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7 扒光衣服一顿乱打(1 / 1)
雪,高处,向阳处,化光了;低处,背阴处,还残留着。广阔的大地,褐白相间,斑斑驳驳,好像大自然的巨手套印的渺茫无边的画卷。
风不大,却凉得扎人;云不厚,却吸光了太阳的热气。空旷冷寂的田间小路上,走着一老一少:两个女人。
“……云英你呀,太不像话。一点脸面也不给我留。你和卜三的事我不是不知道,我不好意思说你们。可你们越闹越疯,闹得满城风雨,名声比狗屎还臭。你跟卜三搅和,又跟山伯闹气,不是找着倒霉!”
“山伯死木蛋,知道个屁,事坏都坏在他叔叔文才身上,一切鬼点子都是他出的。照相的事,写检查的事,一家不理我,都是他背后鼓捣的。”
“净说没影儿话,人家是亲叔叔侄子,你是刚过门侄媳妇,人家还能不亲,为什么背后鼓捣你?”
“你不知道。他杨文才人面兽心,可坏啦!”
“咋啦?”
“哼,他调戏我!”
“你又瞎说,你娶了几天?人家啥时候调戏你?”
“咳,你老了,哪知这里边的事。结婚那天,擦黑儿时候闹得我受不了。便偷偷跑到他家藏起来。他真坏,看这时我一人在里屋。就伸手捞摸我,我打他的手,吐他一脸唾沫。从这儿便恨了我,处处找毛病,总暗地里挑拨山伯欺负我。山伯傻乎乎的,他叔叔屁也是香的,叫他干啥就干啥,像条狗,叫咬谁就咬谁。”
“什么?这是真的?”
“我骗你干啥!这话怎跟别人说,你是亲娘,我才告诉你。”
“天下没一个好男人,净些吃腥的馋猫。”
“本来是他坏,倒硬往我脸上抹灰,男人都是这样。你“跟”了他,他说你是世界上第一名贞节烈女;你要不“从”他,他就说你是世界上最下流的“破鞋”
“行啦,行啦,谁也别说谁啦,谁不知:做贼攀八家,养汉攀四邻!这回我觍着老脸送你回去,你要胡胡弄弄逗他一家喜欢,千万搞好关系。该受屈就受点屈,生下孩子就稳当了。离散总不是好名声。自己要知道自己有毛病,要想办法扎下根来,别让人家赶走才叫聪明。”
“人家不找我毛病,我还不服服帖帖?可他一家子都不理我,多败兴呀!”
“你不会找着他们说话?还想人家热乎你!”
“唉,已嫁给了人家,挨骂受气也认啦,谁叫我命苦!”
娘儿俩说着走着。抬头一看,杨家寨就在眼前了,不禁心里打起颤来。
知书达理的杨家,这几天肺都气炸了。杨文才昨晚派去的三个年轻人,虽然淋漓尽致惩罚了“狗男女” 给杆儿家戴上绿帽子。但他们的气愤并没有消减,反而随之升级。三个侦探者,不但亲眼看到云英和卜三的流氓丑态,而且还发现了俏婶儿竟同炕相陪。这不但使他们怒火冲冠,而且对俏婆子增加了二十四分的鄙视,这一家不如猪狗。
今天一家人和那飒爽的三个同族年轻人,共议如何进一步惩治两个流氓。几个年轻人一直坚持;明天多去几个人,把卜三和云英拉到十八户当街,扒他俩个光腚,打个皮开肉绽,让他们丢死人。也有的主张将他们捆住,送进看守所里扣起来。颇有心计的山伯娘周贞洁说,应想法把两千元弄回来。杨文秀说:“云英压根心术不正,故意骗两千元作抵押。要离婚,她还会给你钱?没门儿!”
一家人正在争执不下……
俏婶和云英一进杨家寨大街,就有几个小孩子叫喊:“新媳妇,山伯的新媳妇……”。他们的喊声招来了众多看客。
杨家的新婚风波,已成为杨家寨人所议论的热门话题。
俏婶和云英到山伯大门口,好像面对大狱。云英推娘前头走,俏婶催云英前头带路。那群小义务“通信员”早一留风跑进去,大声通知山伯一家:“新媳妇来了!”
正在屋内召开“讨伐”会议的杨氏一家,忽听冤家自己送上门来,好不气恼!文秀夫妇头懵胸胀,几个小伙摩拳擦掌:“打她不要脸的,打断一条腿,弄瞎一只眼,出出恶气!”
杨文秀习惯于“文斗”,不耐见“武斗” 。他劝道:“先跟云英好好谈谈,让她认识自己的错误,主动揭发姓卜的。先把卜三处治了,调回头来再收拾她。卜三的罪恶她占一半。卜三服法,她自然逃脱不了惩罚。这叫分而治之,各个击破,先不要莽撞行事。”
一个小伙子不耐烦地说:“你这当教员的光讲究什么道理呀,策略呀,老百姓哪有这么啰嗦!拉出去,一扒溜光,给她一顿好打,打她个鼻青脸肿,留上流氓记号——打怕了她才会守规矩,安心过日子。讲道理,对好人管用,对这些流氓阿飞讲,瞎子点灯白费蜡,傻瓜才这样干!”
正争议着,俏婶和云英像两个女罪犯,蔫头耷拉脑地走进屋来。
“娘,我来了。”云英给婆婆打招呼。
“嗯。”周贞洁头不抬,眼不瞟。”
“你们都忙哩?我是云英娘,今天来看看亲家。云英她年岁小,爱耍小孩子脾气。我吵了她好几回,把她送来了。”俏婶一脸真诚,讨好的苦笑着。
没一人理她。没一个人让坐。也没一人看她。过了一阵,周贞洁冷冷地说:“她耍的可不是小孩脾气。你是她娘,你认为云英怎样呢!”
“咳,这孩子没文化,不懂事,亲家还得多包涵。”俏婶的笑脸比哭还难看。
“你云英哪里不懂事呢?你说说:”
“…….”俏婶脸红语塞。
“孩子不懂事是缺教育,大人不懂事呢?”
“亲家,我今儿来是第一次,可别给我说难听的。有话咱们好好说。”
“好,我给你说一说,云英跟那个姓卜的事,你知道不?”周贞洁气愤地问。
“我不知道,卜三是有名的好人。认我干娘了。可别听坏人造谣!”
云英扑通一下跪在婆婆面前,伤心地流着泪:
“娘,我和山伯可是一心一意。我看咱家都是忠厚人,才嫁给山伯。我已是你家人了,怎能三心二意?如有歪歪心眼,还不嫁到农村来。娘,我就是你的亲闺女,我保证好好伺候你,保证听你的话,保证和山伯白头到老。咱家比哪家都好,有人眼红,嫉妒咱,给咱造谣,刮臭风,挑拔离间。你们万万不要上当受骗呀!”
云英话语恳切,态度真诚,说的在理,周贞洁到底是个女人,听不得三句好话,更经不住喊两声娘。她的心已经软不唧的了。可是她的问题必须说清楚,不能不明不白的收下她。她必须揭发出卜三的罪恶以免后患。她说:
“云英,我来问你,你从省城来,在汽车上有不规矩的地方没有?九月初五城里大集,你跟谁去赶集、跟谁一起照相、跟谁住旅馆?”
“娘,你听谁说我在汽车上不规矩?我跟谁一块照相、住旅馆了?”
小伙子们怒目而视,直想动手。
“十月初五,山伯去你家时,你正干什么?”
“姓卜的跟我闹着玩。后来我打了他一巴掌,我赶他走了,这事不怨我。”
“姓卜的走了吗?”
“早走了,我把他撵走了。”
“什么时候撵走的?”周贞洁气又回升了。
“前天走的。”
“什么?前天走的?我再问你,昨天半夜,有人去你家没有?”
“没有,谁敢半夜里去我家?”
“什么?没有!那么谁撩开你的被子,谁在你被窝里?你们俩的裤子为什么弄到文支书家里去了?”
“这是和俺家有仇的人造谣,他们没安好心。”
一个小伙子气愤地问:“谁跟你家有仇,谁造谣?你说出来。我们都不是傻瓜,别想蒙人!”
“今天当着大家面,把你跟卜三的事说清楚。把他摆出来,我们杨家虽然老实厚道,可不许别人随便欺负,随便玩弄,随便污辱。这不是你娘也来了,卜三到底是啥玩意,他在你家窝藏着是干什么?你说说!”
云英看了一旁扭脸生气的杨文才,又看了看她娘。咬咬嘴唇,态度强横起来:
“卜三真是好人。人家做买卖路过我家。谁造谣,你们别问了,我不敢说。”
“谁能把你扔进井里!他有多厉害,说!没关系,”公公杨文秀表了态。
“……造谣的人?是,是,是叔叔文才。”
“你,你,你胡说,我是你的亲叔叔。造你的谣?好哇,你做了那么多丑事,大家来教育你,你不但不检查你自己,反倒诬陷别人,你说清楚我为什么给你们造谣,怎样造谣?今天若说不清楚。让山伯打破你的嘴!”
杨文才的脸由红变黄,由黄变青,由青又变紫。他嗓眼的气往上冒,憋得嗝嗝响。自认为精通世事的杨文才万万没料到,刚过门儿的侄媳妇,屎盆子竟向他头上甩来。
云英一进屋就看清了架势,脑子一转确定了自己应对策略:先屈守,不成,则反攻!决不能伏首认罪。认罪就是自走绝路。
“事到如今,我顾不得给叔叔留面子了。我结婚那天晚上,一群孩子闹得我受不了。我装去厕所,跑到叔叔家小里屋躲着。叔叔见屋中没别人,就捞摸我。我打了你,你下不了台。从此你恨了我,处处背后说我的坏话,造我的谣,报复我,丑化我,刮臭风……呜——呜----”
云英委委屈屈、悲悲切切呜咽起来。俏婶好似抓住了理,受了天大委屈,也横起来:
“光说俺孩子不好,看看,看看,到底谁孬谁坏,咹!?你们欺负人,自己满肚子坏水,倒诬说别人不干净。咱得到大街说说理去!”
云英像窦娥,泪水横流:“我虽然是农业粮,也在省城当过二年工人,我虽然没文化,觉得条件还不差,满配得上山伯。可是一结婚,就没看过一个好脸,没听过一句好话,一遭给气受,不是写检查,就是受审查。别说我是你家媳妇,就是对一个乡亲,也不该如此无理,如此羞辱。说来说去,还不是看我爹妈老实,好欺负!?”
俏婶火气更大:“打狗还要看主人。就算我闺女有什么不是,你们也该先给媒人说,先给我们当父母的通通气,怎能随便私设公堂,审问人,侮辱人?看我闺女不顺眼,为什么不早退婚?为什么还要结婚?为什么还要娶到你家?都说你家知书达理,我看纯粹是一家恶霸,仗着有钱有人,发坏欺负人!你们还说三道四,我们的气还咽不下哩,走,找你们大队干部说说去,找你们大辈说说去!说不清,道不明,我就不走啦!”
杨家人一时被搞得目瞪口呆,方寸大乱:会有这种事?文才他能作出这种不要脸的事?结婚的那天晚上,她躲在文才家?
一个机灵的小伙子急急回想那天晚上情况,质问新媳妇:“那天晚上你几点钟去的?几点回来的,是喝喜酒以前,还是以后?”
“那么多人乱闹腾,谁顾得看表?反正是喝喜酒前。”
女人的一个很大的特点是对男人都不放心。周贞洁虽知小叔文才一向品德端正,但她相信无风树不响。这事如何判断清楚?忽然她想出一个绝妙的办法。”她说:
“云英你说跑到你叔叔家里躲着,那你一定知道他门口了。走,你带路。看他家住在哪儿?”
云英第三天就跑回十八户。没有去过文才家。如果那天晚上真去过,自然会找对门口,如果撒谎,没去,自然她找不对门口。大家听了周贞洁的话,心中豁然开朗。
云英没料到婆婆来这一手,这可作难了。不去不行,去也是露馅。文才和她早是仇人,岂肯让她去家里招摇!她根本就不知文才的家在哪里。她哼哼唧唧,就是不动身。她脑子飞快地转了三个圈,想到去不得。跟着去这么多人,若找不到门口,他们会罢休?必定要惩治我。在大街上,人们还能不看热闹?玩猴一般?不去,情愿在家受治,也不能去大街丢脸。她说:“我知道门口,但没去的必要。你们家还是有名的讲理人家,我看不配!你们怀疑人家,污辱人家都是应当的,有理有据的;人家揭你家的短都成胡说八道啦?你们这不是不讲理吗?硬压人吗!是真事儿还不让说,给我造谣,我还得承认,合理吗?”
杨文秀把一切事情看透了。云英要破罐破摔。她要用搅混水、血口喷人的办法,混扰视听,转移自己的罪责,争取大家对她的同情和谅解,以便蒙混过关。这个女人已经堕落透顶,不可救药。和她的流氓团伙一定攻守同盟,顽固不化。要想“以夷治夷”各个击破,不太容易。这个女人定然不能要了。但,她不会顺顺溜溜给你离散。除了捞你的钱,还要惹你一身臊。结婚那天晚上,文才根本没出大门口,一直细心关注着她的一切动静。她根本没有去弟弟文才家。文才根本也不会调戏她。他必须立刻揭发她的诬陷阴谋,惩罚她血口喷人的罪恶,揭露她丑恶灵魂:
“你年龄不大,心眼可够坏的。你在省城就学了这些脏本事?你叔叔了解你的丑事,希望改正你的毛病,重新在我家做人。救重病必做大手术。挑毛病是恨铁不成钢,批评检查是爱护。你不但不主动改过自新,知恩图报,反倒拿屎盆子扣长辈,岂可容忍!那天晚上我一直盯着你的行动。你从来就没出这个院儿,所有的人都可作证。你在奶奶屋里藏了一会不假。你公然骗人,又诬蔑别人,错上加错!”
云英听到杨文秀话语,知道自己各种丑事彻底暴露,罪过难赦。来软的根本不行。必须以攻为守。胜则和;败则散。只有豁出去了。她啥也不怕,啥也不顾了。你们要整我身败名裂,我玩脏的整你们里外不是人。耗子急了还咬猫哩。
“你兄弟三十多岁的人了,还耍流氓,调戏侄媳妇。你不管教他,反倒说我坏。你护短,你糊涂。诬赖好人你可要负责。”
“昨夜那个作“侦探” 的小伙子,早按捺不住了。呼一下站起来,脸都气青了。咬着后槽牙说:“别再跟她磨牙!打她个臭流氓!山伯插住外门,大辈都去别屋!”
云英一看那膀宽腰粗的汉子眼珠都气红了,一定要揍她,撒腿就跑。这汉子早有准备,抓小鸡一般伸手将她抓回来,按倒在地,一个坚硬的膝盖顶住了她的臀部,喊:“揍,狠揍!”
俏婶一看闺女被打倒,疯狂扑上去打那汉子。另一个小伙,用力将她一推,嗵,一屁股蹲在地上,呲牙咧嘴,哟哟直叫。
十来个拳头雨点般落在云英屁股上。她骂杨文才是大流氓,骂杨文秀是大混蛋,骂杨山伯是小傻瓜。
山伯和三个亲族小伙,听着“破鞋”的骂声,想起她的流氓丑行,想起她给这个家带来的耻辱,看到她掏瞎话捣鬼,诬陷大辈,胡搅蛮缠,气得五穴蹿火,七窍冒烟,一不作,二不休,几只强有力的手,扯下她的褂子,拽下她的裤子,脱下她的鞋子,八只脚照屁股大腿上,啪唧啪唧连周带踹起来。
云英带着乳罩裤头在地上翻滚。
俏婶一手拄着地,一手掐着腰站起来,又去撕打几个小伙子。小伙子手指突着她的眉头骂道:
“你是个老鸨儿,惯着闺女养汉,陪看闺女养汉,拿着腚当脸,把这老东西也扒光!”
小伙子们急了眼。山伯和另一个小伙子上前把俏婶按倒在地,七手八脚扒了个“大白猪” ,嘲讽辱骂,拳打脚踢,一场力量悬殊的苦肉战在封闭的屋内进行。
四个小伙子打过了瘾,用墨水给娘儿俩脸上画上“王八”,把她俩的衣服用剪刀绞得一条一条的。小伙子们撒开手。光光的母女失魂落魄,狼狈不堪,三分像人,七分像妖,不敢再骂,不敢再哭,急忙穿上“百孔衣”,一阵风跑出去。
娘儿俩在前面跑,四个小伙子在后面骂,惹了一街筒子人看热闹。
墨水画的“王八”脸滑稽可笑,被绞成条条的衣裤,煽呼煽呼露着肉,像叫花子,又像疯子。惹得全村男女老少笑破肚皮。
她们正赶上小学生放学。好奇的少年儿童,一看到这两个比小人书漫画还稀罕的形象,都感到天大的兴趣。他们好似观赏两个稀奇好玩的动物,追着,叫着,笑着,闹着,后面跟了一大群。有的吐唾沫,有的投坷垃,有的扬土,有的用书包摔,似老鼠过街!又好像一场街头滑稽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