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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李婶的叫骂声中,言封心中的猜测和事实终于有了一个完美的重合,事实就是季小北在火车站买票的时候走得太急将大憨的媳妇撞倒在地,后来的事情不说也就知道了。
手术持续了三个小时,起初他们还会埋怨几声,可是随着时间的流逝,空气逐渐凝固,每个人的心里都充满了压抑,所有人都在等候着上帝的宣判,而季小北显然已经处于放弃状态了。
言封坐在她的身旁,紧紧握住她冰冷的双手想要传递给她一些温暖,可是似乎无论怎样都温暖不了她,她的眼睛里没有神情没有温度,甚至连一丝一毫的不安都没有了。
言封将身上的外套披在了季小北的身上,拨开她额头上的发,额头上有一块明显的青紫,显然这是李婶动的手,虽然是季小北做错了事情,可是他的内心却仍不甘,也许这就是所谓的护短吧。
手术室外沉寂,手术室内忙碌,而当心电监护仪发出刺耳平稳的声音时,漫无边际的黑夜里又多了一颗无名闪亮的星。
“对不起,我们尽力了。”几乎是电视剧里医生惯有的台词,可是在外面四个人看来这却是一句死神带给他们的诅咒,之后李婶就像疯了一样开始捶打季小北,哭着喊着要她赔命,而大憨却用一种愤世的眼光看着一直护住季小北的言封,事实证明,命运远远不止你想象得那样简单。
命运给他们开的第二个玩笑就是言封的爸妈在同一天离开了人世,而身在远方的言封却无从知道这一切,只是在用自己的力量去护住了那个他深爱的季小北。
言封留给大憨他的电话,说有机会会找他出来谈论赔钱的事情,而李婶早就哭倒在地,嘴里骂骂咧咧个不停,爱情会让人变得自私,这句话说的一点也没有错,爱情也会让人变得有眼无珠,这句话同样也没有错,言封不会知道他的这一举动会害了季小北,如果他早知道他说什么都不会带着季小北走,说什么也会让她向那两人道歉。
人声嘈杂,季小北被言封带离了医院,外面阴雨不断,言封用外套帮季小北挡雨,她的眸子里终于有了一点情绪,季小北推开言封的手,一步步走进雨中,雨滴就像一个个细针一样生生扎进她裸/露在外面的肌肤,而她身上的血也几乎流尽,匆匆间没有人会将目光驻留在淋雨的少女身上,她凄惨一笑,眼泪再难抑制,就在刚刚她觉得自己已经被上帝宣判了死刑。
季小北双腿无力,缓缓蹲下了身子,她低下头看着自己的一双手,上面好似沾满了鲜血,她疯了似的开始喃喃自语,“我杀人了……我杀人了……我杀人了……”
言封驻足在她身后,并不上前,在他的面前遮了一层雨雾,在那层雨雾的另一边是另一个世界,一个可以摧毁季小北的世界,他在心底喊了好多遍季小北,可是她都没有回过头也没有做出任何回应,回答他的只有凄厉的雨声和那个瑟瑟发抖的小身影。
“北北,我只是一个穷小子,我生命里唯一的财富就是遇到了你。”
言封在心底默念完这一句诺言后,一脸坚定地穿过雨帘,踏过荆棘,只为守住他生命中唯一的财富。
季小北的身子落在了言封的眼底,他将外套扔在了地上,雨声再大也盖不过言封的话语。
“北北,我带你回家。”言封半跪在季小北面前,双手捧起她挂满雨水和泪滴的脸庞,,再次重复,“北北,我们回家。”
忽然,一个响雷轰然而至,劈在了两人的头顶,季小北的双眼红红,泛白的嘴唇哆嗦着,几个不完整的音节从中流淌出来,“我……可能……要坐牢了。”
言封彻底跪在地上,将季小北拥进怀里,双手将她的头安放在自己心脏的位置,希望用那里有力的跳动安抚她,“不怕,北北,先让我带你回家好不好。”
神智一点点从身体中被抽离,季小北在昏天黑地前又再次见到了那个她心爱的男孩,干净的白衬衣被春风拂起,嘴角带着温暖的笑意,“北北,我只是一个穷小子,我生命里唯一的财富就是遇到了你。”
泪水纵横在脸上,疼痛生长在体内,季小北的泪水打在心上,梦里她遇见了她的最初,然而她却并没有感到多少开心,好像全世界都跟着她一起哭泣,包括那个她最爱的人。
“北北。”言封握紧季小北的手,渴求能够把她从梦中叫醒。
季小北像是听到了什么动听的话一样,缓缓睁开眼睛,然而一滴璀璨的泪却从她的眼尾坠落,在枕头上形成了一个暗色的圆圈,那其中的酸涩无从诉说。
“言封。”季小北的声音沙哑难听,如鲠在喉。
言封的脸上终于有了片刻的放松,紧紧握住季小北的手也松了松,“你发烧了。”
仅仅四个字就把之前所发生的一切轻轻带过,人类最大的悲哀就是太过聪明,太过自欺欺人,以为一句话就能洗清一切罪恶,却不知道那只是在世界的边缘垂死挣扎。
“你放心,事情已经解决了,你不会坐牢。”言封伸出手去将季小北额前散乱的发丝拨到一边,额头上面的青紫已经变淡,连同那些可怕的回忆。
外面的雨声势浩大,屋里却是一片死寂,季小北声音沉沉,“你做了什么?”
季小北不相信李婶他们会那样轻易就放过她,那可是一条人命,一条活生生的人命,不,准确的说是两条人命。
言封的声音温热有力,回握着季小北,“他们只是一时接受不了那样的事实,可是你只是错手误伤并非故意,他们不打算告你了。”
“他们要了你多少钱?”季小北继续追问,显然这个理由不足以让她信服。
“这些以后我慢慢和你说,你要是想还钱就赶紧好起来。”言封缓缓说道。
用钱买了两条人命,原来生命也可以如此低廉,全然抹去了他们曾经的价值,从此后只标注上了一个可笑的数额。
这件事情就这样不了了之,可是报应这种东西不是你说躲就能躲过去的,面对此后种种变故,季小北满腔只剩悔恨二字,她情愿上天判处她死刑。
言封得知父母去世的消息是在一个星期以后,老两口被发现的时候尸体早已腐烂得不成样,尸检报告中显示两人在生前都服用过大量的安眠药。
季小北没有去参加葬礼,再次见到言封是一个月以后了,曾经清俊的男人如今却变得颓然,眼窝深陷,身形瘦削,她站在马路对面看着那头的言封,不知道为什么突然之间想上前去抱抱他。
几辆车从她眼前闪过,言封依旧伫立在马路那边,时间仿佛被强行拉长,而他们则置身另一个无人得知的空间,如果她能够早一点告诉他,如果她不走得那么匆忙,如果她试着去理解他,也许这一切会好很多,可是千金难买早知道,她在言封的眼里看到了绝望与心痛。
季小北再难自持,车水马龙间她的眼里只剩言封,她跨过红灯,拨开乌云,终于紧紧抱住了这个说要承担她一切错误的男人,“对不起。”
这三个字结结实实敲在了言封的心上,所有情绪哽咽在喉咙里,行人们纷纷向他们投来怪异的目光,他们就像是两只失去方向的孤雁,百转千回终于遇见了彼此,而那些并不知道其中曲折的人们都将成为他们的背景板。
言封缓缓地抬起手回抱着季小北,他低头将脸埋在了她的肩窝里,一阵温热滑落,触动了季小北本就脆弱的神经,可是这一次她却没有哭,因为如果她哭了,言封的世界就坍塌了。
季小北无法解释那时候的她为什么只想到了言封却忽略了身在美国情况也许更加糟糕的言凉,或许这一切如言封所说是命中注定,躲也躲不开。
强颜欢笑最后都成了自欺欺人,顺其自然最后都成了无可奈何,生活就是在无数次跌跌撞撞中进行的,直到你变得无坚不摧,刀枪不入。
第一个月季小北经历了太多的变动,人在世事变迁中会变得世故,季小北起初并不认同这句话,可是她经历的是两世的折磨,这不仅仅是生死的跨越,更是灵魂的跨越,试问,如果肉体脱离了身躯,你还会安然无恙吗?答案自然是不,季小北的生活里已经布满了种种荆棘,可是多年后她再次想起这些,更多的却是接受和感谢,感谢上天把那个男人重新带回到她身边,让她知道了自己存在的价值,自然,这些都是后话。
人生漫漫长路,你不知道下一秒会发生什么,就像季小北永远不知道不久之后她的报应就来了。
画室的课程不知道为何变得紧张起来,季小北已经分不清自己是为了拿回手机还是为了不辜负言封的期待了,无论课上还是课下她都比其他人要努力好几倍,认真和努力似乎已经死死钉在了她的心头,成为了她人生的警世钟。
第一个月的测验,季小北还是没有通过,她莫名觉得有些失落,坐在宿舍阳台上看着昏沉不定的天空,阴暗低垂的天气似乎已经成了S市的常态,闷热的夏日压得人们喘不过气来,可季小北却已经适应了这种天气。
“季小北,你坐在阳台干吗?”说这话的是胖豆,一股烤鸡翅的味道随之飘进季小北的鼻翼间,她偏过头看着一脸单纯的胖豆,忽然有些想哭,“胖豆,你真好。”
胖豆瞪大了眼睛,像是见到了鬼一样,赶紧逃走了,这场景让季小北想到了上一世她垂死时看到的那只乌鸦,原来悲剧早在很久之前就注定了,只是她忽略了那些蛛丝马迹,不曾放在心上。
五一假期来临,宿舍里的人一个接着一个离开,何宁和何安比她们都要早过来,所以早早结束了培训离开了,胖豆依旧没心没肺估计用不了多久她也要离开,惠姐家里新开了一家首饰店,她要回去看店就也离开了,至于楚秀,季小北已经很久没有看到她了,也没有听其他人谈起她。
时间并没有过去多久,却好似是一辈子那么长,长到季小北以为时间都要静止了,她长舒了一口气,拿了速写本下楼去画画,还没有走到下面就听到了嘈杂的吵闹声,她一步步走下楼梯,只见外面围了很多人,而当她看到嘈杂的中心的时候,脑子轰地一响,脸色刹那间变得苍白。
那双和她长得极为相像的眸子同样也是紧紧盯着季小北,反应了很久,里面才勾出一些羞愧难堪,季小北看着那双发抖的双手就知道那人慌乱了。
“北北。”那个人张着口,却没有发出声音,只有口型来表达着内心的想法。
季小北也张着嘴,可是嗓子艰涩难忍,什么话也说不出来,有的只是心酸悲愤,这是她第一次无比厌恶着自己的脸,如果可以再让她重生一次,她情愿做空气,让这个人离不开她摸不到她看不见她,但这个人也无可奈何,只能甘愿接受命运的折磨。
季小北惨然的笑一下子涌上唇角,原来她也是个心狠的人,血缘这种东西,真是可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