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故事(1 / 1)
自古红蓝出CP,我开的这家长情楼,牵了不知多少CP的线,每每想起,我这个老泪纵横的呀。
情侣来我这开房,季鱼总会贴心的给他们寻到最好的隐蔽场所,然后猥琐的听墙角……
店里的客人男女老少,来来回回,有时候我也会上前招呼一两个,然后就坐在二楼最贵的VIP包间,俯视烟阳的最繁华的一条街道。
元宵的时候,家家户户忙着庆祝节日,店里的几个伙计自作主张的在这个宰客的好时候关了店门,非缠着我,要我这个看似心如止水的老板娘说一说我的情史。
我能有什么情史,顶多一首情诗,处处勾搭汉子,叫他们求而不得——当然,这也是我做生意的一项手段。
我怎么觉得我败坏了烟阳一整条街妇女的名声。
那天在大堂里,门并没有落锁,小九拿了火炉红薯,季鱼拿了几个软垫,我们围坐在火炉边上,开始听我诉说我唯一的一次,无关风月的爱情。
我嫁给了一个男人,他有权、有势,主要是长得很英俊,女人们都喜欢他,但他爱上了我。
细水长流的爱情里,我终于被他感动了,所以打算放下一切接受他,可是,他亲手打掉了我们的孩子,所以,我离开他了。
小九很不满意,认为我是在敷衍,我点了点头,厚颜无耻的承认了。
我本不想再提起他,他治好了我一身的伤痛,给了我深入骨髓的爱情,也打了我一巴掌,抽了我五十鞭子,把我赶出了王府。
从此,我发奋图强,白手起家,三年的时间,开了个相亲酒馆,小日子过得逍遥自在,以后,也会一辈子这样过下去。
这就是故事的全部。
季鱼挪过来靠近我一些,他把手搭在我的肩上,一脸做作的悲痛:“老板娘,你还有我!”
我嫌弃的捻起他比女人还漂亮的一双手手,“这位小姐虽长着喉结,但还是要自重啊!”
季鱼哀怨的望了我一眼,给烤着的芋头翻着面。
他这人生的女气,油头粉面的煞是好看,所以,经常成为我调戏的对象。
小九已经迫不及待了,咬了一口烤的半熟的芋头,黄灿灿的黏了许多在唇边,“老板娘,那那个男人,他真的很帅吗?比总来咱们这的永乐坊大公子宋玉还俊吗?”
我偏过头想了想,离痕的脸——一开始总是出现在我梦里的那张脸,总是带着温和的笑意,他总会叫我倾岚,他很喜欢听我叫他离痕。
那个人,风华绝代。
我叹了口气,“我记不清他的样貌了。”
“那后来呢?”小九有些失望,却依旧充满了兴致:“后来呢,那男人来找你了吗?”
我笑了笑,“他有自己爱的妻子,为了她,宁可负掉另一个曾与他有婚约的女子,所以……”
我停了下来,小九依旧等着我的下文,她才十五岁,情爱之事怎么懂。
“所以,他不会来找我。”我见她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我,只好把原本该此时无声胜有声的话给说出来了。
“可,他不是爱你吗?你走了,他不伤心?”
“小九,你非要问这么仔细吗?”季鱼见我低着头,以为我伤心的很,便出言止了她的刨根问底,又递了一个烤熟的芋头给她:“吃东西吧。”
“应该不伤心吧。”我仔细的想了想,孩子没了,他却一直在花想容处,整夜整夜的陪她。
“他不爱我,只是可怜我,想了这几年,我也算想明白了。”
“那……”小九急得很,想说什么,却一时也想不出来,只能懊恼的吃起烤的金黄芋头。
我接过季鱼给我剥好皮的软香,语重心长的以过来人的身份给小久传递经验:“小九你记着,天下乌鸦一般黑,男人啊,一黑赛过一只黑!”
季鱼听过就不乐意了,“我怎么就黑了?”
我伸手点了点他白面额头,“你不黑,你白着呢,小美人。”
话正说着,外头的风声狂呼不止,听的人心颤,这样的风,突然吹到脸上时,刺人肌理,却带有一丝熟悉的气息。
门开了,我知道,却懒得抬头,直接下了逐客令:“客人,小店今天打烊了,您去别家吧。”
风雪呼啸而开,吹散了我随意披散下来的长发,带着无法言语的气息,侵袭我的全身,我的腿因为曾经受过刑,留下了隐疾,吹不得冷风,那关门声在我还没恼前急急的已经关了。
没了脚步声,我以为人已经走了,却传来一声低沉好听的嗓音:
“你的故事,说的不好,我这里也有一个故事,老板娘可愿意一听?”
这样熟悉的感觉,随着暖炉“哔剥”而开的暖意蔓延而开,叫我无处可躲。
我依旧没有抬头,我不信,那个人能找到这来,不对,他根本不会来。
手中的红薯因为心中的荡漾而用力,软玉经不住这样的力气,瞬间成为一摊烂泥。
我想也不想的就拒绝道:“不想,客人回去吧。”
“让我把故事说完,说完我就走。”
这个人还真是坚持啊,我恨恨的咬了一口被我捏的不成形状的红薯,招呼着小九送客,再不走,我是真要赶人了。
心慌的无以复加,小九无端的惊呼似从天际而来,我依旧强打起精神,摆出平日里伪装的轻佻:
“客人,在我的店里,说故事要给钱的。”
他不走,我便打算宰他一笔,笑眯眯的抬起了头,却见那张多少次午夜梦回,终于渐渐模糊的脸出现在了门口,我一时愣在了那里。
“你的故事,说的不对,应该是这样的。”他见我抬了头,这才走了过来,他还是同从前一样,一举一动皆是风华:
“他在等你,等了你三年。你没回来,所以,他来找你了。”
小九满以为又能听故事了,同时也被他那张脸迷得神魂颠倒,很兴奋地给他挪了位置。
他盘坐了下来,对着火炉烤手。火光映在他的脸上,一如过往在靖王府时给我的柔和美好,他的眼中尽是缱绻的回忆。
“三年前,你被判了死罪,他想救你,只能囚禁你,花家咬着不放,他只能冷落你。
“你走之后,他一直关注着你,他知道你想要自由,便替你疏通好一切,给你自由,他爱你,从未忘记过你。”
他浅薄的唇瓣带着苦涩的笑:“他知道你问国医偷偷地要过避子汤,他以为,你不想跟他要孩子。
“当初他负你的婚约,其实是他没见过你,政治上的联姻,他早就无所谓了,可他不知道自己见到你之后,会沦陷再无法自拔,他以为他的一颗心,一辈子也不会有机会送出去。
“他从小生活在黑暗里,一步一步走的都小心翼翼,没心没肺的活了二十几年,找到了光亮,却不知道该如何是好,想保全她有过悬崖,可还是不小心伤了她。
“那个男人从不知道,有一天,他还能有机会,见到你接受他。
“他伤害了你,也打过你,但他一直想对你说一句,他爱你,只爱过你……”
他这番推心置腹的话,我从不知道。
我嫁入靖王府三年,我所知道的关于他,其实并不多。
我能知道的,只有他待我好到了极致,也伤我至深,逼我入悬崖,可……
往日情份现在突然说出来,不知怎的叫我觉得有些可笑,午夜梦回无数次的场景,真的发生了,我以为我已经习惯了,他却总能轻易的击溃我的边防。
我不愿再与他纠缠下去,于是出言打断了他:
“这位客人,想说故事,去斜对面的永乐坊,我这里,是要钱的。”
他大抵没料到我会与他这样疏离,目光里尽是受伤,他看我了许久,目光却不似从前藏起一切,只浅浅的扬了一下嘴角,“好。”
我本想鄙视他一眼直接把人赶出去,可望着他递过来银票都是一千两一张的,我很没节操的接了过来。
望着手中略沉重的一沓纸,我的心里不是滋味,却也直接把话挑明了:
“光说故事怪无聊的,我收了你的钱,就顺便招待你的晚饭吧。”
“今天厨子请假了,这样吧,我来请你吃我最拿手的岁寒三友。”
他唇边的笑依旧漾人心魂:“你也会做这样文雅的东西?”
“当然!”我坐上他替我拉开的凳子,“我可是很爱这些看起来文邹邹的东西的!”
他见我坐在位置上一动不动,面上疑惑:“那,你怎么还坐在这里?”
我甩了甩头发:“我这叫脑力劳动者!来来来,我让你见识见识——小九,你去烫个火锅,季鱼,你去切点白菜。”末了,我朝离痕扬了扬下巴:“正所谓,自力更生,来来来,你去把那边的火炉搬过来,这样,岁寒三友就齐了。”
他听了,“嘶”的吸了一口气,煞有介事的说道:“原来,这就是传闻中的岁寒三友,与我平日里的所闻所见都不一样,白老板果然——别出心裁。”
他一如既往略显顽劣的笑意露在唇边,软软的,曾经落在我的眼角,吻去我的泪滴。
心头一阵抽痛,我虚眯着眼睛望了他很久,有一丝不知名的情绪涌上来的时候,我不愿意拆开回忆,我强压了它下去。
“这位客人,今天是元宵,讲究团圆,你吃完了,赶紧回去跟夫人团聚吧,我呢,也要去找我的心上人了。”
“所以,老板娘嫌在下碍事了?”他没恼,依旧笑着。
我没看他,道:“你付了我银子,这饭,我定是要请你吃的,可还有一句话,客人你,一定听过。”
他朝我面前倾了倾身子,就如从前,我捉弄他时,他明知道却依旧愿意凑过来,听我的玩笑:“什么话?”
我嗅了嗅鼻子,把泪息强压下去,连嗓音都掩饰的听不出情感:“天下无不散的宴席,这算我,请你吃的最后一顿饭,宴席散了,咱们,不要再见面了。”
他怔了怔,似没料到我会说的这么直接,面上的笑意一时凝结在那里。
他沉默了许久,才缓缓道:“所谓宴席,须有菜品、点心、美酒、舞姬、雅乐、长者、陪酒、常礼、华服,而你这里,什么都没有。”
我不欲与他争辩,也说不出别的话来,只点头道:“好,你等一下。”
我想快点离开这个地方,我花了三年才让他的脸模糊,他却轻而易举的勾起往日所有的回忆,我不能再让自己留在这个地方,我怕我会压抑不住,直接掉了眼泪。
起身的时候,他一把拉住了我的手,就像那日,我给他的决绝。
“一定要这样吗?”
他问我。
从前也这样问过我。
我没有回答他。
从前也没有回答过他。
我没法回答他。
他是我心中难以言说的痛,拔不掉,也无法消受,我只能选择逃避。
他等了我很久,依旧没有得到回答。
他的手在颤抖,却始终没有回头,“倾岚,这几年,你可曾想过我?”
想,每晚都想。“没有。”
他沉默了很久,松了手,很艰难的回道:“我知道了,你快去吧,我等着。”
我风似的跑了出去,直奔永乐坊。
永乐坊依旧笙歌曼舞不断,通报之后,宋玉亲自出来迎了我。
我从未在谈公事之外的时间来找过他,他显然有受宠若惊的感觉。
“白老板怎么来了,快进来坐。”
我不想跟他多说什么,我与他,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不必要的交集还是减少为妙。
我从离痕给我的一叠银票里拿了一张递给了宋玉,简洁明了的说道:“给我准备一桌宴席、一位琴师、几位能喝的姑娘。”
宋玉没有接我手中的银票,叫人拿了套了琼花绣套的的暖炉放到我手里,笑道:“怎么,白老板要谈生意?这位置现在可不好定,都预约满了,要不明天,我给你安排一下。”
我抬起头,想拿出一个稳妥好看的微笑,却不知为何氤氲着水雾:
“不行,我要送一位朋友,他要走了,以后也见不到了,所以想好好送送他。”
宋玉抿了抿唇,递给我一方白色的手帕,“怎么了?”
他温柔的声音传过来,让我有些恍惚,“没怎么,你给安排一下,我教你坊里的姑娘排支新舞。”
“要我陪你吗?”
我摇摇头,不欲跟他有丝毫的纠缠:“宋玉,我成过亲,落过胎,其实你没必要……”
“所以,你愿意跟我?”
“……”这人理解能力——好跳跃。
他执意要送我,顺便看看我的友人,我承了他的人情,只得答应了他。
一步步走回相聚不远的长情楼,远远的就望见离痕站在长情楼门口,长身玉立,风雪掩盖不了他丝毫的风华。
一旁的小九捧了杯热茶端给他,他没接,一直待我和宋玉走近停下时,他才缓缓开口问道:
“你的心上人?”
他的笑看起来没什么不妥,像是普通朋友直接的关心,我的心有一瞬间的抽搐。
我主动拉了宋玉的手,迎上他的目光:“是。”等今晚过去,我再跟宋玉解释吧。
宋玉不曾想我会这样承认,反握过我的手,紧紧的,不愿松开。
“这位便是你的朋友?”他很高兴的朝离痕打了招呼:“你好,在下永乐坊宋玉。”
离痕的脸上换上了在我平日里看不见时才有的淡漠:“离痕。”
话止在这,离痕的眸子死死的盯着宋玉,墨黑的瞳仁凝成一个点,周围的空气仿佛降了好几度。
他这样的神情,我有些猜不透,其实我对他了解的不多,也没问过他的过去。我与他在一起,更多的是他宠着我,如果没有那件事,我的心里便只会知道,他对我很好,一辈子也只会知道这个。
“离公子,你既是岚岚的朋友,也是我的朋友,听岚岚说你要走,我便代岚岚好好招待你。”宋玉依旧笑望着离痕,虚眯着的眼睛是针锋相对。
岚岚……宋玉一直叫我白老板,这突然改口,我的鸡皮疙瘩起了一地。
这不是我的本意,却为了彻底死心忍了下来。
见他俩剑拔弩张的模样,怕万一在这大过节的打起来,还在我的店门口,实在是不吉利,坏了我店的名声更是不好。
于是我出言道:“有什么话,咱们进去说吧,火锅正热到一半,很好吃的。”
除了小九表现的快要流口水,剩下两个男人,像两尊石像,迎接着风雪,动也不动……
真怕他俩闹起来,那不好收场,离痕是离王的亲弟弟,我怕我白白连累了宋玉,只好又寻了个借口:
“进来谈谈宴饮的事情吧,永乐坊的歌舞可是一绝。”
除了小九兴致冲冲的点头,还是没人理我……
我无言,再找理由:“离痕啊,你大老远的来烟阳,我带你去我长情楼参观参观?”
他俩对视成瘾,我冻的浑身发抖,实在不想理他们,打算把他们撂在外头好好的互相看个够。
随便找了个我能离开的借口,“我的腿冻得有点疼……”
可话还没说完,离痕已经一把把我从宋玉身边拽过来,身上的貂裘紧紧的裹在我的身上,同时,还是他散发着温热的身体。
于是,我们都进了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