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第 5 章（1 / 1）
这天古义在家，正在计算着陆欣今天是休息还是上班，他妈妈走过来轻轻地说，古义，今天陪妈出去走。古义看了一眼母亲那期待的目光，心里软了，好，我今天就陪妈妈逛城隍庙。古义和妈妈在城隍庙的街上随着拥挤的人群，在看着那琳琅满目的商品，因为快过年了，街上飘得都是挂历年画春联，大红灯笼，还有活灵活现的窗花，古义无意间，看见那卖喜子贴和拉花彩带的门面顾客络绎不绝，突然明白了，许多人借着春节的喜庆，结婚也在春节办了，人们都喜欢双喜临门，图个吉利。在这人潮汹涌的街头，此时此刻，古义有种伤感覆盖全身，他那日思夜想的陆欣不知现在在哪里，自己不要讲跟她结婚了，就现在形势，他哪怕看她一眼都显得渺茫。他终于明白了，妈妈今天带自己出来的真正意义，哪怕是过年，古义也不可能和心爱的人正式交往，更不可能带回家拜年，因为中国人带女朋友回家拜年，那就象征着爱情开花结果了。古义妈妈在这一点上特别重视，她绝不允许儿子带着个女工回家过年，古家的媳妇也不可能在工人里产生，她要切断古义所有念想。因为一个工人女孩是绝对没有协助儿子成功的本领，就连做普通朋友的资格都相差甚远，自己儿子资质是那么好，无论上学工作都顺风顺水，这终身大事更是他人生完美转折，怎么能让那一个默默无闻地小女孩绊住了。
古义看着妈妈在街上那兴高彩列的表情，想着家里那件自己在上海给陆欣买的羊皮大衣，不知什么时候送给她，相处这么长时间，只希望陆欣身边能拥有自己一样东西，那就是这羊皮大衣，自己再也回不到从前那样随时陪着她了，也不知她统计学得怎么样，但是，她那么勤奋，相信她一定会学得很好，过完年，一定找个机会，和她见面，把工作的事告诉她，他还要润酿一下如何跟她说，自己过完年就要到上海那边上班了，他们之间的感情难道真是妈妈所说的人间一道风景吗？只能欣赏，不必流连。可是古义无能如何也做不到，像徐志摩诗人那句，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这样的意境。是多么超凡脱俗，而又十分无奈。
古义正想着，他母亲抬头看着他，古义刚一接触母亲这种目光，他就清晰地觉得母亲对自己的心事了一目了然。他觉得今天的气氛，实在不适合在她面前谈陆欣，他只有把这份浓厚的感情沉淀在心底，毕竟母亲和自己一直感情融洽。那天古义还请母亲在老徽川酸菜鱼火锅店吃了饭，母子俩高高兴兴回了家。那天晚上古义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就是睡不着，傍晚天空就开始飘洒着雨雪，夜晚雪已经积了厚厚一层，他望着窗外那雪花有时像花瓣一样纷纷落下，有时又像缕缕柳絮一样轻歌曼舞，古义心里突然变得柔软起来，他好想立刻见到陆欣，和她一起在这雪花飘舞的夜里踏雪寻梅。可是，他知道，这不可能，因为陆欣正在上夜班，她正围着三四台机器团团转，手在飞舞地接着断了头的纱线，看着那一排排纱线如同瀑布般神速缠绕在一排排筒管上，她心里充满了骄傲。她根本没空体会到外面那风花雪月的夜。古义始终没有睡好，在零晨三点他起床了，他穿好所有衣服，披上黑色毛呢大衣，围好围巾，拿着陆欣的羊皮大衣悄悄从家出来了，走在楼底下，围绕在像轻纱一样轻，像丝绸一样柔的雪花之中了，他走到车库，把车子开出来，还好地面没结冰，他把车开到马路上，由于来往车辆不停，马路上的雪花已被车轮压得无痕迹，古义很快就开到陆欣厂门口了。他锁好车，直奔看门的值班室，向看门的大叔说明了原因，大叔看着稳重帅气的古义，在这大雪纷飞的零晨3点多，来接女朋友，很是感动，连忙叫他在有暧气的屋里坐一会，连叫他正规来客签名的程序都省了，他很欣赏的眼神看着古义，不停地说古义来早了，下班在六点钟。古义说他想到厂区看一看，看门大叔告诉他，站在那排冬青树边上就能看到车间了，不过规定，你不能进车间，其实车间里噪音大，棉絮纱线满天飞，灰尘大，你这身衣服进去，出来恳定是满身雪白，因为沾满了棉絮。你就站在那冬青树旁看一下就行了。古义走到那排冬青树旁，似乎已听见车间里面轰隆隆的嗓音了，他想像不到陆欣在这样艰苦的环境里工作，竟然没有一丝怨言，他心里像刀割一样疼痛，这种疼痛立刻蔓延到他浑身所有细胞，他第一时间告诉自己，在来年春天里，陆欣一定要在那家银行上班，那里更适合她，她的聪慧绝不能在这满天灰尘，轰隆隆的嗓音里埋没。
古义望着那条通往各个车间的灰色长廊，想像着这个厂房已经历经了半个世纪的风雨了，那斑点爬满的墙壁下，落下了一层厚厚的石灰粉，那陈旧的车间，那原始的机器设备，如何能织出质量好的布来，产品的质量和销售严重影响了未来国企纺织厂的生存和发展。古义早已知道纺织行业不景气，但没想到会这样衰败和萧条。改革是它唯一的出路了。忙忙碌碌的陆欣突然有点口渴，她捧着不锈钢茶杯从车间去出来，绕过车间外的长廊，在长廊的尽头有开水房，她正走着，突然闻到阵阵芳香，她好奇地向长廊外看了一眼，眼前却是被雪花已经把它涂染成白色的广玉兰树，那光秃秃的高大银杏树也被雪花披上了白色的风衣，再往前看，是一棵历经风霜的腊梅树，虽然全身被雪花覆没，可是那藏在枝丫缝隙的红色花蕾迎风绽放，在朦胧的灯光下在白茫茫的雪花里那黄色的花蕊也显得娇嫩妖娆。那浓浓的香味和这飘扬的雪花在这样的夜里融为一体，陆欣有种恍然隔世的感触，眼里充满了迷茫和惆怅，她有多少天没在这情丝万缕里徘徊了。身上被一阵阵寒风包围，她才想起来自己是穿很单薄的制服出来的，头上戴得是纯棉白帽子，身上穿得是纯棉白衬衣，白色亚麻长裤，外面套上了白色小围裙，就在这雪花漫天飞舞的夜晚，陆欣突然觉得自己太多愁善感了，她捧着茶杯正准备进车间，耳边却听到有人唤自己名子，她循声望去，就在一瞬间，她有种恍然如梦的感觉，那一排排冬青树旁站立了一个人，那黑色的呢大衣，举着一把黑伞，任凭雪花在他周围狂乱地飞舞，他走进陆欣身边，眼睛里注满了感动，古义第一次看陆欣穿制服，当他看到陆欣穿着一身白色站在那走廊里，显得楚楚动人，他就觉得她像个天使，他眼神就定格在那画面里，他忽略了思想，他怕那画面跳得太快，他怕来不及抓住，直到陆欣转身，他才恢复了意识，他要让她知道，他来看她了，他再也不可能为了母亲把她放弃。
古义轻轻地牵起陆欣的小手，放在嘴边亲了亲，说:“穿这么少，你不冷吗？”“不冷，车间里温度在26℃左右，这样的温度才适合纺纱”。陆欣说着，脸上充满了怀疑和激动，她没想到隔了一个月，在这样雪花飘舞的夜里，古义会站在自己面前。古义叫她进车间，因为外面太冷了，说自己会在值班室等她下班的。陆欣回到车间继续干活，心里幸福满满的。她轻快地穿梭在机器边，手飞速地接着线头，纱线瞬间就落在筒管上，看那筒管被纱线缠绕得饱满而又结实，陆欣想着今天她纺纱产量又是最高的了。看到早班同事来接班，陆欣和她交待了一下工作事宜，就奔向更衣室，拿好衣服和洗浴用品，直接跑到厂澡堂，虽然这是每天下班都必须做的事，可是今天她怕时间不够用，她想早点看见古义，陆欣打开淋浴，任凭那像花瓣一样的水珠喷洒在自己身上，看着那光滑充滿弹性的肌肤在温水的滋润下，显得格外白皙和娇嫩，毕竟陆欣才二十岁，沐浴在这样温水里，夜班的疲倦顿时消失了，换来的是神清气爽，她麻利地穿衣服，套上高领红色羊毛衣，黑色羊毛裤，脚上穿着带流苏的短靴，镜子里立刻展现出了那少女玲珑精致的好身材，她开始梳头发，乌黑发亮的短发下，是那张红润小巧的瓜子脸，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陆欣望着镜子里那弯弯睫毛下闪着光亮的黑眼睛，瞬间怦然心动，这是古义最迷恋的。他最爱她那双清纯的眼神。陆欣在那丰满的嘴唇上涂了点唇彩，然后披上那白色羽绒服，戴好红色针织帽，围好红色围巾，她踏着欢快的脚步，穿过一地的雪花，来到厂门口，古义已远远站在那里等她了。这时雪已经停了，冬天的早晨，天还是朦朦亮。从陆欣出来那一刻，古义就有种恍然如梦的错觉，昨夜在雪地里看她娇小可爱，现在看她，清纯里透着妩媚，柔弱里透着坚强，她没有刚下班时疲惫不堪的模样，却有让人眼前一亮的感觉。
陆欣挽着古义的胳膊，说:“我们去吃早饭吧，这么早，外面估计买不到早点，我们就在我们厂食堂吃吧，那里早点各式各样都有，我晚上太忙了，根本没时间吃饭，只吃了一块面包，不过晚上食堂也不开门，想吃也没有”。古义听着陆欣脱口而出的话，心里像被针扎了在滴血，他轻轻地把陆欣帽子带好，围巾系紧，心想像这样纯真年纪的女孩，有许多还在上学，还有在妈妈面前撒娇的，她却过早地体会到生活的压力，独立自强，无怨无悔。古义心疼地说:“那我们去食堂吃吧，你随便吃，我请你”。陆欣说，“那我就不客气了，以前我饭票都省着吃，到月底还有剩的饭票，我就用饭票换成米带回家。”古义看着陆欣，想着她总是为家里考虑，怎么就不能好好关心一下自己呢。
陆欣要了两笼小笼包，四个茶叶蛋，两碗八宝粥，想想古义一晚上没吃，又要了一份鸡汤面，当陆欣把面端到古义面前时，古义说：“你不吃吗，你上了一夜班，再加上刚才去洗澡，消耗这么多体力，现在要好好吃一下，才能补回来，我在值班室和大叔聊天，也消耗不了体力，我吃一笼包子和八宝粥再加两个鸡蛋，已经很多了，剩下你吃完，你现在好像又瘦了。”陆欣只好听古义的，她吃了两个鸡蛋，然后开始吃面条，她吃了一会，突然停下来问:“古义，我好奇我好多同学都在减肥，我却想长胖点很难，吃得再多也都胖不起来”。古义看着陆欣那苗条的身影，心想:这么累的工作，物质生活这么节俭，她怎能胖起来。他这时想告诉她辞职的事，后来想想先让她吃好饭，回家好好睡一觉吧。当陆欣坐上古义的车，古义把那件羊皮大衣放在陆欣身边说送给她的，在这么冷的冬天，陆欣身边应该拥有一样自己的东西。陆欣摸着那柔软光滑的皮衣，心中被暖暖的感觉所包围，自己突然觉得被别人关心疼爱是多么幸福的事。
古义开车把陆欣送回家，自己却没有回家，他心里在想着来年陆欣新工作的事，虽然银行那朋友已经帮他办得妥妥当当，可他还是不放心，他打了一个电话给那朋友，约他到百合茶楼当面再谈一下陆欣工作细节，他的朋友有点受宠若惊，要知道虽然和古义认识有六七年了，每次都是自己主动约他，但大部分古义都没有空赴约，想不到在这冰天雪地的上午他居然主动约自己去茶楼喝茶聊天。他们在百合茶楼刚坐上桌子，服务员就过来打招呼，看样子，古义是这里熟客。因为他很多客户都约在这里见面的，在这里与客户沟通很顺利，这里环境优雅温馨，品茶如人生，这里没有都市的浮噪，没有压力的困挠，只有一颗纯净的心态。
古义给自己点了西湖龙井，他问他朋友喜欢喝什么，他朋友想自己喝碧螺春感觉不错，就说喝碧螺春，古义立即给他点了苏州碧螺春，他朋友很欣赏这茶楼的气氛，四面是简约暗花落地窗帘，柔和的灯光下，是散发着古色古香的桌椅，那墙角处摆放着高架花盆里，是长得正茂盛的绿萝，那绿色的藤蔓沿着高架花盆垂下来，形成一片浓浓绿意和缀满暗花的窗帘交织在一起，仿佛就是一幅田园风景画，古义喝了一口茶，那甘醇的味道，幽香四溢，他一夜的疲乏顿时轻松了许多。
古义的朋友叫马宇，他望着墙上悬挂着的紫色薰衣草，还有那饱满的玉米棒，金黄色的麦穗，虽然是应景的装饰，可是在柔和的吊灯下，却散发着自然的色彩，他心里在想，这茶楼老板难道是陶渊明的后裔，这么向往田园的诗情画意。他开始研究性地看着古义，虽然他也是银行副行长，可是在古义面前，他就是骄傲不起来，上次古义又给他介绍好几个投资客户，让他的业务也提高了不少，本来他还想请他吃饭感谢的，没想到他会有兴致请自己。他拿一颗碧根果在手里剥开，漫不经心地说：“古义，你找我有事吧，你直说，我尽量帮忙”。古义看了看马宇说：“我是有事想请你帮忙，就是上次让你给我朋友按排工作的事，你能保证过年后，她能上岗吗？”“原来是这件事，我早就安排好了，我们银行有个统计员刚退休，这里正好有空缺的位子，你朋友来了就直接上岗，待遇跟我们员工一样，你说她业余学的统计，没关系，我们这里会有老员工教她的。你就放心吧。”马宇滔滔不绝地说完，古义心里踏实多了。
古义拿着一颗吊瓜子，正在想如何跟陆欣说，他看了一眼马宇说：“陆欣到你们那去上班，我会跟她说，是看到你们内部招聘的报纸把她介绍进出的，你必须隐瞒是我帮忙的结果，我不想让她对我产生感恩的情绪，其实陆欣本人也非常聪明能干的，只是没人发现，我这样做，是让她在选择职业上少走点弯路，等她到你们那里上班，你就能体会到她的潜力和资质，关键她有一种执着向上的心态。”马宇笑着说：“古义，我现在要謝谢你给我推荐这么优秀的人，我很期待陆欣的表现，因为你有慧眼识珠的本事。”
这时古义手机响了，是他妈妈催他回家，也许他母亲早上才发现儿子不在家，古义只好说马上回去，古义脸上全是无可奈何的表情，他向马宇歉意地说：“本来还想和你叙叙旧，现在看来是没有时间了，过完年我要到上海分公司上班，陆欣工作的事就指望你了，我也不好出面，我母亲反对我跟她交往。”古义压抑在心里的话终于说出来了，马宇看得出古义对陆欣的感情是如此深刻，他虽然没见过陆欣，但他知道能让古义对她如此倾心的女孩，一定是有与众不同的地方。古义已经买好单，叫马宇继续品茶，马宇也实在喜欢这里清新淡雅的环境，抹去了人世间的烦恼，却又助长了藏在心底那感觉不到的丝丝温情。马宇如梦初醒，难怪古义对这里情有独钟，空气里弥漫着百合的清香，马宇欣赏着对面墙上那幅画，那张画上是无边无际的大草原，开满了紫色的马兰花，沐浴着夕阳的余辉，显得恬静而又娇美。马宇这时觉得自己没有品味，现在想找一句诗意的词来形容这幅画，表达内心的情感都找不到。他开始翻阅身边茶几上那几本描写茶文化的书，心里在慢慢体会着。
古义想着过完年，陆欣的国企棉纺织厂就要被上海华润纺织厂收购，像陆欣这样工龄短的员工将要面临双向选择，要么在新的华润纺织厂反聘，要么买断到合同期满，拿到一点卖断赔偿的钱，然后等待的是下岗和失业，因为在新的一年里，大部分国企单位都将面临破产被大公司吞并的威协。古义是金融行业的人，对这种国企经济萧条的现象他已耳闻目睹，所以他必须抢先一步为陆欣做好准备，因为在新的一年里有许多人将面临失业，严重影响到就业问题。他深知有许多应届大学毕业生在这样失业的浪潮里，找一份称心如意的工作都很难，何况陆欣这样只有中专文凭的下岗女工，更是难上加难。她没有殷实的家庭背景，古义想着帮助她，也是自己现在唯一能做的事。他要为陆欣减轻一点压力。因为陆欣吃得苦够多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