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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转眼他又归于喧嚣,回过身,同宾众周旋。忆慈安安静静独处,等待宴席谢幕。
可是……结尾处总有可是。
陆老爷子一掷千金,宣布要同闻氏集团结姻,陆源同闻衿,月末便订婚。她听到周围声音,有人艳羡,有人祝贺,总之是郎才女貌,天作之合。青梅竹马走过来的青年恋人,足够编一部八十集蜜里调油连续剧。
陆家蔑视她,任意轻贱,堂而皇之。
陆源说了什么?他什么也没说,让人摸不准他的态度,是默认还是否认。
他急着找她,他朝她走过来。忆慈静静想,他会作何解释。
他终究没能走过来,他们之间,横亘了一个陆家。一头巨大的狰狞的兽,龇着利牙冲她咆哮,叫嚣着凶残。
陆老爷子拦住他,他们说了什么,隔得太远,她听不清。
他们好像起了争执,陆老爷子一张脸气得涨紫,情绪失控,他激动得几欲站起身来,佝偻的身躯却从轮椅上倒塌,场面一下子变得混乱。
最后叫了急救,没有人再来挂心她的来去,她茫然退场。
一连好几天,忆慈没有再见过陆源,她像被主人抛弃的野猫小狗,找不到归途,惶惶终日,无家可归。
他们的缘分,大概止于此。
16年一个孤凄的深夜,有一个女子参透爱情,却没有因此顿悟,得到豁达,她差点因心痛而死去。
痛到深处,也就没滋味。
她收点行装,于此夜搬出,不再回头。
钥匙放在玄关,同她的留信一起。
忆慈回望一眼身后,窗台的吊椅,厅前的落地灯,皆是出自她的手笔。是用了心的,她曾以为这里就是她一生的归结,生也好,死也罢,别无他处。
而今夜之后,她将收起心伤,继续起航。
别了,陆源。
忆慈买了凌晨两点半的火车票,沿风北上,她留在上海全因陆源,而如今……
她决心彻底摒弃过往,拒绝藕断丝连,那就连最后一面也不要再见。两个城市,从今以后,天南海北了。
愿上苍悲悯,她祈祷他们永不相见。
上车前忆慈买了一份报纸来读,陆闻两家联姻的消息是醒目头条,真是恶鬼缠身阴魂不散,躲也躲不掉,她扬手,将报纸扔出窗外,烦恼也随之消散。
然后戴上耳机,趴桌上睡觉,呼吸清浅,她渐渐沉入梦乡。
亲爱的旅途,晚安,还有好梦。
人才济济的北京城,忆慈杀出重围,拿到一份平面设计的工作,她决定要从此认真生活。
夏至将至,空气开始变得有些浮躁,紫禁城内厚重的历史沉淀感却让人感到安详。
忆慈穿一身绿色连衣裙,提白色帆布包,马尾编成穗,柔软的垂在脊背,日影里她身姿纤薄,整个人清新如今晨刚摘下的带着露滴的叶。就在今天,她尝试开展一段新恋情。
午后的咖啡厅,阳光在不紧不慢的造访,清风追随。
忆慈低眼,琢磨着该如何开始这场尴尬的对话,坐在她对面的男人英俊儒雅气度不凡,听琳琳说他十八岁出国深造念到博士,近几年回国,现在是一家重级医院的主治医生,年纪轻轻,颇有成就。
一句话总结,炙手可热。要忆慈好好把握。
男人像是看穿她拘谨,先她一步开口:“连姑娘今天很漂亮。”
忆慈笑一笑:“谢谢,您也是仪表堂堂。”
“我叫乔峥。”
“哦,乔医生。”
乔峥笑:“我以为你会叫我阿峥。”
忆慈被逗笑:“阿峥?你不觉得这个称呼过于女气了吗?”
乔峥一派潇洒随意:“随你喜欢,那我可以喊你阿慈吗?”
忆慈愣了一愣,不动声色回给他:“随你喜欢。”
对面乔峥又说:“阿慈,你不问问我今年多大,有过几段恋情,远期规划如何,经济情况怎样,有无车房,车是什么车,房是哪里的房,双亲是否还尚健?”
忆慈牵了下唇,觉得这个乔峥似乎有那么点儿意思,遂放下手中咖啡,认认真真问他:“好呀,乔医生你今年多大,有过几段恋情,远期规划如何,经济情况怎样,有无车房,车是什么车,房是哪里的房,双亲是否还尚健?”
乔峥却问:“不问问另外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
乔峥笑意极深:“若你和我妈妈同时间落水,我会先救哪一个。”
忆慈摇摇头:“不问。”
“为什么?”
“大概是我色.欲熏心,被你的美色所征服,不问缘由,甘愿折腰。”
“这句话应该由我来说,连小姐,我对你一见倾心,可否给我个机会,升华一下彼此的感情?”
忆慈抬起低垂的眼睫,看向他的眼底潜藏了笑意:“好,不过在这之前,你要先回答我的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
“如果我和你前女友同时间落水,你会先救哪一个?”
“哈哈哈……”
吃过饭乔峥邀她看电影,忆慈考虑了一会儿,欣然应约。
国内首播的外文电影,忆慈没有说,她已看过一遍,去年在法国,她和陆源。她又想起陆源。
直到电影结束,忆慈整个人都还恍恍惚惚,她不断回忆起那个暮春时节,法国小镇的遍地红杉,还有那个小小而温馨的电影院。
她被男女主角生死相随的爱情感动得满脸是泪,整场都在哭。陆源一直抱着她,臂弯温柔,说不尽宠溺与包容。电影结束时,他亲吻了她。在她因怔愣而微张的嘴角中加深了那个吻,她闭上眼睛回抱他,渐渐回应,予取予求。
记忆的闸门被打破,漏出一个缺口,过往种种如洪流扑面,她简直不能呼吸,像是毒瘾发作的重症患者,痛入骨髓,却怎么都找不到能够救赎自己的方法。
怎么办,她有点儿想哭,她大概要死于这一场相思成疾的海.洛.因。
陆源,陆源……
她想他,很想很想。
乔峥只当她为电影伤心,尾随身侧不停安慰,说了什么,她听不进。
话到最后,乔峥提议送她回家,忆慈抬眼细细看他,他额角竟冒出细汗,面色亦有些不自然的潮红,有点儿像情窦初开的大男孩。忆慈微笑,没有拒绝。
车停在小区楼下,一侧街灯闪烁着深橘色的暖光,他们并肩而立,影子被无限拉长,又于尾端交错,多像一对难舍难分依依惜别的恋人。
乔峥说:“再见。”
忆慈也说:“再见。”
道过别就要转身,乔峥却突然攥过她手腕,将她扯至胸前,俯下身来。
光明被掩去,忆慈陷入一片黑暗身躯和莫名惶恐,她紧抿双唇脸色发白,垂在两侧的手不自觉攥紧了衣袖。
看,她的身体已经做出了最本能的反应,除了陆源,谁都不行。
然而他只是亲吻一下她面颊,随即轻轻松开手:“阿慈,做个好梦。”
忆慈低眉,说不明心中滋味,她轻声答:“好。”
乔峥离开后,忆慈仍站在原地,神情有些怔怔的。
谁懂她此刻愁肠百转,恨不得转身就找个怀抱痛哭崩溃。真的,来一个人,任他是谁。
然而,她不能。
她中了一种名叫“陆源”的毒,除了他,谁都不能令她伤心,也除了他,谁都不足以安慰。她的解药独一份,却是如此的不可奢求,不知终究会融进谁的骨血。
她甚至开始痛恨自己,一次又一次,不知悔改,自尝苦果。
收拾好心情,忆慈强打起精神上楼,她不该放纵自己这样失魂落魄,低微,难看,如此狼狈。
忆慈开锁进门,脱了鞋,放好包,并不急于开灯,她摸索着前进,然后低下头,整个人窝进沙发里,伤心将她严丝合缝紧密包裹,她太冷了,哪怕是在如此酷暑难消的夏夜。
人影闪动,她几乎是被一双粗暴的大手直接从沙发上拎起来。
忆慈下意识的踢打,尖叫,还有一种濒临崩溃的绝望,恐惧正卡在喉咙里,堵得她手脚冰凉,一阵阵发慌。
那人将她狠狠抵在墙上,制住她的手脚,他说:“是我。”
忆慈终于肯哭出来。
陆源却报以沉默,他的胸膛在剧烈起伏,呼出的气息也极度不稳,像是隐忍了极大的怒气,整个人游离在生死边缘,似一头随时会发疯的野兽。
他狠狠捏住她的下颌,像是要将她给生生捏碎,刺骨的疼,将她眼泪逼得更盛,他问:“谁准你一声不吭就离开?谁准你抛弃我来这里生活?楼下的那个男人又是谁?你真是敢!谁给你这样大的胆子!”
忆慈望着他不说话,隐忍的倔强,眼泪也流得无声无息。
她是那样想念他,无时无刻都在渴望着他。
可他是怎么做的?他凭什么这样对待她?就因为她喜欢他,所以她就活该要活得卑贱吗?
真是……受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