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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捏住他喜欢的女人,才能不费吹灰之力地捏住他。(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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酣战之际,围观百姓已然散尽,方才还人来人往的熙攘街道瞬间空无一人,徒留满街狼藉。

那天神见人群散去,便不再压抑法力,不到几招便寒剑直指含黛颈间。

含黛落败,不服气地看着他。

那天神缓缓开口:“你身为龙女,竟为虎作伥,替妖出头,若被上禀天庭,恐怕你父亲也保不住你。”

含黛不屑冷哼一声,斜睨这眼打量这眼前的人。只见他身形高大,英俊脸上没有一丝温度,周身散发着让人难以接近的锐气,忽然,含黛目光触到他剑柄上的紫色玉玦,纵然是在夜里却依然是一片通透莹亮,隐隐散发着至尊至纯的仙光,含黛不由一惊:拓天陌甲?

陌甲察觉含黛已识别出自己的身份,便冷冷收了剑,道:“你自己回龙宫负荆请罪吧。”

含黛垂首沉默不语。

陌甲伸手一挥,把还躲在桌下的小武向自己移来,小武卡在了桌腿间,于是整个人顶着桌子以一种滑稽的方式移到了陌甲身边。

小武叫苦不迭,自己拜师后跟着所谓的师父在人间吃喝玩乐四处游荡了好几天,把他这几年游方四海的积蓄都快花光了。他本想趁着元宵节游街赏灯之际趁乱逃跑,却好巧不巧的撞上了眼前这个煞神,师父眼疾手快,一把把他推给这个冷冰冰的家伙自己逃跑了,现在胳膊脱臼,想跑也跑不了了。

陌甲把小武从桌子底下提出来,还没等他开口,小武已经开始叫唤了:“大侠,轻点轻点,胳膊要断了。”

陌甲眸子里是万年不变的冰冷与淡然:“他到底在哪里?”

小武没有陌甲高,被陌甲揪着领口几乎要提起来了,小武哭丧道:“大侠,我真不知道啊,他一见你就像猫见了老鼠跑了,我怎么知道他去哪了。我和他不过几日前才认识,被他逼着拜他为师,我真的不知道啊。”

陌甲面无表情,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他放开小武,冷冷说了一句:“跟我走。”看也没看含黛一眼,便转身大步流星的走开了。

小武欲哭无泪,看了看含黛,沮丧着抱着脱臼的胳膊追陌甲而去。

含黛望着陌甲冰冷威严的背影,能让堂堂仙力天下第一、掌管天河十七万天兵的天庭第一御将拓天陌甲亲赴人间追寻,他要找的人,究竟是谁?

西儿被拽离了人群,方看清拉着她的人正是几日前大闹小武贩雨坛、收小武为徒的那个少年。那个少年拉着西儿的手腕一口气跑出了城,直到跑到周围荒无人烟都是农田才停下来。西儿发觉少年一路紧紧拉着她的手腕,连忙挣开,向后退了几步拉开与少年的距离。

少年发现西儿的异样,笑道:“ 我刚才可是救了你的,你倒防备起我来了。”

西儿道:“谁要你救,我走了就致含黛于险境了。”

少年毫不在意的坐到一边的田地间,说道:“放心吧,那个女子是龙女,陌甲是不会伤害他的。”说罢,仰着头看着西儿。

少年剑眉星目,恍若天人,即使身处这荒野田间也难掩他与生俱来的尊荣之气,西儿初见他时,便感觉他眉宇间的英气天下间无人比肩,如今他只随意席地而坐,这粗鄙四野也因他的存在而豁亮灿烂起来,田垦上的莹亮满月,在他的笑容中也不免黯然失色。

这样一个英气尊贵的人就这样坐在泥土上似笑非笑的看着她,他身上耀眼炫目的光芒让西儿不敢靠近,她站离他几步远,说道:“那个天神似乎是在找你。”

少年道:“小狐妖还挺机灵的嘛。”说着,欠身伸出长臂将她拉坐在他身旁。

西儿呆呆地被他拉坐下,整个人都像僵住了一动不敢动,愣了一会儿终于缓过神来:“那你是谁,他为什么要找你?”

少年笑着的眼眸里如同散落着九天星辰一般璀璨闪耀:“我叫元麒,他为什么找我嘛,是和他为什么想抓你是一样的,是他的职责。”

西儿看着元麒:“可你不像是妖……”

元麒笑着凑近了西儿:“那我像什么?像仙吗?”

西儿被凑过来的俊脸吓到了,忙红着脸站起来:“如果你不是妖他为什么要找你?还有,你刚刚说含黛是龙女,你怎么知道?”

元麒看着西儿的反应觉得好笑,道:“是你自己法力太弱,再说了,你没有看到她为救你发的金鳞吗?那就是龙族特有的暗器,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她就是龙族的三公主敖琼。”

事实上,含黛的确是龙族龙王敖广的三女儿琼女敖琼。敖广有七女一子,敖琼排行老三,仙界的人多称她为琼女,含黛这个名字是她年幼时在岸上嬉戏玩耍,正巧那日也是元宵节,有人在河边放花灯,含黛也跟着人家去放,可她的花灯却回回刚漂出去就被河水打翻,她嘟着小嘴在河边生气,两道柳叶弯眉蹙在一起,煞是好看,一风流墨客途经,见此情形,便吟了南唐后主李煜的一句词送她“云一涡,玉一梭,淡淡衫儿薄薄罗,轻颦双黛螺。”在一旁看护女儿的老龙王听后,就给女儿起了含黛这个别名。含黛生性活泼大胆,敢作敢为,是老龙王敖广的掌上明珠,在她的几个姐妹中最得宠。也正因为含黛率性纯真的名气,元麒才确定她就是老龙王敖广恃宠而骄的三公主。

西儿想起含黛大胆高傲的作风,的确是一个骄横公主的样子,只是她虽然行事蛮横傲慢,本性却是善良单纯的。

闹腾了一夜,此刻东方已微露曙光,元麒似乎有些疲惫,依靠着田边的一棵枯树潇洒的闭目养神起来。西儿想起杜唯清,那日匆匆将他送走后,不知他有没有出了芷阳山,这几日在汴京,西儿也处处留意,无奈就是没发现那呆书生的踪影。现在天正清晨,洞主和刹乔都屏息静修,自己也脱离了含黛,正是上山一探究竟的好机会。不过绝不能让面前这个家伙跟上去,虽不能确定他到底是不是神,但他法力高强,气宇不凡,洞主下月初九吸食完最后一人的精气就要出关了,在这最后的一个节骨眼儿上,绝对不能节外生枝。

西儿伸出手在元麒英俊的面庞前晃了晃,见他没有反应,便蹑手蹑脚的悄悄离开。

西儿小心翼翼的走出不远,元麒便睁开了眼,嘴角噙着一抹戏虐的微笑,这个小狐妖,还以为真能跑出自己的掌心吗?

西儿离开元麒后,一路向芷阳山上飞奔。芷阳山上一片寂静,只隐隐传来朔风扫过枯草的沙沙声,天光越来越亮,西儿不敢一丝懈怠地向双连洞里奔去,若杜唯清还在山上,那现在就是最好的送他下山的机会。只不过心急上山的西儿,没有注意到山上狐族纷纷避让穿行杂草发出的声响。元麒就跟在她的身后。

当西儿冲进双连洞,眼前的景象却是瞬间让她傻了眼。

杜唯清正捧着一只被咬的血淋淋的兔子心疼叹气,一旁刹乔的真身侧卧在干草上,懒洋洋的眯着眼看着杜唯清,眼神里满是傲娇和依赖,她的嘴边还沾染着兔子未干的血迹。

杜唯清正因为没能阻止刹乔咬死进洞避寒兔子而懊恼不已,忽听见洞口窸窣声响,抬头,气息未定的西儿正满脸讶然地站在他面前看着他。

杜唯清心中一阵欣喜,站起身来冲过去一把将西儿揽入怀中,浑然忘了自己手上还沾着兔子的鲜血。

西儿也被这个突如其来的拥抱怔懵了,她还没搞清楚眼前这副古怪画面究竟是怎么回事,就已经跌入了杜唯清的怀抱中,她只感觉自己的脸颊猛得贴住了他温热的胸膛,他修长有力的双臂紧紧地箍住了她瘦弱的肩头,甚至让她感受到一丝疼痛。鼻尖萦绕着他身上淡淡的气息,头顶上感受着他因激动而急促的暖热呼吸。西儿有些不知所措,就这样呆呆站着,任他把她圈在他温暖的怀里。

刹乔看着眼前相拥的这一对人,刚刚眼眸里跳动的骄傲和欢欣瞬间暗淡了下去,像是突然沉寂的天空,充斥着暴风雨来临前的阴郁可怖。

感觉到怀里人的僵硬,杜唯清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他放开西儿,俊秀的面庞泛红,但又顾不得许多着急的问西儿:“聂姑娘,你没事吧?”几日的魂不守舍,牵肠挂肚让一向饱读圣贤书,熟记“男女授受不亲不轻”之训的他乱了分寸,心心念念着她的安危,同时又暗自憎恨自己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书生,只能整天瑟瑟缩缩躲在洞里,但他又怕自己出去了会给西儿招致更多的麻烦,他犹记得那日她拉着他的手跑进洞里来,对他说没有她就不准出去。此刻他忽然明白元宵那夜为何会对月失意,颠簸的无奈、流离的艰辛,是他一向经历惯了的,真正让他触景生情的,原来是对不知她身在何方、过着何样时光的无力和担忧。

西儿触到了他眼中那满满的关怀与思念,她轻轻点点头:“没事。”

西儿看到静卧一旁刹乔真身,她知道那日刹乔受伤不轻,但没想到会被一掌打回真身,还被杜唯清误打误撞地带进洞来。西儿看着刹乔眼中阴沉着的杀气,不由心底一寒。

忽然洞外传来一阵悠长嘹亮的狐狸鸣叫声,那声音不同于刹乔召唤西儿是短促的叫声,是那么通彻尖锐,撩人心神。西儿和刹乔相视一眼,两人明白:洞主出关了。

刹乔迅速跳下干草堆,飞速向外面跑去。西儿正欲追出去,忽想起杜唯清,转身叮嘱他道:“呆在洞里,千万不要出去,我会回来找你的。”

杜唯清不明就里,但看到西儿焦灼的神色,轻轻点点头。

西儿纵身跃出洞外。

杜唯清站在西儿离开的地方,身后是双连洞柳暗花明、流水潺潺般的世外桃源,他默默道,我会等你回来找我的。

西儿和刹乔一出双连洞,就感到漫山遍野妖气。刹乔出洞后,运用法力恢复了真身,但伤势未愈,脚下摇晃几乎站不稳。西儿忙上前去扶,却被刹乔一把推开。刹乔冷冷地盯了她一眼,向洞主纤魂子闭关的洞府而去。

二人到达洞口时,只见洞口被巨大的紫色光屏罩着,洞的对面,妄图用金色真气打破光屏闯入洞中的,正是元麒。

刹乔提剑而上,无奈她现在法力不济,还没近元麒的身就被他护体的真气击开,刹乔倒地,口吐鲜血。

此刻的元麒正用源源不断的真气冲击着洞府,他周身都萦绕着强劲的仙气,以西儿、刹乔的法力现在根本近不了他的身。西儿看着元麒脸上一改往日的嬉笑不羁,浓眉紧皱,神色肃穆,她感到洞主的屏障已越来越弱,那道光屏摇摇欲碎。

忽然见,洞主的光屏以雷霆万钧之势向外扑来,显然是倾尽全力做最后一击。元麒没有防备,双方真气在空中激烈碰撞,发出震耳欲聋的声音。眼见元麒就要被打散的真力击中,西儿跃上前去,奋身将元麒扑开,同时回身放出一道真气。西儿的法力虽说微弱,但也对散落的真气起到了一定的缓冲作用,那道真气减弱几分,打在了西儿背上。

西儿痛苦大叫一声,倒在元麒怀里,二人相拥滚至一旁。

西儿靠在元麒怀中,口吐鲜血,元麒紧张,伸手握住西儿的手,想渡真气给她。

西儿另一只手反握住他,慢慢摇了摇头。

两股真气共破之时,洞门也轰然开裂,碎石随之四下飞出。洞内紫色烟气奔涌而出,刹乔从地上爬起,单膝跪地,叫道:“恭迎洞主。”

西儿也挣扎着从元麒怀中坐起,跪地行礼,强撑着叫道:“恭迎洞主。”

元麒缓缓站起,黑曜石般的眸子直盯着妖气萦绕的洞口,眼神凌厉。

随氤氲紫气散去,一个身着一身紫纱的女子缓缓走出。她肌肤胜雪,媚眼如丝,仪态万千,极尽天下之妩媚。她身上的那身瑰丽神秘的紫衣,随风翻飞,像一只巨大的紫色蝴蝶一般风情万种,就连世间最妖冶的花都望尘莫及她的魅惑。她的妩媚,仿佛这天地间最焰烈的颜色,将其他的色彩瞬间黯淡下去,恐怕这世上无论那个女子站在她的身旁,都会被她至烈至艳的媚夺取所有光芒,变得哑然失色。

西儿抬头望向洞主,原来这就是天下最妩媚的容貌,别说男子,就连女子都难以抵抗,这样世间妖媚无出其右的美,怕只一个笑容便能摄去世上大半男子的魂魄了吧。

元麒冷冷地看着洞口魅惑至极的女子,他当然听说过狐族修行越高深容貌越妩媚,千年狐妖的容貌果然蛊惑人心,只是她的美与媚,萦绕着挥之不去的浓烈妖气。

纤魂子微微上扬的丹凤眼扫视四周一圈,最后落在了元麒的脸上,眼中的阴鸷与她柔情万种的容貌大相径庭,她缓缓开口:“你是来找死的的吗?”

开口间千娇百媚,颠倒众生,说出的话却杀机四起。

元麒淡淡一笑:“这芷阳山上妖气弥漫,阴森死寂,原来是匿藏着一只千年狐妖。世上有千年修为的妖不多,三百年前妖谷大劫后更是所剩无几,纤魂子,你既破谷而出脱离妖界,就该好好修行,却又来祸乱人间,从今往后,这三界恐怕没有你的容身之地了。”

这少年果然不同凡响,竟能知晓她的身份来历。看他年纪轻轻,法力高强,一身尊贵雍容之气,敢问这世上还有谁会有这样的倾世英气,莫非他是……

西儿体力不支,在地上摇摇晃晃几乎昏倒。

元麒匆忙弯下腰扶住她,不容分说握着她的手渡真气给她。

一股至纯仙气冲进体内,西儿伏在元麒耳边,轻声道:“不要再渡了,否则你就走不了了。”刚刚一战元麒已险些受伤,再渡真气给她,恐怕他就不是纤魂子的对手。

元麒伸出手轻轻握住西儿,报以她一个慰藉的笑容。

纤魂子看着地上依偎的两人,露出一个别具意味的笑容。

纤魂子将紫色长袖挥至身后,道:“我不管你是谁,现在马上从芷阳山消失,要不然就永远留在这里做一只孤魂野鬼。”

元麒道:“我会走,但我要带她走。”

西儿无奈的摇摇头道:“你不用管我,我本就是这山上的妖,离开这里也无处可去,你快走吧。”

元麒不肯:“我坏她修行,她一定会因为你引我上山而不会放过你,你不能留在这儿。”

西儿道:“我的命本就是洞主所给,更何况我的姐姐还在她的手上,我是不会走的,不要因为我以身犯险。”

元麒本想坚持,但看着西儿眼中的哀求和坚定,他动摇了。他的法力原本也只能和纤魂子打成平手,再加上刚才自己渡了部分真气给西儿,硬拼不仅带不走她,还会激化西儿与纤魂子的矛盾,纤魂子有恩于她,西儿定不会反抗,到那时只怕会雪上加霜,真正害了西儿。只是要把她一个人留在这里,他的心莫名的疼起来。

元麒看着纤魂子道:“今日上山之事西儿并不知情,是我尾随她才闯破你的闭关,你要报仇便来找我,但你要敢伤她,我警告你,我一定会让你万劫不复。”

纤魂子大笑:“既然如此,那我也警告你一句,她是我的人,怎么处置还轮不到你插手。至于你我之间,不用担心,这个仇我一定会找你报的。”

说罢,她大笑着拂袖入洞,紫色的纱裙在风中翻飞,像一团狰狞的火焰消失在洞中。

元麒定定站在外面,望着扶着胸口的西儿跟着面色沉郁的刹乔走进洞里。西儿回身望他,她很感激他能在那么危难的关头还坚持要保护她,但她不能自私的为了一己安危置锦儿和杜唯清还有他的生死于不顾。不管如何,能保全他毫发无伤已是今日这场争斗最好的结局了。只是西儿不知道,于他而言,最好的结局不是他自己的全身而退,而是她的平安。

西儿纤弱的身影消失在幽深狐洞的那刻,元麒忽然感到了一种失去的无力感。他忽然有一种预感,很多年以后,他会为当初把她一个人丢在这里而懊悔半生。

西儿跟着刹乔进了狐洞。洞里一片漆黑,两人跟着洞主的气息在黑暗中站定。猛然间,四周石柱上微弱灯火一齐亮起,纤魂子正坐在正当中的石椅上。

刚才在外面时纤魂子在晨光的照耀下是一种明亮的美艳不可方物,如今在这昏暗的洞中,她慵懒地靠着石椅,似闭未闭的双目在跳动着的烛火间更具神秘的风情,整个人散发着一股令人窒息的魅惑。可西儿知道,这让人意乱情迷的美丽外表下藏着多么血腥残忍的手段,她低垂着头,静静地等待着接下来不可预知的生死裁定。

纤魂子从石椅上起身,缓缓走到两人面前。她那摄人心魄的眼神在西儿身上停留了一会,淡淡移开,伸出手给一旁的刹乔过渡真气疗伤。

片刻,纤魂子收回真气,复又以慵懒之姿坐回石椅,慢条斯理开口道:“西儿引神仙擅闯芷阳山,迫我提前出关耗费不少修行,罚你今日起于双连洞西洞面壁七七四十九天,不准任何人探望。”

刹乔似有不满,正欲开口,被纤魂子打断:“行了,西儿你出去吧。”

西儿震惊,但依然波澜不惊的颔首,道声:“多谢洞主。”转身离去。

这责罚西儿始料未及,以洞主的作风,她引神仙上山,还坏了她三百年的闭关,她是绝不会留她性命的,西儿也已经做好了一死的准备,只求不连累锦儿,在死之前想办法送杜唯清下山。可在如此弥天大错之下,洞主竟然只罚她在西洞面壁七七四十九天,这其间隐藏的玄机却是任她如何也琢磨不透。

西儿刚走,纤魂子便收起那副慵懒自得的样子,双眉紧蹙,换上了凌厉很辣的神色。她扶住胸口,恨恨的说:“险些被这个小子毁了我的千年修行。”

刹乔上前扶住纤魂子,心想难怪洞主会放元麒走,原来已大伤元气,只是她不明白这一切都由西儿而起,洞主却轻易地放过了她?”

刹乔道出心中疑惑,纤魂子冰凉的没有一丝温度的紫色双眸冷冷盯着前方,道:“那小子身份非凡,他对西儿有情,一定还会返回来,他法力不在我之下,捏住他喜欢的女人,才能不费吹灰之力地捏住他。”

刹乔听到“情”这个字心不由颤了颤,元麒对西儿有情,那他呢?他对西儿又何尝不是有情呢?

纤魂子收回紫色美目里杀人的寒光,转向刹乔:“前几日听到山间有琴声,还有你的伤,是怎么回事?。”

刹乔心慌,极力镇定下来说道:“有书生误闯上山,弟子在出手擒拿时被一路过的天神所伤。书生被真气所伤毙命,那天神后来不知所踪。”

纤魂子直看着刹乔低眉顺眼、毕恭毕敬的样子,媚到极致的瞳孔里了无生气,整个人看起来像是一尊在冰窟里端坐万年的美人雕像。刹乔猜不出她的情绪,只感觉到周围寒气阵阵,她佯装无事的站着,却不敢抬头看纤魂子的眼睛,手心里满是汗水。

纤魂子用捉摸不透的眼神看了刹乔半晌,终于移开了那双媚到让人窒息的眼睛,淡淡地道:“知道了,出去吧。”

刹乔行礼而出,走出石洞最后看到的场景是纤魂子在石椅上坐直身子开始闭目运功疗伤,紫色的衣袂在喷涌的真气里翻飞成一张巨大的妖娆邪魅的网。

双连洞中。

一袭红衣的刹乔站在双连洞东洞之中,面前的杜唯清纵然惊慌但仍无所畏惧地质问她:“你是来找西儿姑娘的吗?她已经走了,你要杀就杀我好了,不关她的事。”

刹乔一动不动地盯着他,他的眼里,有害怕、不屑、紧张,但却再没有第一次喂她吃草、那个中秋夜里月下抚琴时看她的那种温柔和宠溺了。

尽管她还穿着如自己皮毛一般通亮莹透的火红,却不再是那个可以在他怀里任性、让他无可奈何的小狐狸了,现在的自己,在他眼里不过是一个杀人不眨眼、避之唯恐不及的妖女吧。

刹乔开口,语气冰凉:“给我好好呆在这里,不许离开半步。”

她结印,在洞口布下一个结界。杜唯清欲闯,却发现面前像是有着一道坚硬的屏障,任他如何撞击都寸步难行。刹乔转身离去,眼里一片片甲不留的荒芜。

在完全消失在他视线里之前,刹乔背着身淡淡说:“在洞里慢慢弹你的琴吧,不会再有人打扰你了。”

杜唯清懊恼之际,忽然听到洞底挂满绿色藤蔓的石壁后隐隐传来一个声音:“书生,是你吗?”

再熟悉不过的声音,杜唯清心底一阵欣喜。从蜿蜒伸出在潭水边的乱石上匆匆绕过池水,拨开垂泻而下的层层叠叠的藤蔓,焦急的敲着石壁:“聂姑娘,聂姑娘?”

西儿在西洞听到了杜唯清和刹乔的对话,她很奇怪刹乔不仅对杜唯清手下留情,竟然还护着他不让纤魂子发现。但此刻的她顾不上深究刹乔反常行径的缘由,她着急地询问道:“书生,你没事吧?”

隔着厚厚的冰凉的石壁,却依然能感受到彼此间传来的温度。

杜唯清欢喜地一边敲打一边说道:“没事,没事,你说让我等你回来,我就一定留在原地不会离开。”

西儿身上漫过一种前所未有的温暖与感动。在这芷阳山上,她只是一只服侍洞主、听命于刹乔的小狐妖,没有朋友,没有同伴,唯一相依为命的姐姐也远走人间数百年之久。为了生存,她不得已助纣为虐,每次她面对那一具具冰冷的干尸,心中总充满了不忍与自责。每一具尸体都不仅仅是一个人,他们身后都有着一个或贫贱或富贵的家庭,都有着关心牵挂他们的、会为他们的猝死而悲痛流泪的人。洞主从这些男子身上拿走的,不止是他们的精气,更是许多望眼欲穿的妻子与年迈父母和整个家庭的希望。西儿没有洞主甚至狐族大部分狐妖的野心,她不在意自己的容貌,也不追寻高深的法术,她只求着能平平静静的生活不用去害人。她从小就是一只怯懦的狐狸,不会争不会抢,只会单纯的跟在锦儿身后。在这座空旷冷寂的山中,除了锦儿,没有人关心过她,这世上也从没人在意过一个总是沉默的小狐狸的冷暖喜悲。而她,也慢慢接受了这种遗忘,不敢奢望会有人也在乎她的喜怒哀乐、生死安危,似乎这些关怀从始至终于她无干,她也不配谁的牵肠挂肚。这世间小人物的宿命,向来只是冷暖自知,无人问津。

可当她默默地在荒凉萧瑟、杂草丛生、不见天日的西洞面壁思过,才发现原来这世上还有一个人,一直惦念着她,会留在原地等她会来。

杜唯清感觉到西儿良久不语,急道:“西儿姑娘,你怎么样,你怎么会到了那边去?你不是说西洞萧条衰败,荒凉不堪吗?”

西儿道:“我被洞主……强盗责罚,在西洞面壁七七四十九天。刹乔,就是刚刚的那位姑娘在你的洞里布了结界,你出不去的,你暂且再呆上几天,一有机会我就送你下山。”

杜唯清沉默,她一个人孤零零地呆在荒败阴暗的西洞,自己只与她一壁之隔却无能为力。想到这儿,杜唯清四下搜寻,从地上捡起两块散石,狠狠向石壁凿去。

西儿听到动静,忙制止道:“你不用白费功夫了,这洞是上古神洞,坚硬异常,你一介凡人怎么凿得穿。我在这里很好,你快停手吧,不要伤了自己。”西儿不知道自己从什么时候也开始如此在意起这个呆书生。

杜唯清卷起沾满灰尘的白色衣袖,抹去清俊脸庞上的汗珠,道:“不妨事,等我砸出一个小洞,就能让这边的光投到你那边去,至少你不会那么冷了。”

坚硬石壁与石子撞击的乒乒乓乓声,一声声叩击在西儿的心上,也砸在立于洞口侧耳细听的刹乔心间。

杜唯清一连砸了几日,掌上都被石块磨破了皮,殷红的鲜血浸透了他不染尘埃的白衣,可石壁始终严丝合缝,没露出一丝缝隙。但他依然每天都会不知疲倦的砸几个时辰,实在累的没有力气会停下来和西儿说说话。西儿劝过他许多次让他停手,他不肯,连一丝光明都不能给她,他还怎么提笔挥斥天下。

就这样不肯妥协的挣扎着,晨昏交替,等待与努力里的日光既漫长又短暂,却一刻也不肯停的窸窣流逝。

西儿蜷缩在了无生气、阴冷幽暗的西洞里虚弱不堪,她现在已经没了说话的力气。双连洞一壁之隔却是天上地下,东洞灵性充盈,而西洞阴气蚀人,西儿在这里呆了几日,身上的真气被阴森昏暗的西洞耗去不少,她法力微弱,这样下去迟早死在这一片萧索中。西儿伸出冰凉的手,抚摸着倚靠的石壁。造化如是,一壁而隔两个世界,他的明媚如春,她的凄凉灰暗,至死难见。

杜唯清静静地靠在石壁上,双手鲜血淋漓,白袍上血迹斑斑。两个人都不说话,就这样静静地靠在阴凉厚重的壁上,似乎都感觉到了无能为力的死别正在悄悄靠近。

杜唯清取过琴,道:“我弹一首曲子给你吧?”

西儿点点头,却忘记了他是看不到她的。

杜唯清手中的鲜血一滴滴滴落在琴弦上,他的手指几乎全都被尖锐石块划烂,碰到细细的琴弦一阵揪心之疼。他皱起了好看的眉,还是执着的将手搭上了弦。

指尖过处,细弦染红,他始终不声不响,仿若未曾有伤,行云流水间一切如常。

琴音隔着石壁传来,凄然惆怅,远没有她第一次听他弹琴的那般空灵悠扬,那时的她太过慌乱没能好好欣赏他指下的自在飘逸,如今她双目微闭,头轻轻依靠在石壁上,感觉着生命一点点的流失着,却能不再身不由己、疲于奔波,就这样静静地聆听着这曲中的千般无奈,万种愁绪,诉不清,道不尽,萦绕其间的无奈与哀伤,闻来使人忍不住潸然泪下。

杜唯清轻轻吟道:“迢迢牵牛星,皎皎河汉女。纤纤擢素手,札札弄机杼。终日不成章,泣涕零如雨。河汉清且浅,相去复几许?盈盈一水间,脉脉不得语。”他从未弹过这样的伤感曲调,从前他无牵无挂,一身自在,弹出的音律也是灵动悠然的,而如今,心境所至,他第一次如此刻骨地感受着所谓生离死别,指尖泻出的,自然是闻者落泪的悲怆哀怨之音。

银白细弦上,鲜血覆红。

西儿面色苍白,她本就人轻命贱,任人摆布,能在生命最后一刻有这样一个温润逸凡、不染世俗的他为她作出一首愁染世间的留念之曲,她这单薄一生却也不枉了。她虚弱的笑道:“好听,可惜你们人间的诗词我不懂。”

杜唯清缓缓从琴弦上拿下血流不止的修长双手,道:“这首词是写牛郎与织女分别多年、难以相守的相思与痛楚,盈盈一水间,脉脉不得语,虽然中间只隔了一条银河,却始终不能相见。”

西儿声音微弱:“一条银河本就已是千山万水,就算织女是仙,与人相恋触犯天规也难容三界,更何况……”

杜唯清察觉到西儿的异样,他冲到石壁上拼命地敲打着:“西儿,西儿你听得到吗?你醒醒,你要撑住,我一直在这里等你,你也要等我救你出去。”

西儿神志渐失,杜唯清的声音游离在她耳际,逐渐模糊不清。

杜唯清拿起地上的琴,拼尽全身力气向凿了多日的石壁上掷去。染了血的木琴顷刻间四分五裂,石壁却纹丝未动。

原来盈盈一水间,真的能让两个人生死永隔。

杜唯清悲痛欲绝,跪倒在地,他还是没能等到她。

正在杜唯清绝望之时,木琴砸中的地方忽然间石块斑驳脱落,一个拳头大的小孔赫然出现在石壁上。

杜唯清欣喜若狂,冲到小孔前焦急的呼喊着西儿的名字。

此刻在西洞奄奄一息的西儿,混沌之中忽然感觉到一丝温暖覆上脸颊,身上的冰凉一点点消散着,毫无血色的嘴唇开始慢慢恢复红润。他真的凿开了坚不可摧的双连洞,从他明亮的世界照一束光到她晦暗的身边来。

西儿缓缓把手伸到小孔间,杜唯清骨节分明的大手紧紧地握住了她的手。

洞外狐鸣阵阵,急促凌厉。刹乔赫然出现在西儿面前。

刹乔一张媚脸上冷意十足。她抬手,注入一股真气到西儿体内,西儿元气大增。不过几日,刹乔的法力竟然恢复如此之快。

西儿没有死,既让她出乎意料却又稍稍安心。西洞的阴气是会侵蚀入洞者的法力,但不致于死,否则纤魂子也不会罚西儿在西洞面壁。是她在法力恢复部分后,不惜花费大半真气,加重了西洞阴气,让西儿耗尽灵力死在西洞中。但没想到杜唯清竟凭借一介凡人之力凿穿双连洞在最后一刻救了她,纤魂子让西儿活着是因为她有利用的价值,但她不管她是不是真的能制约元麒,因为杜唯清,她在她眼里已经没有了活着的价值。

西儿看着刹乔,刹乔眼中有一丝慌乱:“带他下山,马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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