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霜雪（1 / 1）
我不可置信的望着离痕，手中抱着的小小的生命有些颤抖，“所以，小黄也是骗我的？”
他的眉心微动，语气很是急切：“倾岚，我没有骗你，从没骗过你。”
我不知道要怎么形容自己此刻的心情，就在前一刻，我因为跟他单独在一起，望着漫天的大雪，踩着茫茫的白野，满心的欢喜，可突然，他对我使了手段。
我嘲笑自己对他的轻信，把小黄放到他手里，恨恨的说道：“离痕，我讨厌你。”
我没有理会他眼中是如何的受伤，也没有听他在身后如何喊着我，撒气似的狠狠地踩了暗影一脚。
他让开了，我擦了擦不小心流出来的眼泪，心头有狂妄的痛苦，“离痕，我送你十个字——有他妈多远，滚他妈多远！”
回到长情楼的时候，他还是在我后头不紧不慢的跟着，我进了屋子，把门死死的关了起来，他就站在外头，不敲门，也没走。
漫天的大雪还在飘降，忘记去医馆把药拿回来，现在也睡不着，只好气呼呼的围着暖炉烤火。
小九靠过来坐了，小心翼翼的说道：“离哥哥还在外头站着呢。”
我没说话。
她望了望外头，似不经意道：“外头的雪下得好大，这么一会，院子里全白了。”
她见我仍然沉默，望着我裹在身上的白貂裘，很是担忧的说道：“离哥哥里头穿的少，貂裘又在老板娘您身上，他会不会冻坏了呀？”
我愣了愣，方才他跟着我，硬要把貂裘披到我身上，这会子在外头……我在王府里，他还从未让我受过冻……
开了门，他的肩头已经积了一层薄雪。
“倾岚。”他唤了我一声，我没理他，把貂裘甩到他面前：“您老想死，去别的地方，我明天还要做生意。”
他从地上捡起貂裘，目光里隐隐的都是担忧：“你还是睡不着吗？”
我白了他一眼：“托你的福，我忘记去医馆拿药了。”
“你还在喝药？”他有些惊慌，“怎么会这样？”
“……”
“倾岚。”他握过我的手，冰凉的触感让我的心头愧疚不已。我任由他拉着，进了里头。
“你烤烤火吧。”他的身子冷的打颤，我居然会心疼！除了鄙视自己之外，还问了他一句：“你饿不饿？”
他点了点头。我从鼻子里轻哼了一声，从他身上传出了浓烈的酒香，看他面颊的颜色，就知道他醉得不浅。“谁让你就顾着喝酒，现在报应来了吧，饿死你算了！”
他不以为意，微颔首道：“饿死在你手里，也不枉夫妻一场。”
“……”什么夫妻一场，我看是孽缘一次！可，他在王府里，到底也没让我挨过饿……我恨自己过不去良心这道坎，只能去厨房给他切了点牛肉过来。
小九给他温了一壶桃花醉，我心疼的直滴血，那可是我的私藏，这丫头从哪里找出来的！
她站在他旁边，很羞涩的低下头，却又不时得瞟他两眼。
我这边除了翻个白眼，也没什么好说的。
“小九啊，来，过来我这边坐。”我朝她招了手，她只好依依不舍的离开离痕的身边，却发现我身边正对他的位置，更方便偷窥他。
见到她小女孩情窦初开的模样，想着王府里那群究极进化的绿茶婊，我赶忙语重心长的劝她：“这男人名草有主了，你去了，顶多松松土。”
小九的天真让我汗颜，她道：“我可以浇水呀，你看，土再怎么松，没有雨水，会死的。”
对于小孩子的无邪，我只能以亲身经历让她及时回头：“我当年也是个痴情的种子，结果下了场雨……淹死了。你看，跟我有染的男人那么多，可我也经不过他这草的坎，更何况是你一个不经人事的小姑娘呢？”
小九低头思索，我很满意她学会了思考，于是我伸手夹了一筷子牛肉，却发现离痕一动不动的盯着我。
我以为他想吃我手里的这块，于是沾满了辣油，递到他嘴边，他张口接了，一直到咽下去，眉头都没皱一下——我滴乖乖，这么多辣椒，我吃了肯定要呛得泪流满面，他居然能面不改色到这个地步，在下，佩服！
他这一双眸子，实在是阴沉难定，看了我那么久，牛肉没吃几片，辣油都快全被他吃了，我被他盯的有些后背发毛，“喂，你，你干嘛？”
“什么叫，有染？”他透着薄怒的嗓音让我的身子一颤，我下意识的想要后退，小九居然不知死活的、兴冲冲的给他解释：“就是跟别的男人有一腿。”
她一直很崇拜我，觉得有那么多男人喜欢我、调戏我，是一件很值得炫耀的事，此刻在离痕面前，对我的风流史如数家珍，什么张二公子跟我探讨女人的敏感处，陪刘老爷喝花酒，拉着王家当家的去房间里详谈生意……
这小妮子越说越嗨，离痕的脸色越来越黑，我吓得赶紧捂了她的嘴，“小女孩子，瞎说什么实话！”
她用力掰开我的手，信誓旦旦的对离痕说道：“我没有瞎说，咱们老板娘啊，那可是这条街最有名的花美人，她跳舞好，每年花朝，都会跳……”她看了我一眼，骤然想起来什么似的：“老板娘说，那叫艳舞！可是，她总不让我看，说我年纪还小，等十六岁就可以了。”
我发了一会愣，赶忙寻了个由头离开：“啊，牛肉——还有好多，辣油——对，辣油没了，我去再拿点，你们聊，你们聊。”说着，我的屁股立刻离开凳子，奈何脚底刚抹上油，就听见离痕的怒吼：“白倾岚！”
白……倾岚——我傻楞在那里，他怎么知道我的名字。对，这里的人都叫我白老板。我回过头，像做了亏心事一般低下了头：“辣油没了呀，我去拿点……”
“小九你去！”他冷然威严的模样，一下子就把小九震住了，她连连回道：“好，我这就去。”走了几步，不放心的回了头：“你们别吵架啊……”
“快去！”离痕又沉然一声，小九吓得立刻跑去了厨房。
他缓步走到我面前，用一只手挑起我的下巴，动作像极了纨绔子弟调戏良家女子的模样，可眼睛里全是寒意。
“告诉我，除了我，你还睡过几个男人？嗯？”
“不，不记得了。”跟他在一起之前，我不知道自己被多少男人强/暴过了，我真的不知道。
这几年，我每夜里都想着他，在离国，我是孤身一人，一个女人在外头打拼，能怎么办，我跟别的男人调情，只是玩，只是想得到我要的。可即便我离开他，我从来没有想过背叛他，我……
我算是彻底被他吓到了，连话都说不完整。他每说一句话，浓烈到呛人的酒气就扑到我脸上，他从不曾用这样的语气同我说过话，带着厌恶，带着暴怒，带着失望。
眼泪落下的很突然，滴在他手上，仿佛被烫到一般，他松了手，很颓然的笑了：“白老板，是在下失态了。”
他没拿袍子，走到桌边，抬手喝尽了壶中辛辣的液体，直到最后一滴桃花酿干净。
他的步伐有些不稳，我本能的想去扶他，却被他推开了手，他望着我，眼里全是困惑：“倾岚，我在你心里，究竟有没有地位？”
我想告诉他有，他在我心里，很重要，可我还没来得及开口，他便回答了自己的问题，“是了，怎么可能有地位，你讨厌我还来不及。”
他望着我，目光里尽是沉痛：“我知道你不喜欢我，我对你好，也只是希望你能看我一眼；我知道你利用我，可无所谓，我还能被你利用；那日的安神香，你下的分量不够重，我望着你没有丝毫留恋的离开，我知道你想走，我也放你走，路给你铺的很平，钱银都足，可你，可曾想过，回过头，哪怕看我一眼？”
我有些愣在原处，原来是他故意放我走，怨不得那日，没有守卫，典当行的老板什么也没说，直接收了我的一套金饰，渡口的船也正好在那一班出发。
心头像被针扎了一般，苦得厉害，我望着他，极困难的开了口：“离痕……”
他似笑非笑的望着我：“其实现在想想，你有什么好，你不过生的美些，舞跳的好些。告诉我，白倾岚，床上勾引男人的手段，你有多少是从我这学的，嗯？”
我有些呐呐的听着他说出来的话，每一个字，都像刀子一样捅在我的心里。我花了很长时间才从他刚才厌恶的话语里回过神来，我不甘心、不死心，问了他一句：“你是不是嫌我脏？是不是早就嫌我脏？”
得到回答那一瞬间，我懂了什么是撕心裂肺，心是被一双大手粗暴的揪着两次，狠命的撕开，破裂的时候，真的有声音，像玻璃一样，很清脆，“哐啷哐啷”的碎成好几瓣。
他说，“是”。
是……
对了，他是着么说的，就留了一个“是”和一个厌恶决绝的眼神。
门开了，他走了。
有打更的声音传过来，已经是三更天了，地面上铺着一层厚厚的银白色雪花，四周一股股寒气直往骨头缝里钻。北风呜呜地吼叫，肆虐地在旷野地奔跑，它仿佛握着锐利的刀剑，能刺穿严严实实的棉衣，我的脸，被它划了一刀又一刀，疼痛难熬。
从屋子里透出的光亮，照亮了门口小小的一片，雪里，只有一行脚步，一行没有迟疑的、离去的脚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