人，又在母亲伤痕累累的心上再插一把刀；如不答应，就眼睁睁失去“商品粮”的机会，悔恨终生，做一辈子“农奴”。

聪颖早熟的18岁的云青这时才体会到作人难，做好人难，做幸福的人更难。

母亲的贞节操守堪称世人楷模。父亲去世十几年，村中没有母亲的半句闲话。母亲举止有度，从不在人面前嘻笑，从不跟男人说东道西。自己应该继承母亲圣洁的贞节传统，做一个和自己美丽外貌相匹配的高洁女人，做一个受人崇爱的品高行正的佼佼者。站起来心高气爽，躺下来心安理得。

第二天高英探家又打乱了云青的思想。

这次高英是坐吉普车来的。烫的短发头，涂着珍珠霜，抹着红嘴唇，穿着绿尼子大衣，紫红牛皮鞋，带来大坨的香蕉、大袋的橘子苹果、大个的烧鸡、大包的纸糖瓜子。村民们艳奇得直流口水。云青看的心里发酸。人们纷纷议论：还是吃“商品粮”的有福，看人家多么有钱，想吃什么就买什么，什么衣服时髦就穿什么，来走小汽车接送。咳，人比人就该死，货比货就该扔。

高英下车时，云青上前想跟她说两句话。可她看到高英对她那居高临下睥睨的一瞥，她立刻缩回来了。那眼神闪出的意思分明是：别看你长得漂亮，可你是土农民。看你这身穿扮，看你这寒酸样，能和我比吗，还是在土里刨食受大罪去吧。

有的乡亲看不惯高英那趾高气扬的样子。她回家，分明是一种炫耀，是富贵的展示，是对乡亲的反衬，是对云家庄的压抑。本村消息灵通的王玉清就揭高英老底：要说脸皮厚，咱村谁也比不上高英，要论扒官捞钱本事，高英绝对是第一。你看她这身打扮，你看她这种派头，还不是她那经理支腾的。她是百货公司马经理的小情人，谁不知，还谋皮盖脸来到村里瞎神气。

云青听得吃惊，又觉得解气。

云青多次听说过高英在县城的风流故事，但她都不怎么相信，总认为这是对高英的嫉妒攻击。她现在往深处一想，觉得王玉清的话完全有理，她的故事可能全是真的。

云青回到家总忘不掉高英那“睥睨的一瞥”。

往日无冤，近日无仇。我从没说过你一句坏话，从未做过对不起你的事情，你为什么鄙视我，傲视我，对我放出幸灾乐祸的一箭！好像我是你的障碍物、竞争对手，竟然用独霸风流市场的吃醋目光射击我。

云青破译了高英“荣华富贵”的真正秘密。不是她爹赠给她的权与钱，而是她出卖的灵与肉。

云青想起了张快刀那场戏。

她高英一定是顺着这条路爬上去的。高英她没有其它特殊资本，她文化不高，相貌平常，又无一技之长。她爹的权只能把她安在百货公司售货员的位子上，给不了她从钱柜里任意取钱的权利。

云青在电视上看到，有些女人就是靠厂长、傍经理、傍大腕、傍大款当上秘书、助理，住高级宾馆，坐豪华轿车，穿金戴银，吃山珍海味，下歌舞厅。活得那么潇洒自在，志得意满。

云青听说有些歌星、舞星、影视星是靠跟导演、制片人、大腕睡出來的“星”。

你不睡就只让你干陪唱、陪跳、当配角，吃苦流汗卖冤枉力气捧人家当“星”

云青听到南方不少舞厅、发廊、按摩屋宾馆女服务员的传说，使云青面红心跳。那些女服务员陪舞、陪吃、陪喝、□□觉。只要给钱，让干什么就干什么。竟有的在光天化日之下，浑身□□，陪男人游泳。云青一想就火烧到耳根子。

世道开放了，女人疯狂了。几千年的贞节堤坝被金钱的洪流冲破了决口，物欲横流，金钱代替了道德。

原来云青认为是文人瞎编的，无聊的闲人瞎传的，是茶余饭后的笑话，是刺激别人又自我刺激的生活佐料。

可是云青越细想观察这些故事传闻，越具有真实性、现实性、刺激性。人的本性是自私的。这是荀子下定的结论。谁肯白白给人钱、给人名、给人权、给人利呢？你要，就必须交换：权钱、权利、权名、权色、钱色，各取所需，商品交易。可这种交易，并不是平等的，公允的，自愿的。有的要付出几倍代价甚至血本，有的人乘你所急、乘人所危大力要挟，漫天要价，不顾人的名声、不顾人的死活，只要他满意就肆意而为。

人生是残酷的，又是荒诞的。有的女人，竟和动物一样，扭腰涎脸，醉心和任何男人相交。也有的女人，为了名节，宁可一死！

是过去的贞节牌坊伟大，还是现在特色歌舞厅有历史文明价值？

在中华民族精神长河里，贞节观念有没有终点，应不应有终点站；性解放应不应开始起航，到底谁对中华民族更有传承和保护义利？

18岁的云青陷入了无边的迷惘和苦恼。怎样开始人生，怎样度过一生，她心中无数，无所依凭。前进是深坑，后边是苦海，进退两难。

要做正派人，就得克己吃苦。要终生做正派人，就要终生自圄受罪，苦海无边。

要荣华富贵，就要做动物人。终生荣华，终生动物。

云青整整两天，从屋里走向院里，从院里走进屋里。躺在炕上，坐起来又躺下。

云青的思想在残酷地争斗，两种“我”你死我活的较量。

云青进入“蝉蜕”状态。她在做脱胎换骨的挣扎

这一晚，有个“幽灵”在云家庄街上徘徊。她慢慢走到张快刀水嘴厂门口，驻足良久。返回，走一阵，脚步迟重。又慢慢地转过身，又走进那个工厂的大门口。她迟疑片刻，终于走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