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异国之旅(3)(1 / 1)
“司雨!抱歉!我需要出去一下……”艾拉打完电话转过身来用充满歉意的目光看着我,“你自己能行吗?”
“没关系,我可以多花点时间。”我头痛地扫了一眼这座占地有1232英亩的伯克利加大,勉为其难地对她说道。
“非常感谢!我待会儿回去找你,我也是文理学院的!”说完她就迫不及待地朝着大门方向走去,她看起来的确有事情。不过,我更为担心她脚下足有十厘米高的高跟鞋,她需要小心点儿。
外国人随时随地的礼貌用语对我来说有些负荷。我从双肩包里找到先前随着从伯克利加大通知书一起寄来的包裹中拿出校概况,绝望的是我把学校的布局地图丢在了中国,我根本不知道文理学院的大楼究竟在什么方位。也就意味着如果我不主动与人问路的话,那我就得等着盲人摸象。
校园内大片大片的绿色草坪生机盎然,上面坐着一些人,三三两两,看书或交谈。我需要找个人询问一下,可我不会把目标锁定在他们身上。我承认,我恐惧和陌生人说话。我穿行在小道上,仔细地观察周围的大楼和牌子上的标识。最引人眼球的就是不远处矗立的一座钟塔,指针在一分一秒中连续并规律地转动着。像这样的塔并不少见,我以前在国内就看见过,不过那是耶稣教教堂,每到固定的时间里面就会响起沉厚的钟声,宛转悠扬,像老人的哼唱。
我没走多少步,就被一只篮球挡住了去路,它停在我的正前方轻轻地晃了两下之后就雷打不动了。这只是一个意外的小插曲,在这样糟糕的局面下我对控制局面的能力依然游刃有余,事实上我的冷静有些时候让周围人感到可怕,这不是一个女孩子应该有的。
比如我在上高一的时候,有一次老师对我进行提问,那个问题非常简单,班里的同学大多数都会,而我为了父母没来得及给我过生日做出惩罚,逆向思维给出一个天方夜谭的答案,当时老师的脸色都气青了。他一连问了我足足八次,有的同学甚至直接喊出答案了,而我的答案始终如一。显然他们没有预料到在老师眼里一向乖巧听话的好学生会做出这样荒唐的事情,结果就是老师歇斯底里地打电话,爸爸妈妈火急火燎地赶来,我依然能够镇定自若、面不改色地当着他们的面再次重申我一成不变的答案。
我是一个别扭而倔强的小孩。
我顺着向我滚过来的篮球源头望去,嫩绿的草坪上站着几个年轻的男孩儿,混搭的穿着十分抢眼,都是西方面孔,皮肤多呈白皙或健康的小麦色,他们正一脸嬉笑地望着我。有一个头发被染成红棕色的男孩儿走上前几步冲我大叫:“嗨!甜心!请把球扔给我好吗?”
尽管我了解到欧美国家奔放、热情、大胆的风格,可我还是被那个顶着蓬松的棕红色头发的男孩儿的“甜心”给麻到了,浑身上下都仿佛有无数蚂蚁在蠕动,在看到那群一脸嬉笑无害的男孩子们之后我更是忍无可忍。
我抬起脚踢了踢篮球,用手指着它若无其事地问:“这个?”
“是的!是的!”那个男孩儿频频点头,他双手不停做着让我扔过去的手势,嘴里振振有词。他为我能听懂英语大大地松了一口气。
我了解似地点了点头,大声告诉他:“我力气很大!”
那几个男孩儿笑意更浓,几个人用我基本上听不清的声音交谈着,目光在我身上扫来扫去,我大概可以猜到他们交谈的内容。
“没关系!我能接住,大胆地扔过来!”还是那个头发染成红棕色的男孩儿,他大笑着冲我说道。
我点了点头。我们的距离大致有二十米以上,根本算不上远,那个男孩子大可以跑过来捡。球依然放在地上,我对准他们的方向,右腿向后,做出准备踢球的动作。
“不!不!你应该扔过来!”那个男孩儿连忙摆手。
我做无视状,运足全身力气,篮球如离弦之箭飞了出去。那群男孩嬉笑的脸顿时变成了一阵惊呼,没人敢接我的球。我转过身,继续向前,寻找物理学院。
修邑曾形容过我:看似柔弱无力,实则无法无天。
谢天谢地,在半个小时内没有人指导的情况下,物理学院就那样在无数光环的拥簇下出现在了我的面前,这意味着我无需去和陌生人进行痛苦的对话。我刚走进大楼就碰见了艾拉,准确地说是她先看到我的,我当时听见有人在叫我的名字,不用回头我也知道除了艾拉不会再有别人了。
报到过以后要选定学习科目和课程安排,除了必修课自己妥善安排之外,选修课程也是一件十分自由的事情,可以跨界选修,这是一件非常好的事情(本科生学制四年,只要保证拿到180个学分便可获得学士学位)。他们倡导学员教师自治,勇于创新,崇尚自由,在这里每个人的想法都能得到很好的尊重,不必担忧自己的创想被别人扼杀在萌芽中或是嘲笑,所以伯克利加大培养出无数当世英才。
在来上学之前,我就已经给自己内定好了学习科目,我主修社会科学部经济学系,辅修人文科学部英语系和世界历史。艾拉的主修科目和我一样,她辅修的是环境设计学院景观建筑系。
网上注册缴纳入学相关费用也是必须赶快完成的事情,繁琐的程序让无数初来乍到的学子眉头紧锁,神色匆忙。
“那是什么?”不知不觉已经中午了,我和艾拉走在去餐厅的路上,我指着一幢弧形建筑问。
“那是赫斯特剧场,是学生们举行毕业典礼的地方。”艾拉解释说。“四年之后,我们在这儿拍照纪念。”
“事实上……我不太习惯西方的饮食。”我坦白地对艾拉说道。
“我知道你们中国有很多很多种小吃,你会做吗?有时间能邀请我品尝一下吗?”
“好的!如果你想吃的话。不过我认为你吃中餐应该和我现在吃西餐的表情差不多。”
“为什么?”
“你也会不习惯。”
餐厅自助餐是刷卡的,当我走进去的时候意外地松了口气,每一道食品整齐地罗列成一排,学生排队任意选择自己喜好,其中虽然没有中国菜式但却有很多我能吃得下的,如:番茄、菠菜、鸡蛋、各种水果等等,而且沙拉酱我应该也可忍受,我并不是个挑食的孩子。餐厅空间异常之大,可以想象这样一个容纳三万人以上的学校得有多少人用餐。放眼望去,密密麻麻的人头,而真实情况是,我来到的这座餐厅只是这所学校众多餐厅的一个,文理学院专属。
我拿过餐盘选了三明治、菠菜、煎蛋和一杯牛奶。艾拉则选择了瘦肉片、沙拉和牛奶。我们找了一个靠餐厅边角的四人桌坐下。伯克利加大的餐厅里除了餐具发出的声音之外,只剩下每个人近乎呢喃的轻声交谈,我对这一点都不意外。
“你需要住宿舍吗?”艾拉切了块瘦肉片放在口中咀嚼,一边喝了口牛奶。
“不,我在市区租了房子。”我告诉她说。
“很好,我也觉得住宿不是一个明智的选择。”她赞同地点了点头,“这样我可以经常去你那儿吃中国餐,你住在什么地方?”
“我不知道那条街叫什么,我的房东是个七十岁的老太太,名字叫海伦·琼斯。”我说道。
“没关系,等你知道了再告诉我,或者等放学后我们一起去看看。”
“好。”
“其实……”艾拉突然停下了手中的动作,她用那双诱人的浅蓝色眼睛审视着我的脸,双手交叉垫在下巴上,认真地说,“我认为,你应该把鸭舌帽摘掉。”
我手中的动作停顿了一下,今天的着装我的确是有意为之,没有任何理由。普通的灰色直筒裤,洗得发白的蓝色帆布鞋、白色的T恤外面套上一件蓝白相间的格子衬衫,头发盘在头顶用鸭舌帽遮住,我敢相信就是我的爸爸妈妈也不一定能认出我来。在修邑从我的生活中消失之后,我就迫切地想到一个没有人能够认识我的陌生环境中默默地生活,默默地孤独终老,把自己包裹得像个街头流浪者或是乞丐都无所谓,我期盼着这样的伪装,暗夜幽灵一样穿梭在街头或街尾,只要没人认识我就好。
我把鸡蛋夹在面包里,说道,“我习惯这样。”
“你是一个奇怪的中国姑娘。”艾拉耸了耸肩,不以为然地说道。
就在这时,我抬起头看见了几个端着餐盘的男生正站在不远处打饭,这并不是关键所在,关键的是我一眼就认出了那个让我递球、有着一头的棕红色头发的男孩儿,在我还没有收回目光之前他也看见了我,他咧嘴一笑,放肆地冲我吹了一声响亮的口哨,我确定以他为圆心、半径十米之内的人的注意力都被他吸引了过去,而顺着他的目光,所有人的目光也瞬间集中到了我的身上。
“你知道他是谁吗?艾拉。”我的声音格外冷漠。艾拉被我的样子吓到了,神情显得有些不自然。
“他们是本科大二文理系的学生,篮球队队员。”艾拉小声说道。
“我不吃了。”我放下手中的餐具,看了艾拉一眼。“我会在你今天带我去过的那个计算机教室等你,然后一起注册缴费账号,行吗?”
我看见艾拉僵硬地点了点头,她看我时的目光中又多了一层含义。
“如果你不介意,放学后我带你到我家去。”这算是我变相地缓和气氛吧!我不确定艾拉此刻对我的看法和上午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在她还没回答我之前,我拿起双肩包快步离开了,我听见身后那几个男孩儿传来的哄闹笑声。
这令人讨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