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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 第十九章(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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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诚又在准备出去了。他最近出去十分频繁。

明楼装作看着手中的诗集,眼睛却透过擦得几近透明的金丝眼镜悄悄打量这个正在给自己皮靴打蜡的兄弟。他仔细回想一下,上一次阿诚无缘无故就随便出门,是因为捡回了重伤的汪曼春,不对,是救回。这一次,难道又是捡回了什么?明楼心里想着自己是不是要跟以前一样跟上去看看,毕竟最近很不太平。但又想着阿诚永远都不会背叛自己,对自己有威胁的事情,他会先处理掉。

明长官表示自己有点纠结,在要不要关心一下兄弟行踪的问题上。

阿诚对于自己救了原媛的问题上,表示既然是自己同志,帮忙也就帮到底了。但也就是今天了。他今天会去给她送最后一次药。身为一个特工的直觉,他自然是可以感觉得到自家大哥打量人的眼光的,嘴角抽一抽,只当自己没看到。

但是当阿诚驾车到了原媛的小公寓时,他就完全换了一个表情,凝固的表情。因为她看到了在狭窄的一居室里安坐在椅子上的汪曼春。

汪曼春显然已经坐在那里许久了,手上端着咖啡上面已经有一些半凝固的奶。阿诚看见她的时候才觉察出刚才原媛一直挤眉弄眼是什么意思。不过他已经进来了,也没有一句话不说就跑走的道理,毕竟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他跟汪曼春还住在一个屋檐下不是。

他把带来的伤药放在手边的小鞋柜上,在屋子里找了把椅子坐下。原媛又坐回了汪曼春对面。屋里一时寂静。

响起咖啡杯放回杯垫的声音,汪曼春把翘起的二郎腿放下。

“你来的倒是也巧。再过两天,这里只怕就人去楼空了。阿诚,既然你过来了,那原媛离开上海的事宜就你来安排。”说罢,拿起放在一旁的手包,“我在家里等着你。”起身走出了公寓。

公寓门吱呀打开又重重地关上。

沉默了好一会,阿诚把鞋柜上的药拿过来,放在原媛手边。

“我私自出动,她把我调离上海了。”

阿诚倒是想过会有一些训斥,或者上级会发电报过来直接批评,倒是没有想过会直接把原媛调离上海。不过这倒是汪曼春的作风,上海,对于原媛来说,已经不安全了。看来大嫂是想先保住原媛的小命,阿诚心想。

见他不说话,原媛眼睛渐渐暗了下来。

“我原想着没有被派到南京,没办法为家人报仇。好不容易那个人调到了上海,我却还是杀不了他。明诚先生,你能不能帮我……”

“不能。”看见原媛又想说话,“不管是帮你留在上海,还是帮你做别的事情,都不能。”

他心里想着大概最近的训练部门都太放水了,他在怀疑原媛到底是怎么毕业的。意气用事,没有章法,不顾后果,自我主义,还有她刚到上海时自顾自跟踪汪曼春。虽然她其他的工作都完成的很好,但是不能否认她现在还不是一位成熟的特工。

他左右走了几步,又站回到她面前,“我希望你在行动的时候用用你的脑子,那里是用来思考的,不是用来增加你身体水分的。”说完,他似乎又觉得这话有些讽刺太强了,“你想没想过万一那天我没救你,你就会死在那里,死的一点也不值得;或者,你被日本人发现了,你的战友,一整条地下线,甚至整个地下网络,都会毁在日本人手里。”

“你以为你的意气用事只是你一个人,却从来没有想过打从你来上海参加工作,你的命,从来都不是你一个人的。”

“你这是严重违反纪律,谁都救不了你。”

阿诚每多说一个字,原媛的脸就愈加白一分。等他说到最后,他觉得原媛唇上的红色都快要褪尽了。

原媛想起首饰店日夜工作愈加憔悴的宁松柏,想起阻拦自己的组长,想起面前这个救过自己一直温文尔雅现在气的跳脚的男人,想起自己刚发展出来的几个下线。汪曼春刚刚也是说过这些话的,两个人说话的内容不尽相同,含义却是相类似的,她太莽撞了,也太不合格了。原来这些人的命,也在自己手上攥着。

阿诚看她半天不说话,“如果你还不能接受一个战士的使命,完全可以去后方做一个普通人,没有人逼着你走这条路。”说完坐到汪曼春刚刚坐着的位子,“命令拿给我看看。”

原媛递给他一张纸。

“蒹葭,腊梅可撤离,杭州,聚赛酒庄,二类暗号第十。”

“我会给你安排一张后天上午出发到杭州的车票。到时候我来接你。”阿诚把纸递还给她,“销毁吧。”

看着那张纸静静地在烟灰缸里燃烧完。原媛把他送到门口。

“谢谢你。”

阿诚回头看她,她低眉敛目站在那里,傍晚的阳光,正好落在她的肩上,她一身天蓝色的裙装也带了些更鲜艳的色彩。

“记得收拾东西。”

“好。”

阿诚看了看她,又说:“换完药吃了药早些休息。”

他看见这个女子迅速抬起头来,眼睛与自己对上,缓缓地笑了出来。

阿诚进门的时候已经到了吃晚饭的时间,他特地绕了点路去知味斋买了些传统的小茶点,明镜喜欢吃的小酥饼,汪曼春喜欢吃的绿茶味的点心,他跟明楼倒是不挑的,但是零零碎碎买了几样。

回来的时候明镜已经到家了,沉默的坐在沙发上,把玩着一块有些年头的玉坠子,有些失神。阿诚把茶点放在厨房,阿香正在布菜。

“大姐这是怎么了?”

“不知道,大小姐从公司回来就是这个样子了。”

明楼从书房出来,瞪了阿诚一眼,阿诚大概就知道自己的事大概明楼已经知晓了。汪曼春跟在明楼后面,笑吟吟的看着阿诚,这让阿诚总是觉得她的笑里不怀好意。

阿香从厨房把最后一道汤菜端上来,“可以吃饭了。”

明楼曼春走到餐桌旁站定,阿诚走到明镜身边。

“大姐,吃饭了。”

明镜不吭声。

阿诚只好上去拍拍她,却没想到明镜一哆嗦,手中的坠子落在地摊上,她赶忙捡起来,拂去上面的灰尘,“要死了呀,吓死我了。”说完把坠子重新戴回到脖子上,小心塞到衣服里。

明镜落座之后,其他人才分别坐下。

“明楼,”明镜吃了几口饭,“你这袖口是谁给你配的,什么材质啊,怎么看着不算特别搭配啊。”

明楼抬起袖子看了看,自己今天的袖口正好是汪曼春前几日买回来的那对,他便不知道怎么开口了。

“以后让阿诚去珠宝店里给你定做些呢,做些好点的,我们明家又不是要破产了哇。”说完横了阿诚一眼,“你都不晓得关心一下你大哥啊。”

汪曼春听着都要摔下筷子了,明楼赶忙腾出一只手来握住她的手,对着她摇了摇头。

……

一顿饭吃完,明楼,曼春,阿诚一个个躲进书房,明镜一看没人可以念叨了,自己走上楼回了房间。

书房里。

阿诚把回家前买的点心摆好,三个人一人端着一杯茶,围在落地窗前的小桌子旁边。汪曼春轻咳一下,看着阿诚刚喝下一口水,“阿诚,你喜欢上她了。”然后心满意足地看着阿诚呛得耳朵都成了红色。

明楼在一旁抿着嘴笑,拿起一块点心塞到自己嘴里。

“大嫂,我这也就是同志援助,那就到了这种地步。”

“我今下午看你那眼神可不一般啊。”

“没有,我保证没有。”

汪曼春挑了挑眉,“有也晚了,她到上海这么长时间你也没干什么,估计也是没有。”她把茶杯放下,“我就是想逗你玩玩。”

明楼再拿起一块点心就近塞到汪曼春嘴里,汪曼春瞪他一眼,明楼也不看她。自顾自冲着阿诚说:“你这也算私自行动,我呢,就不给你打报告了,你喝完茶,自己去祠堂跪上一个小时。”

阿诚却是立刻端正了神色,“是,大哥。”

阿诚过了一会就出去了。汪曼春回头看着他把门带上。

“你这也太偏心了,就让他跪一个小时,他要是再这么‘古道热肠’就要把自己折进去了。”

明楼把椅子挪的更近一些,把汪曼春的手握紧自己的手心,感觉上面的点心碎屑,又抽出手绢细心给她擦好,再握回手里。

“我回头跟他说,让他再小心一下。”

汪曼春扭头不赞成的看着他,眼睛的余光又瞄到他的袖口,恨恨的又想起餐桌上明镜对这对袖口的嫌弃。明楼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笑了一下。

“改天你出去逛,我陪着你,想配个什么样的,就配个什么样的。”

汪曼春听他这么说,就有些小得意,却摆出一副不在乎的表情,把自己的手抽回来,“你想去,我还不想呢。”

说完,冲着明楼的书架走过去,背对着明楼,像是要笑出一朵花。

一天后,火车站。

列车员开始催着乘客上车,阿诚把手中的提箱交到原媛手上,他没想过一个姑娘家,收拾完居然也就这一点东西。原媛站在他面前抬头看着他。两个人仿佛与嘈杂的火车轰鸣与人声隔绝开来,自成一片小天地。直到列车员过来拍拍原媛的肩膀,“小姐,快上车啊。”

原媛冲他点点头,“就来。”

阿诚看着一个又一个人上车,对着原媛说:“上车吧,总有再相见的一天。”

原媛微微歪着头,后退了两步,把距离拉开,“明诚,我真想念巴黎的阳光与绿树,还有那里醇香红酒,还有你上课时候被问道问题认真思考的样子。”还有当初那个喜欢你的我单纯而美好的样子。

阿诚对着她的眼睛,却感觉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再见,明诚。”

“再见。”

几个月之后,一封信送到了明公馆。

明诚先生亲启。

“明诚,见字如晤。离别已有半年,我已平安到达我向往的地方,这里虽没有上海的繁华,但胜在精神上的美好与坚持。我在这里见到了许许多多的希望,也学到了许多从前自己不知道的东西。

本以为巴黎一别即是永恒,现在看来此次别过也可以期待未来的重逢。

望你一切安好。

媛于宝塔”

原来是去了延安。

阿诚看着手中信纸上娟秀的字,小心把它折好,放在了自己的抽屉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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