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 难道这层伪装的假面,也迫不及待要揭开撕碎了吗?(1 / 1)
杜唯清心猛得一跳,阮素依这样带着淡淡哀伤与失落的眼神是那样似曾相识,像是打中了他心底某个柔软而又敏感的地方,带起一阵酸涩的心疼。在他心底深处,混沌里一直隐隐记着他在等着、守护着一个人,承诺不让她难过,让她受伤落泪,虽然他记不起那个人的容貌和姓名,但那个人不是阮素依又是谁呢?看着她在她面前这样卑微失意,眸光隐隐跳动,低声道:“就让她在别苑中反省几日吧。”说罢杜唯清转身离开。
刹乔寒意十足的眼神盯了阮素依和瑶痕片刻,也随杜唯清而去了。
阮素依望着刹乔远去的背影,微不可闻的叹了一口气。
杜唯清容色阴郁地走在廊中,阮素依的眼神在他脑海中反反复复挥之不去,搅得他心中烦闷,竟迎头撞上一个捧着果盘的丫鬟,腰间的羊脂白玉的佩饰掉落在地。
刹乔上前拾起玉佩,用衣袖擦拭一番,款步走至杜唯清面前,双手覆上他的俊雅白衣包裹的腰上,正欲系回。
杜唯清不着痕迹地向后退了一步,避开刹乔的手,眼里闪烁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光芒,伸手从刹乔手里接过玉佩,看了她片刻,转身离去。
刹乔还保持着伸手给杜唯清系玉佩的姿势,双臂外伸,微微合拢,而圈出的空间却是空空荡荡,明明已是四月天,指尖的触感却是那样冰凉。
刹乔收回手望向杜唯清的背影,俏丽阴狠、不可一世的脸上浮满了苍凉的挫败和失落,她嘴角弯起一抹苦笑,他护她周全终究不过外力使然,他的内心,从始至终,都将她拒之门外。
且说西儿离开阮府后,和元麒一起回去找陌甲等人汇合。元麒将锦儿的话告知陌甲和含黛,含黛主张留在汴京周围查寻冥浮下落,陌甲沉吟不语。元麒目光瞟过西儿,自她从阮府出来便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元麒不好过问,但现在还是忍不住开口,声音压得低沉:“西儿,你没事吧?”
众人的目光转向西儿,西儿迟疑片刻,忐忑道:“能不能把瑶痕救出来,和我们一起?”
陌甲心突得一震,锐利的眼光恍惚一瞬间。西儿看陌甲一眼,将在阮府的事原原本本讲了一遍。
含黛很是气愤不满,但眼角余光扫过西儿眉宇间的惆怅失落,心软几分,把针对杜唯清的话压了下去,道:“那有何不可,就算再高大森严的门第也不过凡人,我们把瑶痕姑娘带出来就是了。”
元麒英眉微蹙,道:“刹乔向来心狠,她知道瑶痕数次帮西儿和我们,一定还会再为难瑶痕的,阮府的确不能再呆了。”
西儿不言,望着一直沉默的陌甲。他目光漠然,坚毅的脸颊上棱角锋利而冰冷。陌甲察觉到西儿眼神,自然也懂她眼里的期盼,他淡淡开口,音调冷清:“仙人有别,我们奉命下界寻找灵珠,怎能把凡人带在身边?”
陌甲起身欲走,元麒、西儿和含黛都站起身来,元麒叫住了他:“陌甲。”
陌甲背对着他们,高大威严的身影显得肃杀无情,他头也没回,用不容抗拒的声音道:“明天起我会派所有仙将隐迹人间追查冥浮和灵珠的下落,冥浮视你们为大敌,千万不可掉以轻心,其他的人与事,都不关紧要,不必再谈。”
陌甲离去,带起一阵清寒的凉风。
西儿无力的垂下头,一丝不苟、不近人情的天庭守护神才是陌甲,这样的结局她早该预料到的,可偏偏还不死心,想替瑶痕争取证明、争取什么,正因为有了那一点小小的期望,才会灰心失望的更深更彻底。
而西儿没有看到的是,那个远远离去的锐甲冷硬的人,在他万年不化的冷淡沉静面容之下,隐匿着快要让他绷不住的不忍和悲哀。西儿的话一字一句都叩在他心上,把他凝结在上的坚冰敲打的分崩离析。他再面无表情,眼中再冷漠弥漫没有丝毫温度都不过是他忠于天地、效奉三界的伪装罢了,他并非那般冷酷无情、无坚不摧,只不过天道所需,人心所需,才把他理所当然物化成那权威、不可违背的天规戒律,而他,也默默扛起了世间的安乱荣辱,承受了各种羡慕、畏惧、痛恨的情绪。世人都只当他没有喜怒哀乐,甚至连他自己,都认为他不该有他自己的感情。
就算她是他苍茫如冰原世界的唯一例外,一个连感情都不能拥有的人,又如何守得住呢?
这日清晨,天色微亮,杜唯清便已起身,他轻手轻脚地正换着衣服,门外服侍的小厮听到里面有响动,忙打了水,命人抬着洗漱用具进来。杜唯清眉头微皱,扭头看一眼熟睡中的阮素依,低着声音不悦道:“拿到东厢房去。”
小厮看出杜唯清不高兴,忙指挥丫鬟把东西抬出去。虽然已是小心翼翼,但还是吵醒了阮素依。
阮素依长发未束,如瀑般批泻在身后,与平日里端庄典雅的模样大不相同,却在无意间多了一份朦胧飘逸之美。她坐起身子,富贵花纹的锦被搭在腿上,眸间隐带睡意,她看着杜唯清,道:“相公今日起这么早。”
杜唯清回身看阮素依,眉眼间挂着淡淡的温柔,他坐回床边,道:“吵醒你了?昨天累了,再睡一会儿吧。”
阮素依面上浮起浅浅红晕,她伸手替杜唯清整理衣襟,道:“我整日闲着没事,倒是你,不要太辛苦。”顿了片刻,又道,“我今日打算去看看瑶痕,她身子一向不好,别苑冷清,带些东西给她。”
杜唯清淡漠地眸里混沌着难得的宠溺和怜惜,像重逢了他心底最珍贵的东西一般,他柔声道:“多带几个丫鬟在身边,不要累着。”
阮素依浅笑着点点头,杜唯清扶她躺下,细致地替她盖好被子,看她闭上眼转向里面睡去,他才缓缓起身准备出门。
离开床榻没几步,忽然一束如墨汁般浓重的黑气迎面袭来,直直钻入杜唯清的眉心。杜唯清修长挺拔的身影微微摇晃,眼底恍惚。他闭上眼静默片刻,再睁眼时,方才的深情柔软一扫而光,变得戾气密布,阴鸷狠辣,浑身散发出让人不寒而栗的冷气。他没再停留,大步流星的走出房门。
天朗气清,阮素依着人带了一些吃穿用度到别苑看望瑶痕。门前阳光正好,两人坐在廊中小亭上,闲闲地叙话。
阮素依看着瑶痕道:“姑娘委屈了,唯清实则并无恶意,不过是有家规在上面压着,他才不得不如此,等过几日我便让他解姑娘的禁。”
瑶痕轻笑,眉间依旧笼罩着挥散不去的愁绪惨淡,她道:“无妨,当初我自请来别苑居住,也算不上委屈。”
瑶痕细细看着阮素依,面若桃花,言谈之间有掩不住的喜悦满足。瑶痕心底轻叹一口气,知书达理、聪慧过人如阮素依,她怎会察觉不到身遭的异样呢,西儿的身份来历,刹乔的阴毒诡异,但只要有他的温存缱绻,她便能一心一意信他。抛开种种过往不究,阮素依现在是幸福的,起码杜唯清对她好,疼她陪她。一个女子能得深爱的男人在身边陪伴疼惜,一生幸运不过如此,又何必一定要理清算尽他的动机目的,挖出掰碎他不为人知的秘密呢?有人失意绝望,却也总算有人幸福安乐,这或许算得上圆满吧,瑶痕又怎么忍心亲手一刀一刀将它割得血肉淋漓呢?
两个人正坐着,瑶痕的丫鬟秋儿匆匆忙忙地跑过来,一脸惊慌失措:“小姐,不好了,老爷他在朝上晕倒了。”
阮素依一惊,站起身来问道:“怎么回事?”
瑶痕也很是讶异,阮丞相虽然年事已高,但身子骨还算硬朗,再加上平日豁达明睿,深受皇帝宠幸,官员拥护,无忧无思,又春风得意得了这样一位乘龙快婿,把手上棘手的狐妖之案也交给他处理,前几日瑶痕见他还是面色红润,神采奕奕,今日怎么就昏倒在朝堂之上了?
丫鬟急的脸上通红:“我也不知道,刚刚梁大人送老爷回来,说是·····说是······”
秋儿欲言又止,阮素依急道:“说什么了,快说。”
秋儿迟疑片刻,还是如实说道:“说今日在朝上议事时,姑爷因汴京一冬无雪,入春后又气候干旱,说是龙族自恃能降雨雪,狂妄残暴,欺压苍生,请求皇上下旨屠龙,老爷不同意,与姑爷在朝上争了起来,结果····结果老爷就气晕了。”
“你说什么?”阮素依难以置信,失稳后退一步,幸亏瑶痕扶住。
秋儿也忙上前扶着阮素依,道:“小姐,老爷现在已经被送回房了,白管家说老爷情况不是很好,小姐你快去看看吧。”
瑶痕只感觉周身发凉,难道这层伪装的假面,也迫不及待要揭开撕碎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