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变数(1)(1 / 1)
就这样,我的伯克利加大之旅开始了,忙绿的学习时间开始渐渐地填充我空洞的心灵,我竭尽全力集中自己所有注意力,把它们投放到书上,在这样忙碌得精力憔悴中躯体的疼痛远远大于了我支离破碎的灵魂。我是一个笨拙的生命体,在躯体受伤的同时,思想却利用断开的间隙一步步侵蚀我溃不成军的理智,甜蜜的回忆和痛苦停住的脑海中纠结不清、水深火热。灵魂再次体无完肤地沉睡,等待下一次的觉醒。
艾拉依然是我在这个异国他乡的唯一朋友,我们经常出双入对。艾拉有很多个朋友,不管是男孩儿还是女孩儿,她都能在一天之内和别人打得火热,热情洋溢的美丽脸蛋儿上似乎从来都没有和光明相反的痕迹。她曾试图把她的朋友介绍给我认识,但都被我委婉地拒绝了,身在人群当中我总是存在着一种挥之不去的恰当的违和感。如果大家碰在一起,那么我会沉默地一言不发,独自沉浸在我为自己精心营造的世界中,我不希望有任何侵入者,破坏它的完美。
我的房东琼斯,每当我骑着车回到别墅的时候她都会在大门前为我留一盏灯,早晨上学的时候向我道声早安,这是我梦寐以求的恬静。有的时候我会和她聊会天儿,我会在阳光明媚的早晨帮她浇花,把自己做的家乡菜端去给她品尝,每每她都是眉开眼笑。
我问她,您的孙子不在家里吗?我没有忘记她告诉我还有一个亲人的事情。她的表情会在一瞬间变得很奇怪,浑浊而疲惫的瞳孔中流露着一种让我感同身受的疼痛,她缓缓地告诉我说,他的孙子在父母去世之后性格大变,离开了家到学校寄宿。说到这里,琼斯是一副泫然欲泣的表情,我能够理解她的心情。
今天是我来到伯克利加大的第三周。上午没有课,可我还是决定到学校去,去道氏图书管查阅资料,图书馆有总管、莫菲特大学生图书馆、21个分馆和许多专业图书馆组成,据说里面藏有书籍九百万册以上。而那个钟楼我也弄明白了,它是仿照威尼斯圣马可塔的式样设计的萨瑟塔。今天艾拉本来是和我一起的,但由于她昨天晚上打电话告诉我说她今天需要带着十岁的弟弟到医院体检,所以我们小时段地分道扬镳了。
伯克利加大里的古老建筑不论是窗户还是门,它们的造型几乎都倾向于半圆形的拱门状,大同小异。这就是欧美建筑的最大风格,像古老的城堡一样,内部的华丽构局总是别有洞天,惊艳不断。道氏图书馆很大,占地面积呈现长方形,它的门、窗却是长方形的,颇具现代化构造的道氏图书馆在错落有致、带有独特风格的建筑群中显得与众不同,从表面上看一楼和二楼的楼层间隔比例不够协调,一楼偏窄。二楼边缘有十六跟圆形柱子撑起屋檐,墙面全部都是玻璃,一楼大门的防水台上有两根小型圆柱也是伸到屋檐底部,这让我想起了中国古代的建筑物必不可少的擎天柱,匠师们也是利用这样的原理在大厅或是屋檐边角支起几根的。不过,我认为道氏图书馆这个只是因为造型需要。
我走进图书馆,木质的书架上面摆满了书籍,阳光透过巨大的玻璃窗照射进来,我几乎能看见自己倒映在一尘不染的光滑地板上的影子。我直接上了二楼,其实如果你走进图书馆后就会发现,从外面看一楼和二楼的楼层间隔比例不够协调的道氏图书馆里面格局是十分协调的,我们只是被外面的假象迷惑了而已。二楼除的三面墙壁上几乎都是玻璃窗子,而且屋顶还开了天窗,所以它比一楼还要宽敞明亮,一头还有整齐排列的木质材料的桌椅可供你用。在这样的环境中看书,我认为是一种享受。
我还在老地方寻找我的书籍,这是我第三次来图书馆,其中一次是和艾拉一起。我从书架中抽出一本《现代化经济与未来》,找了一个空座位,把双肩包卸下放在身旁的椅子上,从里面拿出笔和笔记本。我把书刚翻开,口袋里的手机就响了,不过不用担心,在进图书馆之前我就把手机调试成震动,我没有吵到周围看书的人,大厅中除了刷刷的翻页声依旧安静得落针可闻。我一只手拉上双肩包的拉链,另一只手按了接听键,站起身到外面走廊的阶梯上。
“hello !I am Si yu!”一只脚刚跨出门外,我就开口说道。令我意想不到的是,电话是妈妈打来的。自从来到美国,我从没用中文讲过一句完整的话,即使教艾拉也只是简单的字和词组,最多也就四个字的成语。
“妈妈。”我没有想象中那么坚强,当我叫出这两个字的时候,我的声音都在轻微地颤抖,眼睛也变得模糊起来,仿佛这半个月的分离已经被一只无形的手拉开了一个世纪那么长。我都不记得我们讲了什么,什么时候结束通话的,我只是感觉当时听着妈妈温暖的声音,我的大脑里塞满了大团大团的云雾,混沌不清。我像一个在云海中漂泊的人,挣扎着挥舞着手臂,迈着错乱而毫无章法的脚步在无穷无尽的云雾中奔跑,拼命而狂躁地寻找声音的根源。
我的灵魂再次苏醒,无止境的悲伤风卷残云地、绝情地将我再次彻底……淹没。
我靠在走廊的墙壁上花了十分钟时间调整了一下情绪,再次回到了座位。我现在没有再看书的兴致了,唯一要做的就是找个安静的地方,一个人沉睡到末日来临。那么,我就再也没有任何束缚,可以不顾一切地寻找我想要的。
我把书和笔记本抱在怀里,背上双肩包转身离开,走到门口的时候撞上了别人,东西洒落一地。我的眼睛已经模糊不清,此刻也无暇在乎是否成功地吸引了别人的注意力,冷静在我惊慌失措的情绪中烟消云散,无助在我的每一颗神经系统中肆意横行,无限嚣张。
“对不起,对不起。”我蹲在地上捡书,才发觉自己在用中文道歉,我站起身模糊地打量对方,然后改口用英语再次道歉。
“嘿!”我在下楼途中听到那个男孩子冲我大喊,我脚下一刻不停,迅速下楼在管理员那里登了记,朝大门外匆匆走去。
“嘿!”那个男孩子似乎也下了楼,依旧冲我大喊,我听到身后渐行渐近的脚步声。
“嘿——”在他叫第三声的时候,我感觉到有一只手拉住了我的胳膊。
“放开!”我下意识地甩开对方的手,用英语郑重地警告道,同时警惕地向后退了一步。
“我很抱歉!”他举起双手表示投降。我注意到了他手中正拿着我的钢笔,那是刚才在门口掉落的。
“这是你刚刚落下的。”他把钢笔递到我的面前,“你没事吧?我刚刚……看到你眼圈红了。”说完,他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发。
我看向他,这个男孩儿个头很高,有一米八以上,深沉的五官轮廓像刚刚完工的雕像,英俊的面容酷似那些我看过的杂志封面上的混血模特。一身健康的麦色肌肤,他的身形精壮而结实,棕色的瞳仁和几寸短发让我对这个成熟的大男孩产生了几分好感,最重要的是他的笑容仿佛一束明媚的阳光在片刻之中使我找回了理智。
“谢谢!”我扯了扯嘴角,最终还是没能笑出来,“我没事。”
“我叫卡什,卡什·沃克。”他笑着说道,睫毛又黑又长,一双瞳仁闪闪发亮。
“我叫司雨。”思考片刻之后,我还是把名字告诉了他。
“我看见过你几次,知道你是新来的文理院大一学生。”他说话时伸出手指指了指头顶,煞有其事地说道,“因为你总是带着顶帽子,我一眼就能认出来。”
从三万多学生中能无意注意到一个带帽子的女孩概率居然这么高?我望着他没有说话,继续等待下文。
“我是大二的,参加篮球队。”卡什似乎看出了我兴趣缺缺,说完这句话后他用一种隐晦并深奥的眼神看着我,我并不明白其中的意思。但他这句话让我觉得很熟悉,似乎在哪儿听过,我突然想起我和艾拉在餐厅用餐的时候,那几个男孩子。
“篮球队?”我打量他问道。
“是啊!你帮我们捡过篮球,还差点儿砸到杰克。”他笑了笑说,洁白的牙齿如同贝壳一样在阳光下闪烁着。
“哦!”我伸手拍了一下额头,皱眉望着他,“那个红头发的叫杰克?”
“嗯哼!”他点了点头,“有什么问题吗?”
“他很令人讨厌。”我直言不讳地苦起脸来。
“哦不!”他大笑,“他是个热心肠的孩子,没那么坏。”
“热心肠对我来说是种□□。”我皱着眉看了他一眼,转身朝着大门外走去。
“什么?”他从后面追了上来,难以置信地看着我,“我不太明白。你是中国人,对吗?”
“是的!”我停下来,转过身。“谢谢你把钢笔还给了我,请问你还有什么事情吗?”
“那么,再见!”卡什似乎从我面无表情的神情上领悟到了什么。
“再见!”我这次是发自肺腑地礼貌微笑,有种从苦海中抽身而退的畅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