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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我也很想他(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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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安夜的晚上,天空飘起了雪。街上都是成群结队的中学生,手里拎着一袋袋苹果,路过楼下水果店的时候,还看到两个女生摇着水果店老板的胳膊撒娇求给打折。孩子们脸上红扑扑的,这个年纪扑面而来的青春气息让我不禁赧颜,我想我真是老了。

每年这个时候,总是陷入一种迷惑困顿的情境中,仔细想了一下,只觉得一阵恍惚,什么印象都没有。我摇了摇头,大步往学校走去。

到达办公室的时候,我抖落一身的寒冷。坐我对面的吴老师一脸兴奋地抓着我往外面看。

“看什么?”

“雪啊,还能是什么?安老师,你真是一点情趣都没有。啊,这雪下得真大,一个晚上都停不了吧,明天早上肯定有积雪。多少年没下过这么大的雪,想想都有点睡不着觉……”吴老师喋喋不休,我一边应付着吴老师的讲话,一边拿出手机看短信。

是母亲发来的——“今晚回家吗?”

我滑动着屏幕,打了几个字又删除,犹豫着要不要回复,是回去,还是不回去?

屏幕暗了下来,自动锁定。

“安老师,你有没有在听?”

“啊?”

“算了。你怎么了,心不在焉的?没收到学生给的苹果,我桌子上有很多,分你一个?”

我满头黑线:“谢谢了,不用。”

上课铃声很快响了起来,吴老师终于停止了聒噪,收拾起东西去教室守晚自习去了。我把手机收进口袋,抱起之前改好的数学试卷,也往教室里走去。走到教室的时候,里头还是闹哄哄的,一个洋节日,这群半大的孩子兴奋得跟什么似地。

我把试卷放在讲台上,重重地咳了两声。底下立马很给面子地变得鸦雀无声。

“数学课代表,把试卷发下去。”

底下发出惨叫:“老师,不要啊。”

待数学课代表将试卷全部分发下去,我转过身面向黑板,决定将最后两道大题讲完,然后放他们自习。没有办法,这些日子太过放松,一个个的卷面成绩都不怎么好看。

两道大题讲完,下课铃声就响了。我扔下粉笔,坐在讲台边回答学生的提问。

手机再一次响了起来,我不太想接。问题的女生停下来,看着我。我按掉电话,道:“没关系,我们继续。”

每到讲试卷的时候,问题目的学生数量就变得特别多。我口干舌燥,声音嘶哑起来。三节自习课很快过去,看着教室里的指向九点的钟,多期望时间能够停下来。学生们陆陆续续走掉,我给最后一个学生讲完题,也准备离开教室。

“那个,安老师,平安夜快乐。”女生伸出一只手,将手中的苹果塞进我的怀里。我惊讶地抬起头,女生已经慌慌张张收好试卷逃出教室了。

好了,这下我也是收到平安果了,不至于可怜兮兮地要吴老师分一个了。

我一直知道,我讲课语调平乏,谈不上幽默,对学生要求严格,学生们私底下喊我安巫婆,和吴老师那种和学生打成一片的老师无法相比。我想我和吴老师最大的不同在于她是真的把教书育人当成一生的追求,对学生是真心的亲近和喜欢。而我,我不知道我是不是真的喜欢这份职业。

离开学校的时候,雪下得很大了,地面已经铺了薄薄的一层积雪。

我仰头叹息,手指划过手机屏幕,终究是往那个名为家的地方走去。

到家的时候,母亲还在客厅里。电视屏幕里在播放一个相亲节目,母亲居然在看这个?我走过去,喊了一声:“妈?”

母亲抹了抹眼睛,声音嘶哑:“小离,回来了?”

明显是哭过了。

电视里女嘉宾抓住男嘉宾问个不停,男嘉宾脸上透露着尴尬,场面忽然就相当热闹起来。母亲转头,把手里的遥控器递给我,道:“看会儿电视吧,我去给你煮碗面。”

“妈……算了,没什么。”

我坐到沙发上,换了个节目,换来换去不是白开水一般没味儿的综艺就是一堆都市婆媳大剧,无聊地很,索性把电视关了。

没有了电视的声音,整个客厅安静下来,寒冷,死寂,没一点人气。我冻得发抖,才想起来母亲早前跟我说空调坏了,我这段日子没回家,母亲估计也没找人来修一修。

“妈,明天找人把空调修一下吧。”我在外头喊。

厨房里半天没出声,我走过去看,母亲正盯着锅发呆。

“妈,水溢出来了。”

母亲哦了一声回过神来,揭掉盖子,又往里头加了半勺水。

我皱了皱眉,看着母亲把面捞上来,往里头加了两个煎好的荷包蛋。

这面能吃吗?我过去帮忙端碗,母亲解了围裙,又急急忙忙往门外走去。

“妈,你干嘛去?”

“我在楼下蛋糕店定了蛋糕,忘拿了。”

“行了,这么晚了,人店早关门了,明天再去拿。天冷,坏不了。”

“想着给你过生日……”

“吃面吧。”

面条没熟透,好几根黏在一起,也不知道母亲有没有放盐,反正是没吃出味道来。荷包蛋也煎老了,盐放得太多,几乎不能入口。母亲那碗没动,我吃了几口,把碗一块儿收了。出来的时候,母亲还坐在餐厅里,眼睛盯着餐厅墙上挂的一副画,是我初中的时候模仿梵高的《向日葵》。

挺糟心的。

这都过去十年了,母亲还没有从父亲的亡故里走出来。

我躺在我卧室的小床上,这床从我三岁独自睡一个屋开始就用了,初中那会儿个子忽然抽得特别高,渐渐就不太顶用了,觉得窄得慌。那时候父亲还在,商量着给我换张新床,新床没换成,父亲就走了,这床就一直用到了现在。

我盯着天花板,房子老了,墙上都是一条一条黄斑。我感觉我这心就跟这老房子一样,苟延残喘,累。

我在深夜里叹息,这时候应该哭一哭,可我一滴眼泪都没有。

这么多年,父亲去世这么多年,我一滴眼泪都没有。

第二天就是圣诞节。下了一夜的雪给地面铺上一层厚厚的棉被,好吧,这个比喻有些老套。我天没亮就醒了,外面的积雪发光,刺得我眼睛疼。我利索地穿好衣物,主卧的门关着,母亲大概还没醒。我没叫她,裹着大衣出了门。

家里离学校不近,走上半个小时已经快上早自习了。路上上学的孩子们多了起来,这么冷的天,路边摊不忘生意,早早就出摊了,小巷子两边都是早餐氤氲的热气。我顺路买了一袋包子,昨晚根本没吃什么东西,但还是没有胃口。我揣着包子摸进办公室,就这一会儿,包子就没了温度。

“安老师还没吃早餐?”

我吓了一跳,吴老师端着个硕大的保温桶,埋着脸不知道吃些什么。她把保温桶往我这边递:“吃吗?”

“您自个慢慢享用吧,我上自习去了。”我啼笑皆非地收拾了东西,看了眼包子,犹豫着要不要带上,想了想,影响不好,还是把包子留在办公桌上。

“等一下,安老师。你包子不吃啦?”吴老师指了指我桌上的包子,炯炯有神地看着我。

“我不吃了,就拜托安老师帮我把他们吃了吧。”

这个吃货!

到班上的时候,里头已经书声琅琅了。我带的这个班是毕业班,不过因为是平行班,学习积极性不太高,学习氛围比较散漫,早读的时候趴一半,迟到四分之一,剩下的人不知道在干些什么,一到节假日更是无心学习,跟耗时间耗到放假似的。今儿个读书这么有热情,倒是让我大吃了一惊。

我难得对他们感到满意,随意笑了一下,搬了椅子坐到讲台边上。

前头一个女生对旁边的人说道:“天呐,安老师笑了,好有女神范儿。”

这声音不大,不过因为离得近,一字不漏地进了我的耳朵。

头一回被学生夸奖,我瞬间有些脸热。

“你不觉得安老师很漂亮吗?”

底下的两个女生还在旁若无人地窃窃私语,我咳嗽一声,那两个女生立马拿起书挡在跟前,装模作样。

诶。

下了早自习,直接就是我的课。我没动身,依旧坐在那个地方翻看教案。前头那两个女生跑过来跟我搭话。我挑眉,今天经历的头一遭还真是多。

“安老师,元旦晚会会来班上吗?”

“哦?你们准备了什么好节目了?”

“老师来了就知道了。”

我合上教案,道:“那好。”

那两个女生像是完成了什么了不起的任务似地,满脸的喜悦,回头一堆人就在我跟前聊开了。

一群小孩子。

十年前,我也是这样期待着一场元旦晚会。那时候,我也同他们一般大,除了高考就没啥烦恼。

谁能想到,高中的最后一个元旦晚会最终没有办成。

今天我的课少,上完了两节课就没课了。我在办公室里磨了一会儿洋工,才打开电脑,给本周的周考出题。出题出到一半,吴老师回来了,怀里抱着两杯热乎乎的奶茶,鬼鬼祟祟地蹲到我面前,给了我一杯,小声地说:“快喝,谢你包子的。”

“干嘛呢?”

“别被张老师看到啊,不然又得被抢。”

“好吧。”我吸着奶茶,看着吴老师叼着吸管挪回我对面的办公桌,以最快的速度喝完了一杯奶茶,冲着我眨眼。

这时候张老师果然回来了,一看我们桌上的空奶茶杯,一脸惋惜地说:“你们买奶茶喝了啊,也不知道给我留一点。”

吴老师以唇语对我道:“我就说了吧。”

一杯奶茶下肚,冻僵的指尖都温暖了起来。

“吴老师,你,为什么当老师?”

“你问我这个啊?”吴老师从埋首的小说中抬起头来,煞有介事地思索了两分钟,道,“我感觉我蛮喜欢这个职业的,好为人师嘛。你不觉得跟一群半大的小孩混在一起很好玩吗?感觉自己还没有长大。悲观地说,做哪份工作不是工作呢,反正一样是劳动,教师这个职业更迎合我的价值观一点。”

是啊,所有的工作不都是如此吗?琐碎、重复,像我们的每一个日日夜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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