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0 四拨钦差进药厂(1 / 1)
黑板报前一堆人。黑板上头一篇红黄彩笔标题文章:《工厂搞的好不好,关键在领导》文中红笔写的语句特别醒目:“华荣药厂十多个月来,产值利润翻两番,研制出四种受全国欢迎的新药。职工收入平均增加一倍半。上交利税高于去年同期三千万……厂还是这个厂,人还是这些人,为什么今年我厂大变样?归根到底一句话:‘工厂搞的好不好,关键看领导’……”
王清明看过黑板报,又羞又气。他王书记,具有二十多年“书记龄” ,这个红光闪闪的金字招牌比翔英你年龄还大。何曾这样受压抑,受冷落?何曾在职工的冷眼蔑视下混日子!在“□□”中没“栽”到红卫兵手里,现在倒“栽”在一个丫头片子手下,窝囊呀!更气人的是,她承包以后,好像用了魔法一般,工厂出现了如此奇迹,有些干部工人也没良心,多领几个钱,就夸她好,跟她跑。
他昔日的荣耀、权力和威风都被她夺去。万人崇敬的一把手地位,被她代替。她,她,都是她压得我抬不起头来。我堂堂一个老革命,怎能甘败于一个黄毛丫头手下!我和你势不两立。我是党委书记。党领导一切。一国无二君,一厂无二长。你夺了我的位置,你别想安生,别得意太早。
他埋怨梁副局长草包无能,胆小怕事。他两次主持写控告信,揭发姓文的“重大”问题。但到如今不见动静;更恨亲家秦副省长,打官腔,和稀泥,不敢“整”这个混踢乱咬的臭丫头。都瞪眼看着我受气。要你们这些亲戚干啥?
更令人不快的是今天他又看到工人日报,刊登了药厂产值“翻两番”的事迹。这些报纸真不值钱。动不动就给人抬轿子,唱赞歌,吹得天花乱坠。你们为什么不“吹”我一次?偏偏总吹她?还不是看她年轻漂亮!
不行,她根基越扎越深,翅膀越长越硬。必须及早除治。
就在云英赶集那天。王书记找到两个“得力笔杆子”到他办公室,他又提出三条告状提纲:一、推销四百万元积压药品,多用行贿手段;二、“研制”新药品,剽窃人家配方,据为己有;三、产值利润翻两番,数字计算有问题。“状纸”写毕,他拿着找梁副局长。
省医药局在漂亮的五层办公楼上。矮胖的梁副局长,陷进松软的沙发里,正手夹香烟,口呷清茶,悠哉悠哉的看“参考”。他一进屋便没好气:
“你在上头可真清闲自在,稳坐钓鱼台。可我在药厂却天天受气。人家眼里只有“文厂长”,根本就没有我“王书记” 。大事小事不经过我,我这个书记真成了聋子耳朵-----摆设。我革命革了多半辈子,到了胡子一把抓的年纪,倒让一个丫头给“压”起来了。真比红卫兵专政还厉害。党的领导在药厂算是没有了。你一天天光顾吸烟喝茶看报纸,我两次写材料反映文的问题,直到如今没有答复。你们局得表个态呀!现在我又写了第三个揭发材料交给你们,请赶紧调查处理。别“装死”了。”
梁副局长是他的老战友。在朝鲜战场上同蹲过一个防空洞,说话不客气。梁副局长颇有函养:“你光对我放炮,我对谁放?你还不知局里意见不统一,书记局长都支持人家,我能怎样?”
“书记,局长也不能包庇错误,也不能容忍不正之风呀!”
“好,我马上再次提议,就这三封信为线索,尽快研究、调查、处理。你发现问题多反映就行了。小小跳蚤,掀不起被窝。”
“我们九死一生打下无产阶级江山,不能被他们一个早晨就夺去!”
“你认为上边的老家伙都那么无用吗?别忘了这些人是干什么吃的?更别忘了历史上闹改革的都是什么下场。他们虽有上头支持,不可能没有毛病、不出现问题。时间一长,必然会抓住他们的小辫。那时出兵‘剿’之,则名正而言顺。”
“我们被造反派残酷地‘整 ’了十年。伤痛还没好,就又被打着改革招牌的野心家夺了权。又当了‘走资派’,还要‘整’十年吗,你们局不受其苦,不知其害,听之任之;你们舍卒保车呢,还是怕引火烧身?把我们当牺牲品、实验品。局里为啥不搞承包责任制呢?我现在看透了,在药厂搞这一套,又是你们升官的高招儿:弄好了,你们的功劳;弄不好责任推给下边。对你们有百利无一害,而我们却吃尽苦头。咱们可不能钻头不顾腚。你们再不管,我便捅到中央纪委,你们别想过安生日子。”
“好家伙。平时装得像只羊,咬起人来是只狼!”
“行啦。还不是你们把‘狼群’放进药厂咬我们逼得?”
“喂,孙圆和这几天怎样?让他沉住气,别再发牢骚。只要老广不透露关键问题就没多大事。要给老广说明利害,让他千万不能乱咬乱说。”
“老孙这家伙也真够呛。上班不多,搞歪门邪道不少。这几年他倒估药品,大发不义之财。说真的。也该洗洗他的‘澡’了。”
“你千万别这样说。你们好赖是一个战壕的人。应该团结互救,坚持阵线。防止拔出萝卜带出泥!”
“局里的态度就看你的了。喝‘龙井’吸‘大重九’,别把大事忘光了。”
“喂,你让刘百通再给田副局长打打气!”
“还等你说?“气”早打几次了。刘百通虽然得了个“助理”,可他知道是人家桌上的花瓶。他并未真正被招安。他和新班子是“同床异梦”
王清明感到“将”梁胖子的“军”很成功。便发扬连续作战的作风,这天晚上又去找亲家秦副省长。
秦副省长鉴于唐山大地震的惨痛教训,坚决不住楼房。免得一夜夷为平地,成为毫无价值的冤鬼。他特地选择了这处独院平房。四间正屋,两个配房,还有卫生间和厨房。
“他按了下电铃。门里面一个稚嫩的声音:“你是谁呀?”
啊,是外孙女芳芳。
门开了。小女孩仰脸一看,忙扑到他跟前:“啊,姥爷。”
王清明抱起来外孙女,插上外门走进去。
芳芳嚷着:“姥爷来了,姥爷来了。”
女儿急忙出来迎接。:“爸爸,你来啦。”
“嘿,有点事。她爷爷在吗?”
副省长秦征,迎出屋门口:”哎哟,你来得正好,我正一人喝,没意思。坐,坐,咱们好生喝几杯。”
两人坐下。秦征给亲家斟满了酒,举起:“来,干它三杯”
王清明没有端杯。他叹口气:“肚里的气满了,哪还能装下酒!”
秦征知道他的心思,也猜到他的来意。故意安慰说:“年岁不小了。该吃点喝点了。”
“□□中的造反派刚下去,一帮大学生‘造反派’又来□□。还有我们的活路吗?你们在上边支持他们,我们在下边倒血霉。他们搞法西斯,搞个人独栽,拉帮结派,为所欲为。好像没有他们,社会主义就没人建设了。”
“喝,喝下这杯。”
王清明饮下了这杯酒,秦副省长又给他倒上。
“中国搞经济体制改革,还有以后的政治体制改革,这是我们的国策,大政方针,看不惯可不行呀。时代在进步,观念应随之更新。旧体制已变成束缚生产力的羁绊,干部的终身制,企业的大锅饭,造成了官僚主义和国民经济的落后,也造成了人民的贫困和科学文化素质的低下。我们的国民收入连台湾都不如。光翻老皇历不改革开放不行了。”
王清明听着,不觉又一肚子气。我来找你帮我,对付整我的人,不是来听你教训的。官越大,越会唱高调。他端起酒杯一饮而进。
“若是在会议上,我愿听你的报告。这是在家,我不愿听大理论,今晚我是来问你,姓文那个丫头在华荣药厂乱搞乱踢,你们省政府管不管?我已写了两封控告信。今天又写了一封,你们要表态呀!”
“怎样表态?我下令整她一回?省政府光副省长就五个。哪能一个人说了算数!我知道你找我是要我给你出气,行吗?姓文的是按承包合同办事。是合法的。超过合同所规定的权限,搞违法乱纪的事情,当然要受到到制裁。”
“你们上头就是光说原则话,不肯办实事。我们写信反映了她那么多违法乱纪的事,为什么到如今你们还不吭气?”
“这事不好具体对你讲。说实在的,对你们华荣药厂的态度,对文翔英的做法,省政府也有两种看法,两种观点,多次进行过争论。这个问题已提交省委。省委桑书记很赏识文翔英的改革精神和所采取措施。但省委也有争论。你的信和一些人的意见反映给他以后,听说省委准备派调查组到你厂去。还有,对于你们药厂的改革情况,国家医药总局意见也不一样。也要派调查组去。所以,我劝你不要再告状。改革,是新潮流,必然趋势,如果你们反映问题水分过大,或查无实据,那对你也不好。”
“别管怎么说,这些野心家,‘臭老九’早晚要栽跟头。一代老革命不会再被新‘红卫兵’踩在脚下,再受二遍苦。”
“可是我相信,出于公心的改革家,一定会受到党和人民的坚决保护。”
王清明不知亲家是故意打官腔,还是真糊涂:“这么说,就看调查组,那我等着好消息了。”……
三天后,省医药局工作队进了药厂。
五天后,省政府检查团,进了药厂。
七天后国家医药局调查组进了药厂。
第十天,中央纪委也派人来调查情况。
四支队伍开进华荣制药厂。王清明笑逐颜开:高傲不可一世的大美人,你哭鼻子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