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第 27 章(1 / 1)
Fiona终于等到了好消息,没过多久,她就和那个华裔男子订了婚,一起飞回了纽约,重新找了一份工作。
在温馨的订婚宴上,Fiona摘下了头上的花环,双手递给我。
“我觉得现在你是最需要的。”她笑着说,“愿上帝把我的好运分给你。”
玲珑在旁边小声鼓掌,她完全无视了自家丈夫的阻拦,飞来参加这场晚宴,或许是因为怀孕初期的缘故,她的外表还看不出来什么,身材消瘦如故。
我给她夹菜:“多吃点吧你,为了我的干儿子着想。”
玲珑说:“嗯,我也希望是个儿子。”
情水好奇道:“为什么?”
玲珑想了想,道:“男孩子的话……大概不会有那么多的身不由己。”
情水笑着摇了摇头:“其实大家都一样的,只是……”
只是我们往往都看不到他人的挣扎苦痛。
Fiona在博客里贴了一句流传很广的英文谚语,所有的事情都会以美好告终,如果不是的话,那就是故事还未结束。
接到了路燃的信息,说今晚有应酬,不能见面了,我一面想着回复的措辞,一面跟身旁的情水提议晚上一起吃饭。
情水问:“你在给谁发信息?”
我说:“路燃。”
情水有些奇怪:“不是去年就分手了吗?”
啊,对。
我忘记了,我一直对外宣称早已分手,真幼稚,好像这样自己就能相信了似的。
我终究不是念奴,做不到对自己说谎,说到自己也相信的地步。
我说:“只是普通朋友的联系而已,而且他有个项目还和我们公司合作着。”
情水挑了挑眉。
“真的?”
“嗯。”我重重点头,“真的。”
回家的路上拐进鞋店跟大叔讨了杯热茶喝。我好像越来越讨厌打开家门看到空无一人的场景了,竭尽所能地让自己在人群里多逗留一会。
上次的那张塔罗牌,好像是月亮吧。
大叔说,那代表恐惧,犹豫,裹足不前。这也没错,我其实一直都在恐惧着,既怕明天的到来,又怕最终的宣判。
我说:“如果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的话,应该用什么牌阵来占卜?”
“意思是你心中有疑问吗?”他伸手向后探去,摸索着身后架子上装着塔罗牌的木盒,问道,“和上次的一样?”
“不太一样,不过也差不多。”我模棱两可地说。
他向后伸过去的手停住了,又缩了回来,笑道:“那不用占卜了,我给你一个解决方法。”
“是什么?”
“嫁给我。”
我表情纠结:“什么?”
他脸上的表情半是戏谑半是认真:“你可以考虑考虑,毕竟你和淼淼很投缘,我也挺想再找个人照顾她。没有母亲的孩子……总是很孤单的。”
我说:“我有喜欢的人了。”
“但他要结婚了不是吗?”他耸了耸肩,“我也有喜欢的人,可是她死了,从这点上来看,我们彼此彼此。”
我并不认为婚姻能代表一切,可那至少是一种契约。
凡事牵扯上约定两个字,总是让人觉得严肃了起来,畏手畏脚的,按下手印的时候都会有种庄严的肃穆感,好像身边有两个恶鬼在盯着,稍微心虚一点就要被在地府的功德簿上记上一笔。
大叔说:“你认真考虑考虑,我觉得这事可行。”
我不想在这么正式的气氛里和他谈论这件事,于是用开玩笑的语气问:“说说看,嫁给你有什么好处啊?”
“有个萌萌的小萝莉随便你揉捏,还有个肌肉发达的汉子随便你抱,我虽然也没有多富裕,但每个月的新衣服和零花钱肯定少不了你的。”
我说:“别说那么好听,你明明就是在买保姆。”
“我对保姆的要求可是很高的。”他笑了笑,表情也随和了起来,“淼淼不喜欢的人不能用,我不喜欢的人,也不能用。”
“这标准哪里高?”我撇撇嘴。
他摸出火柴盒,点了一根烟:“很高啊。”
不知是不是被烟雾浸润了嗓子的缘故,他的声音忽然沙哑低沉了起来,不得不说这种极具男人魅力的嗓音恰好是我的弱点,立刻就能勾出我所有的花痴心理。
但那时的我,却丝毫没有为之倾倒的心情,反而体味出了一丝悲凉。
大叔说,跟别人在一起,我觉得没什么,这人生这么长,谁都难免会遇到一两个让你动心的。可是很难再有这样一个人,就因为她喜欢高跟鞋,就让我为她开了家鞋店。
每个人都有不同的爱情观与价值观,人越成长,就越会发现指责别人的“错”是多么可笑的一件事。
这世上本来只有不同,没有对错。
认识大叔以后,我感觉自己的心境也日趋成熟与平和起来。很多人都不会把一时的冲动当回事,认为从一而终的爱情太愚蠢,无论谁最后都得成为过客。
“总有那么一个人,她是有一点不一样的。”胡小刀在新店剪彩的现场这样说。
以前那家酒吧被他卖掉了,我们也在那里相聚过不少日子,玲珑还在那个小小的舞台上唱过几首歌。
这一年,他另选地址建起了新店,邀请我们参加宴会,玲珑和Fiona都不在北京,而情水找借口推脱了,只我一人赴约。
说实在话,我们跟他都算不上朋友,彼此为数不多的联系也就只有念奴,至于为什么要接受他的邀请,我想大概是因为他这家新店的名字很好听。
胡小刀挽着他的新任女友站在台前,风度翩翩地说:“在这个世界上,你会遇到很多人,或许一夜风流,之后陌路,或许相知相守,白头偕老。无论是瞬间的花火还是永恒的依恋,都值得我们铭记。”
嗯,大叔说过,男人都是这样的,别以为他们有多深情。
台上的胡小刀简短地结束了他的演讲,最后说道:“虽然你可能爱过许多次,恨过许多次,说过许多次唯一,付出过许多次真心,表演过许多次假戏,可是你们心里都知道,总有那么一个人,她是有一点不一样的。”
这家酒吧叫做“天明即分离”。
这是念奴第一次主演的悲情话剧的名字。
那一场戏并不卖座,但我想,这家店的生意,应该会很好的。
毕竟很多人都钟爱这种不需要负责任的邂逅。
大概是托我这些年来都没有变更过邮箱地址的福,我收到了久未联系的李未然的邮件。
他在信里写道:“韩脉,展信平安。近年来,我开始相信命运的笔法,更甚于我们手中的力量。”
是啊,人生而渺小,怎能抵抗命运的洪流。
这个世界上,有很多事,我们本来就没有办法的。对于自己的无能为力的愤怒,会同时成为推进自己前行的契机和绝望的压强。
“人有与生俱来的弱点,有不得满足的贪婪欲望,有终其一生不可化解的执念。”
贪图于现世的安乐,难免会被命运突如其来的变招所□□。
等等,李未然的文字,不该是这样的……这些年来,他经历了什么?
“书上写的,和人所言的,都不是真的。想要出人头地,就要吃人,要把别人踩在脚下,狠狠地攻击对方……”
我仿佛看到那个拥有浓密睫毛的少年,孤身一人站在都市的钢铁丛林里,拼命伸着脖子去仰望高楼大厦之间露出的那一点逼仄的天空。
“梦想是个很肮脏的词汇。不犯罪,不沾血,是不可能赢的,背不起骂名的人,也站不上至尊之位。想要被别人看得起,就要先被千夫所指。”
别说了吧,别说这样的话。
人生尽管艰难,却总有同心共命的人。
“然而,我不愿意。”
邮件在这里戛然而止了。
我想,他大概已经离开这座城市,回到自己的生活中去。
摆在我们面前的都是一堵墙,不愿意头破血流,就困在这里一辈子。
就算撞上去了,也很有可能一命呜呼。
李未然终究放弃了,其实不放弃又能怎样呢?想想念奴吧。
在所有的故事里,都没有谁真的有错。这个世界其实总是有哪里不对劲,大家都想要海晏河清,结果却必须承受兵荒马乱,大家都想要锦衣玉食,结果却只能挣扎着苟延残喘。
你要活下去,就早晚要看到藏在粉饰太平之后的真相。
原来我们终究无处可逃。
深秋,寒风无孔不入。我一直感觉满地的落叶不是从树上掉下来,而是从地上长出来的,最下面的会先腐朽,然后才有足够的养分让上面那一层新生的黄叶探头。
可能,每个冬天里漫天的大雪也只是施了个障眼法,假装从天上飘下来,其实地上总是在慢慢地长出厚厚的积雪。
在这个秋天,路燃的祖父逝世,他和高琴酒出双入对地参加了葬礼,我坐在家里看电视转播,看到一半关掉了。
要是活得稍微久一点,就能分辨出他人脸上大多数的表情是真是假。
也不需要太久,像我这么大就足够了。
我想起情水说,到底,她在舞台上说出的话是自己想说,还是在演绎台词;她到底是真的想死,还是在扮演一个想死的人。
很多人知道怎么去骗过别人,却不知道怎么骗过自己。
嗯,他们都很聪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