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月下（1 / 1）
永乐坊的酒宴很快就安排好了，宋玉安排的极尽奢华，我觉得有些抱歉，我不爱他，只是欺人而言。我想着过了今晚，离痕就该走了，也就没有拒绝宋玉紧握的手。
推杯换盏不断，叫来陪酒的几个姑娘都被离痕喝趴下了，他朝我敬过来的酒被宋玉一一挡过。
我没想到酒席上的气氛会尴尬至此，他一句话也不说，一口菜也不吃，只喝酒。
小九一直在旁边问我怎么不吃，季鱼拉了她，让她安静一些。
过了好一会，菜没怎么吃，酒已经喝了许多，常规的舞乐都已经结束了。最后拖得有些久了，饭后甜点送上来的时候，传菜的侍女望着满桌基本没怎么动得盘子也是愣了一下，毕竟，这顿饭贵得很。
桌上的氛围压抑的很，离痕对宋玉充满了敌意，我想，要是他们打了起来，我可就真的罪过了。
“下面这首舞曲，是我长乐坊新排的《旧忆不若新欢》，离公子可好好品赏一番。”宋玉挥了挥手，随即有一队舞姬，和着欢快的小调，诸舞女长袖漫舞，无数娇艳的花瓣轻轻翻飞于天地之间，有花香四溢。离痕凝视着碗口的琼花纹路发了会呆，抬手又喝了一杯。
良久之后，他突然开口：“宋公子的琴师不行，舞姬亦不好。”他站了起来，“这宴，不好，很不好！”
小九见他站得不稳，忙扶着他，很是舍不得的说道：“你要走啦？”
“舞不好看，菜也不好吃，礼数倒是够的。”他推开小九的手，“这样的宴，我不喜欢。”
小九没能明白，挽留道：“其实，咱们老板娘跳的舞啊，那叫一个绝艳，只不过她只在花朝节的时候来一次永乐坊，永乐坊那日的位置啊，一个月前就订不到了。”她拉了拉我的袖子，“离哥哥不喜欢这里的舞姬，老板娘……”
他灼灼的目光毫不掩饰的落在我的脸上，“倾岚，舞吗？”
我刻意避开他的视线，推脱道：“我腿不方便。”
“就这一次，最后一次。”他几乎是恳求，“从前你允给我的，你还记不记得？”
“我不记得了。”
“那我就留在烟阳，等你想起来。”
我听他这样说，心里急着要他走，只好答应：“你说的，就这一次，唯这一次，最后一次。”
他没有说话，我亦没再看他。
白绣红底的舞衣，单薄了些。离痕望着我，微微上扬的眸子里全是难言的悲戚。他那样意气风发的男子，那样高的权势地位，他不该沉痛至此，可如今……我的心慌乱如麻。
“不要在这里了，包厢太小，观众不多。”我松开了宋玉的手，想跟他划清界限，我不该利用他的心，伤了一个，就不要再伤第二个了，“宋老板今日未收我的银子，我自然要礼尚往来，去凤台吧。”
凤台是长乐坊修建的一处露天的舞池，在那里，有许多的路人经过，算是一种宣传吧，更重要的是，这里可以看到月亮。
有箫声自帘后响起，我没见到离痕，心头有一丝失落，这舞，原是打算跳给他看的。
是《相思意》。箫音呜咽苦涩，若乐师此刻的心境，我讶然，长乐坊竟有乐理如此精妙的乐师。
我执了彩扇，旋转于凤台中央。清颜红衫，青丝墨染，彩扇飘逸，片刻后，伴着调子，手中扇子合拢握起，似笔走游龙绘丹青，玉袖生风，典雅矫健。乐声清泠于耳畔，手中折扇如妙笔如丝弦，转、甩、开、合、拧、圆、曲，流水行云若龙飞若凤舞。
忽而箫声骤然转急，飞旋的瞬间，有风吹过，带起了帘子，浅黄色的流苏飞摆，我望见了离痕。他眼角尽是泪痕，手中的箫立于唇边，没有影响丝毫。
舞没有完成，我跌了下来。
漫天的大雪飘将而至，他走到我面前，紧紧的抱着我，“倾岚，跟我回去吧。”
我不知道我会如此的失态，他的温柔，像刀子一样，狠狠地刺在我的心里，我花了三年才能一个人安睡，才能不每晚梦见他，他为什么要来烟阳。我几乎是歇斯底里的朝他吼了出来，“滚，立刻滚！我再也不想看见你！”
舞池周围围满了人，或惊叹、或失望，我觉得我以后不必再来永乐坊跳舞了。
其实我舞得也就如此，我也会失败，做得再熟练的动作，也会跌下来，就像今天，我看到了他，分了心，晃了神。
呆在包房里，我裹着离痕的貂毛大氅，围着火炉不停的哭，今晚真是糟透了，好不容易平复的思绪开始狂乱的生长，而且，我头一次在那么多人面前跌倒，还爆了那么难听的粗口。我好好地一个风流妖娆老板娘的名声，估计今日丢尽了，我再也不能继续拖低整条街的下限了。
小九在一旁，张了张口，“老板娘，你别难过。”
我还是哭，她的安慰实在没有任何效果，可还是锲而不舍：“其实，看得人也不多，您蒙着面纱，没人知道您跌下来，花朝节的时候，还是会有很多人来看的。”
我听了她的话，停止了抽噎，“真的吗？”
她以为有效果，赶忙点头：“真的，我在底下听见他们说，说台上的舞姬跳的有那么些您的韵味，可是没您跳得好。”
我总算有了一些安慰，“那我花朝的时候，他们不会认出来吗？”
小九赶忙摇头，“认不出的，咱们现在出去，菜还没凉。”
我咬着唇：“不去，丢死人了，你把桌上的酱肘子拿进来些，我在这吃。”
小九出去了，推门送酱肘子的却是离痕。
“你跳的很好。”他放下盘子，出言安慰着我。
我拿起一个肘子，“都怪你，你要赔钱给我。”
他笑道：“好。”
我啃了一口，“舞也跳过了，你走吧。”
他偏过头想了想：“你这舞跳的是好，可没有完成，宴席也算不得完整。”
“……”
我翻了他一眼，继续啃肘子，听他继续说着。
“你留给我的生日礼物，素的很，不过，我很喜欢。”
我嚼着美食，“什么礼物？”
“那把扇子，无情不懂多清苦。”他解释道：“看来，你是不懂我的苦。”
“……”
他见我吃的欢，也来了兴致：“真的很好吃吗？”
我点头，他也伸手拿了一个，我以为他又要拿出匕首，一块一块的削下来，正准备鄙视他，哪知道他学着我的模样，直接咬了一口，“果然不错。”
“……”
“晚上，我还来帮你睡觉吧。嗯？”他热情地朝我笑着，我无言，他大概是还没有搞清楚状况，我跟他，算离婚了！
“我来大姨妈了。”
他有些奇怪：“大姨妈？你在离国，也有亲人？”
“……”我挑了根最大的肘子拿起来，科普道：“月事、葵水、例假……看你能理解哪一个。”
他有些似笑非笑的望着我：“你这理由有点蹩脚啊。”
哪里蹩脚，这是女人拒绝床笫之欢最好的借口好不好。
“你的月事，不是这几天。”他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我真的很想驳回他的言论，然而……好吧，确实不是。
他一直等着我吃完，这才继续开口：“你寻了好几个美女陪我，那我是不是该，礼尚往来？嗯？”
我想了想，骤然开朗：“所以，我接了你的往来，这礼也算成了，你也就该走了。”
他笑：“你倒挺会偷换概念。”
“所以？”
他点头：“成。”
我欣然同意：“好。”
我觉得自己实在没脸见人，想把脸蒙起来，可是方才有好多人见过我蒙面的样子，我要是大摇大摆的进长情楼，那就露馅了，我以后可还要继续败坏这条街妇女名声的。
宋玉提议，今晚就住在长乐坊，我也觉得好，可他又来了一句，没房间了，不过，可以把他的房间让给我，我思索了一下，觉得还是挺好，哪知道离痕一句话没说，揽着我的腰，一借力带我飞了出去。
外面下了好大的雪，我披着他的貂裘，很开心的扑到雪地里。
“离痕，你快来。”我朝他招了招手，雪地里趴着一只，看着很奇怪的动物。
“怎么了？”他走了过来，从我手里接过来，也不知道他摸了哪里，然后告诉我，这小家伙只是冻僵了。
我点点头，顺便感慨一下：“这只黄鼠狼居然是白的，太神奇了。”
他好意提醒了我：“这是雪貂。”
“哦。”我从他手里抱过来，左看右看，然后问道：“能吃吗？”
他伸手在我的鼻子轻轻刮了一下：“咱们可以养了玩。”
“那我们给它起个名字吧。”我望着那个小小的生命，心里不知怎地充满了幸福感，其实跟他在一块，还挺开心的，并没有我想象的抗拒感，仿佛日子本就该是这样的。
“咱们一起想一个。”
我瞧着，这家话长得跟黄鼠狼也忒像了，万物讲究一个形似，于是我脱口而出：“小黄。”
结果同一时刻，离痕说的却是“小白”……
“你确定，要叫小——黄？”他望着那团雪白的小生命，很是迟疑。
我偏过头想了想，还是觉得小黄更加神似。
他笑：“好，咱们带回去养着。”他摸了摸它毛茸茸的小脑袋：“小黄，你可要感谢你娘亲救了你。”
“对，你带回去养着，等过年养肥了，可以煮了吃。”我刻意回避了他言语中的深意，把小黄裹在袍子里，递给他，“你的了。”
他没接，只是望着我，半晌，他开了口：“倾岚，别恨我。”
我望着他眼中闪烁的光芒，本能的感到了危险，“你要干什么？”他不说话，我有些害怕，想跑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周边不知从哪里飞出来一大群人，把我跟他团团围住了，我认出了其中一个，是暗影。
“跟我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