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第 23 章(1 / 1)
人的弱点往往就是来自于那些想要守护的东西。
所以想要变得更强大的话,就必须一个一个地将那些视为珍宝的东西,从心底里剔除,心无杂念,无欲则刚。
但话说回来,要是没有了想要守护的东西,我费那个劲要变强是为了什么啊?
人不就是为了这个才会想要变强的吗。
母校高中栽起了成片的桃花,回去的时候,满眼都是粉嫩嫩的火烧着人心,我一遍遍地走当年上操时的路线,感觉再多走几遍,就能一不小心走回去了似的。
我喜欢回高中更甚于大学的校园,或许是因为这里更近,也或许只是因为我在这里遇见了一群走不散的人。
路燃陪着我数步子,丈量操场的长宽,数了一遍又一遍,我乐此不疲。
“你还记得吗,”我说,“那时候我天天管你叫哥呢。”
“哦你这么一说还真是,我一直都挺奇怪的你为啥要管我叫哥?”
“你跟我哥像啊。”
“啊?你还有个哥哥?”
“不,我没有。”
路燃大惑不解地看着我。
我笑笑,站在操场主席台最高的地方,一点点扫视这座我曾经再熟悉不过的校园。这里曾经是我们的王国,我们在每个角落都藏着一只蜻蜓,每次回来的时候放飞它,它会讲一个我们留在这里的故事给我们听。
我深吸一口气,对着主席台下的路燃说:“喂,你又不喜欢我,干嘛接受我。”
玲珑取消了婚礼。
他们领完了证,来北京简单地请我们吃了饭,又飞回了江南。
我偷偷拉着玲珑问:“你老公不介意吗?”
玲珑说:“我姐们去世了,这三年内休想让我办什么庆典之类的。他是挺反对,好在他爸妈都还挺吃这一套,反倒是支持我,于是他也没话说了。”
“……他要是真反对,你还能不结了不成。”
“那说不好,大不了换个人结。”
我叹了口气,说:“怎么在你话里结婚变成那么容易的事儿了。”
“本来就容易。”玲珑平静地说,“人的一生都是很容易的,不就是安分守己,跟着老祖宗的脚步走么。年轻的时候浪一浪,也就够了,该好好过日子了。”
“可我不想和自己不爱的人在一起啊。”我脱口而出。
真的……我会受不了。
每天躺在一个生活习惯迥异,或许有着各种怪癖,没准体味还很大的人身边,每天面对这这样一个人,就算他长得帅破天际,我还是受不了啊。
可是,如果那个人换成路燃的话,一切就都没有问题。
玲珑说:“那你在这抱怨个屁,去跟路燃结婚,去去去,赶紧给我结婚生小孩。”
我说:“那……太难了。”
玲珑甩了甩头,她的头发很久没剪,已经留到齐肩,看起来整个人的气质都柔和了很多。
“你对象好歹是个纯爷们,再难有我们当年难?”她撇撇嘴。
我愣住了。
路燃的风衣被吹得猎猎作响,他仰头看着我,大声道:“我喜欢你啊!”
“你骗人!”我喊回去。
他放轻了声音,平静地说:“你为什么觉得我在骗你?”
我说:“你还不是因为那张纸条……”
“是啊,那怎么了。”
“你就是觉得那样会让我觉得丢脸,觉得尴尬,所以才说要跟我在一起的。”
“但这跟我喜欢你并不矛盾啊。”路燃说。
好像有道理,但是我还是觉得哪里不太对。我想了想,用力摇头道:“不对,你那时候只是顺水推舟而已。要是纸条没被老师发现,你大概不会同意的。”
“唔。”路燃沉吟片刻,道,“你总想那么久以前的事做什么?我觉得你就是因为想得太多才会天天跟我吵架。”
我一点都不想跟你吵架!
我想大喊出声,最终还是忍住了,我说:“我只是有点后悔当时写了那句话,要不然,你也不至于在我身上浪费那么多时间了。”
路燃叹了口气,道:“我没有浪费时间,我对你一直都是真心的,或许高中的事我有顺水推舟的成分在,但你以为我回到北京是为了什么?”
我低下头看着他。
在这个操场上,眼前万里无云的艳阳天幻化成了倾盆大雨,路燃在雨中奔跑,而我们就站在主席台下面的房间里,扒着玻璃窗往外看。
那一天,因为天气原因室外活动全部取消,脾气暴躁的体育老师将在室内课上交头接耳的我和玲珑拎了出来,罚我们冒雨出去一人跑一圈。
玲珑当时一场病刚刚痊愈,我心里思忖着,便说:“不要让玲珑出去,我跑两圈替她。”
念奴忍不住了,拍案而起,指着体育老师的鼻子说:“你凭什……”
话刚出口,就被路燃伸手拦下了。
“我去。”他说,回头看了我们三个一眼,又看着人高马大的体育老师说,“这种天,女孩子的身体受不了。两圈是吧,我跑四圈。”
他浑身湿透地走回来,我站在门口默默地看着他那被雨水洗刷过的,有些紧张的表情,就和他现在脸上的神情一模一样。
路燃迟来的表白并没有让我开心起来,我反而日复一日地更加消沉了。
我常常在他面前无预兆地落泪,我会为了他语气里每一个细小的波动揪心,我感觉自己时刻身陷在无边无际的海洋之中,而他的手是我唯一的救赎。
只要稍微松开一点,我就会坠入深渊。
情水说得对,我就是既怕失去,又怕得到。
这件事无解。
婚期被双方的家里催得很紧,我跟着路燃去挑选钻戒,定制礼服,我陪他出席酒会,却只能坐在远远的地方,看着琴酒笑意盎然地在门口迎接宾客。
我缩在礼堂的角落按亮手机,把自己通讯软件的签名改成了“你的爱恋又能到几时。”
酒会结束的时候,我独自坐电梯到停车场去和路燃会和,打开手机一看,发现他在刚才的热闹宴席间不知何时也改了签名。
“到司仪说‘礼成’之前。附注:我指的是葬礼。”
合上手机,电梯门无声地开启,路燃双手放在风衣口袋里,站在不远处回过头来看我,露出一个疲惫的笑容。
其实,没关系啊,真的没关系。
我忽然觉得有你一句话就足矣。
胡小刀在葬礼上坐在最后一排,说,我他妈真挺恨自己的。
我转过头去看他。
他说,要是给老子一次重来的机会,就算拖也要把她从坑里拖出来。
情水冷冷道:“你以为我没试过吗?”
胡小刀攥紧了拳头:“我知道你们下不了狠心,可是只要让她停下那无休止的‘入戏’,怎么会没有挽回的可能,我早该知道!”
情水问:“若是你早知道,你能拖她出来?怎么拖?关禁闭?”
“……”胡小刀脸上的表情忽然僵住。
良久,他低声道:“你说得对,我也办不到。”
他伸手抹了把脸,食指上的纹身深刻入骨。
我曾经对琴酒说:“你要和一个没感情的人在一起一辈子,不害怕吗?”
她手指轻动,抖了抖夹在指尖的烟,抖落了细碎烟灰。
“没什么好怕的,反正,结果都一样。”她说。
“那怎么会一样?”
“你跟两情相悦的人在一起,幸福一辈子,然后两腿一蹬完事了;就算跟个大坏蛋在一起,你被折磨死了,还是两腿一蹬完事了。”
“……过程很不一样啊!”
“那又怎么样?”她反问。
我说:“痛哭流涕的过一生,当然跟开开心心的过一生不同。”
“开心值几个钱?”她碾灭了烟头。
嗯,确实,我们最后,终究是什么也剩不下的。
可是如果抱着这样的想法,人生不是太悲哀了吗?
难道念奴这一生,就没有留下过什么痕迹吗?难道这样的辞世,会与她寿终正寝的结局所留下的一模一样吗?
其实爱一个人爱不到又不会怎么样。
琴酒似乎察觉到我的目光,转过头来研究似的盯了我一会儿,脸上又露出了那种久违的,只有真正的大小姐脸上才会露出来的带着点不可一世又带着点怜悯的笑意。
这种表情,我似乎已经多年不曾见到了。
她就带着好像在说“真是愚蠢的凡人”一样的表情,不屑地开口道:“我不懂你在纠结些什么。要放手就痛快点,要纠缠就纠缠到底,再难还能比我们当年更难吗?”
和路燃第二次去礼服店的时候,我忽然说,让我试试婚纱吧。
店员们以为我们是来挑礼服的新婚夫妻,兴高采烈地给我推荐各种款式,我回过头问他:“哪种好看?”
路燃脸上的表情有一瞬间的不自然,但却很快用笑意遮掩了过去。
他伸过手来,拿起一套带着长长拖尾的。
“我喜欢这个。”他说。
我接了过来:“这么巧,我也是。”
店员帮我试穿,笑着问我婚期定在什么时候,我轻描淡写地说:“你们别误会,我们不是夫妻。”
“啊?”她愣住了。
“只是朋友而已,我们同一天结婚。”
店员露出了恍然大悟的表情:“这样啊,那下次带您先生来试试衣服也好哦,来我帮您系一下这边,小心……”
我低下头,自嘲地笑。
对啊,同一天。只是你有你的新娘,我却没有我的新郎。
店员们体贴地关上门离开了,我拉开门帘,偌大的试衣间里,只剩下我和路燃两个人。
他抬起头来,毫不掩饰眼中惊喜的色彩。
我穿着婚纱走下台阶,在他面前站定,开口道:“你的婚礼,千万不要请我去。”
路燃轻轻握住我的手,垂下了眼,没做声。
我咬了咬牙:“否则我一定会抢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