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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小北几乎是笑着离开的。
惨淡,世俗,愤世,这些词不知何时已经和她挂了钩。
“北北。”那人终于出声叫住了她,声音颤抖着。
是啊,她怎么忘记了呢?这个人是生她的母亲唐裴,是抛弃她的母亲唐裴,是丢下她的母亲唐裴,她该怎么和这个人打招呼呢?
妈妈,这个词太过可笑,陌生人,这个词太过生硬,她在心头寻觅了许久终于找到了最合适这个人的称呼。
“你是哪位?”季小北缓缓转身,正视着被人群包围住的那个人,唇角带着不含糊的笑意,只是笑不入眼底,让人看了有些想逃离。
陌生,是这个世界上最残酷的惩罚,仅仅两个字就可以阻断一切,抹杀过往。
唐裴眼眶中含满热泪,满脸的不相信,两人之间明明只差几步而已,却好像隔了几十光年的距离,谁也不会跨出第一步,因为谁跨出去谁就输了。
季小北直接忽略了唐裴眼里的泪光,微微低下头默默转身离开了,也许不言才是避免彼此伤害的最好方法。
她走出画室,坐到公园外的排椅上,看着一辆辆车从自己面前停留再离开,人生早晚有散场,可是这个世界不会因为你人生的结束而改变分毫,所幸还有人肯替你承担。
“美女,看一下吧,这是我们的火锅店,不好吃不要钱。”一个身穿卡通人偶服装的女生走到季小北的面前将一张鲜艳的传单递给她,季小北顿了一下,抬起头来,恰好看到了马路对面也有同样一个穿着玩具布偶的人,因为那个人身上穿着的是兔子的人偶服装,所以她多上了点心,她转回视线,笑笑接过,“我会去看看的。”
“多谢了,帮忙宣传一下。”
“嗯。”季小北的目光送走这位女生后又重新移回到那个兔子人偶上,路人匆匆而过,几乎很少有人会去伸手接那张传单,人们心中那点悲悯恐怕只停留在了点赞上了。
季小北低头用简单的线条勾勒了一幅画面,眼看着那个兔子人偶要离开了,她赶紧草草结束,然后站起身,谨慎地看着周围的车辆,慢慢走到那个兔子人偶面前,拉住了他的胳膊,“你好。”
那个兔子人偶慢慢转过身来,季小北能够听到他紊乱的呼吸声,再看看他身上穿着的服装,比羽绒服还要厚,而且整张脸都被埋在了大头套里,肯定是闷得喘不过气来。
“我给你画了一幅画。”季小北想起自己那天的举动,忍不住想笑,到底是什么驱使她做这件傻事的呢?思来想去,或许是莫名的熟悉感吧。
兔子人偶显然有些不明所以,兔子脑袋在他的脖子上摇摇欲坠,他伸出双手扶住才避免掉头的悲剧。
此时的季小北已经有些后悔了,再加上兔子人偶迟迟不肯接过她手中的画,更是在无形中平添了一些尴尬,“那个……”
兔子人偶一下子抱住了季小北,她深深一怔,水汪汪的眼睛瞪得大大的,她眨巴眨巴眼,双手无力垂下,整张脸被埋进人偶的胸膛,一时之间竟然忘记了要推开他。
“那个……”季小北话未说完,兔子人偶就松开了她,然后戳了戳她手中的速写本和笔,季小北有些茫然,心里闪过一个想法,他该不会是不会说话吧?
“你-要-写-字?”季小北一字一顿,字字清楚,想尽量让他看懂。
兔子人偶的手微微一颤,随后点点头,季小北将速写本和笔递给他,只见兔子人偶用左手在上面写了几个歪歪斜斜的字。
“我会说话,只是嗓子哑了,谢谢你的画。”
随后兔子人偶将那张画接过,仔仔细细看了好几遍,把刚刚他被拒的场景完完整整地画出来了,头套里的清眸闪过一丝笑意。
季小北看着速写本,随后尴尬地笑笑,“对不起,是我误会了。”
兔子人偶摆摆手,随后又拿过速写本写了一句话,“明天我还会来这里发传单,而且明天是我的生日,你可以过来看我吗?我想和你做朋友。”
朋友?季小北对这个词完全没概念,除了言凉她似乎就没朋友了,说实话,这种感觉还不错。
季小北点点头,“好,这个就当做生日礼物了。”
季小北回到画室,唐裴已经离开,留下的却是骇人的故事。
“你们知道吗?今天302那个林潼的妈妈来了。”
“之前不是说她得病死了吗?”
“是死了,可是你们知道是什么病吗?”
“什么病?”
“艾滋。”
季小北扶着楼梯,脚步彻底停在二楼的拐角,三楼的楼梯上那几个人依旧议论纷纷,全然没有注意到季小北。
“林潼看起来挺乖的,怎么会染上这种病?”
“这你还想不到?你别忘了302可有个人家里是开酒吧的,而且最近她都没来上课,肯定也是怕被林潼的妈妈找到,再不然就是她也得病了。”
季小北听得耳朵里难受,装作若无其事地从那几个人身边走过,她刚走出没几步,就听到身后有个尖酸刻薄的声音传来,“所以说302的人没一个干净的。”
季小北捏紧拳头,慢慢转过头去,站在楼上看着楼梯下面几个碎嘴的人,丝毫不掩饰眼底的蔑视,她笑笑,“我也有病,你们不知道吗?”
那几个人用怪异的目光看向季小北,可是身体却僵硬地定在原地,眼睛也瞪得大大的,好似从她的眼里看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
季小北边说边以一种压迫感的脚步逼近几个人,嘴角的笑像冰一样僵住,看起来让人心生胆寒,“我得的是癌症,而且现在癌细胞已经开始扩散,它遍布在我身体的每一个角落里,就像蚂蚁一样密密麻麻……”
“啊!”季小北还没有说完,那几个人就被恶心得抱头鼠窜了,她听着楼下跌跌撞撞的声音,开始捧腹大笑,笑够了恹恹打住,“这么几句话就吓走了,也太不好玩了。”
季小北刚想往上走,就迎上往楼下走的陈阿姨,“小北啊,你怎么还在这里?”
“我……”季小北顿住,“我要在哪里?”
“今天可是言封的生日啊,你不去给他庆生吗?”陈阿姨边说边把季小北往楼下推,“你放心,五一本来就是要放假的,你赶快去参加他的生日Party。”
季小北的力气比不过陈阿姨,被她硬生生连推带拽地带离了画室,“陈……陈阿姨……我……”
“你就别不好意思了,反正早晚都要结婚的,你看,人家都在马路那边等你了。”陈阿姨说得绘声绘色,季小北平白无故红了脸。
言封站在马路对面,穿了一件干净的白色T恤,下面也是浅颜色的牛仔裤,恰好和季小北今天的装扮不谋而合,任谁看都觉得这是情侣装,她感到一种莫名的羞耻,站在原地迟迟不肯迈出去。
陈阿姨看着言封往这边走过来,她淡淡笑了笑,转身回了画室。
马路上的车流不断,言封的步子稳定,眸子里含着笑,翩翩少年迎风而来,季小北却只想躲得远远的。
自从上次季小北在马路上抱了言封后,她就不敢正视他的眼睛了,好像看一眼就会受蛊惑般地陷进去。
心里有一个明确的未来,却偏偏有一颗不稳的心,摇晃间那些好不容易累积起来的坚强便会坍塌。
“你不想见我?”言封的话风淡云清,但是却没有悲伤的成分,语气轻柔得让人彻底忘记了之前那个曾颓废一时的男人。
“怎么最近这么多人过生日。”季小北依旧垂着眼无厘头地说道。
言封皱皱眉,“还有谁过生日?”
“没有谁,听陈阿姨说你要开生日Party?”季小北成功转移话题,心里窃喜。
“都是以前的一些同学,每年他们都自作主张帮我办我也不好推脱,他们在酒吧定了包间,如果你不喜欢,我们可以退了。”言封不急不慢地解释着。
季小北听到酒吧时有些动心,上一世受身体的桎梏,她有好多事情只能想却没有办法去做,现在的她对这个世界充满了好奇,尤其是这种禁忌,光想想就会让她热血沸腾。
“不用了,他们好不容易为你准备的。”
“你还没回答我问题呢?”言封站上台阶,低头看着季小北。
“什么问题?”季小北明知故问,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她觉得逗言封也是一件很好玩的事情,至少比刚刚那几个要好玩多了。
“你不想见我?”言封重复了一下。
“嗯,不想见。”季小北大大方方抬起头来,风恰好经过将她的头发吹乱,言封伸出手去将遮住她眉眼的乱发轻轻抿到耳后,“那也没办法,我想见你。”
两个人到酒吧的时候,天色已经有些昏暗,酒吧里各种声音交杂在一起,男女肆无忌惮地狂欢,无论从视觉还是听觉上对季小北来说都是一种不小的冲击。
迷离交错的灯光与寂寥黑夜完美融合,随意晃动的酒杯让人看一眼便有了醉意,舞姿摇曳,灯红酒绿,为这座繁华的城市注入了慵懒的气息。
言封怕季小北跟丢,一直拉着她的袖子,人群拥挤,季小北不得不紧挨着言封,酒吧里烟酒味太重,可是在言封的周围季小北闻不到那种呛人味道,只有专属于他的干净气息。
吧台上坐着几位穿着花哨的男人,途径此处,那几个男人冲着季小北吹了一下口哨,此起彼伏,暧昧颇深,她没由来地一阵恶心,刚想看过去就被言封一下揽进怀里。
言封的气息喷洒在耳后,他用仅两人能够听到的声音说,“别看。”
好不容易捱到了包间,可是门一打开,季小北当即愣在了门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