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8 《庄生晓梦迷蝴蝶》(1 / 1)
【启】
时运七年,子车国大败,敌国强抢子车国公主,而与此时,子车国一代名将习凌挺身而出,以身为质交换公主,局面暂缓。
习凌乃子车国栋梁之才,失之可谓灭国,子车国自此之后屡战屡败、国运萧条。明王识此危机,国内广发英雄令,望再寻得统军谋划之奇才。
【一】
三年后,时运十年。
人影稀疏的街头缓缓行来一个男子,他身着黯色锦衣右祍立领,银色的腰封束出修长身形,衣袖上繁文云案,如夜飞行。再往面上看去,乌黑烤漆的面具赫然遮住大半张脸,唯露出苍白凛利的下颔。
一步一御风,飘起的长发在空中舞动,对着王城高耸的城墙,微微作揖道,“偶然摘得英雄令,在下蓝莲,望得赏识。”
布满青藤的城门轰然打开,他有若自然入得其内。
“勇士好生气魄,父王里面有请。”迎接他的正是子车国公主,庄蝶,她身披翠水薄烟纱,三千青丝仅用一支竹篾子挽起,低眉素手摆出有请姿势。
那须臾,肩若削成腰若约素,肌若凝脂气若幽兰,娇媚无骨入艳三分。
【二】
对于一无所知之人应该戒备,遑论是见不得容貌之人。
蓝莲语出惊人、计策罕见,明王同他交谈之后便断定此人更胜习凌三分。换作平素,明王是无论如何都不会留这样的人,奈何眼下国情危机,只得一试。
用人之心有,防人之心亦得有,庄蝶担此大任。她接近他,既为窥探他,也为不时之需。
多少次趁着蓝莲小憩,庄蝶偷偷去摘他的面具,却被他突然遏制手腕,乌黑面具下狭长的眸子格外冷清,一丝玩味看着庄蝶。
她原本没这么好奇,他的不多劝阻,让她乐此不疲。
时而风起云涌,缥缈小国在他指点之间日益强盛,唯一令人费解的是他从不亲自露面,将统军征战之事全部交由太子。
【三】
向林晚风,轻纱弥漫,如梦如幻的荷塘遍开睡莲,一叶扁舟漾起涟漪,分花劈路而来。
庄蝶换上素简衣裳,和蓝莲相约。不大的船内,青丝楣软,檀香袅袅,琉璃滴水珠随着夜风叮当。
她笑了笑:“还以此番蓝莲会以真面目视我,不料仍旧如此。”
乌黑的面具,在月色下竟多出丝光泽,他轻摇手中白瓷酒杯,复自斟满杯,以手肘膝好整以暇:“不想让你们看得我的容貌,是因我迟早会离开。”
寂静片刻,又道:“国家、爱人、本我,子车公主如何选择?”
“以国为先,幸而有家,终得自己。”庄蝶毫不犹豫说出自小被训斥的话,心底却泛起异样的涟漪,正如手中泛着圈圈水纹的酒,正如隐匿在黑夜中摇摆不休的扁舟。
蓝莲不禁摇头,又叹又笑:“所谓的大道正义,只有在真正面对时,才发现并非如此。公主若真是能忘得了习凌,习凌也不见得能忘记你,这是他临死前无论如何都要带给你的信,且收下看看罢。”
【四】
或许蓝莲是习凌故友,才辗转将信带来。庄蝶双手紧紧握着书信,直到回屋,方缓缓打开:
“我被抓来敌国不足三日,他们几番商量,还是决定明早处死我。
直到我死去,庄蝶都不会知晓我爱她。她是子车公主,而我只是一个将军,根本不可能在一起的两个人,能最终为她而死,我无怨无悔。
错过使然,我不懂如何表达自己,亦不懂如何去解释后面的事。
我并非子车国人,异地流浪至此多亏明王收留,五年的时间,我成为子车明将,亦深深被庄蝶吸引。
初次见到她,是在时运十年,我揭下英雄令,她亲自迎接我。”
密密匝匝的字,满满两页纸,庄蝶来来回回捏着边角的‘时运十年’,怎么都想不明白:时运十年,怎么可能是时运十年,三年前,习凌分明已被敌国处死。
【五】
时运二年,子车明王收留习凌,二十岁的他能谋能武,很快便成为名将。
平日里庄蝶总跟在习凌身后,习凌也对她照顾有加。五年的光阴转瞬即逝,时运七年,他二十五,她十五。
出战前夜,庄蝶郑重其事问习凌:“子车勇士,国土和本我,你选择哪个?”
算是每战之前必经历的问答,习凌给出从未有过的答案:“我选择你。”
似乎是预知未来一般,子车国战败,习凌以身为质换回庄蝶,不多久头颅就被从敌国运回。
她还来不及哭出泪水,当场晕厥。
过去的五年,她将倾慕全部隐藏心底,以为这样便好了,可以永远陪在他的身旁,可身份的距离终究敌不过生死的距离,白了满头青丝,染了一身顽疾,终未遇见他归期。
【六】
庄蝶颤颤抖抖将信纸翻转,后面依旧是密密麻麻的字:
“我死于时运七年,三年之后会有一个唤作蓝莲的男子将此信交给庄蝶。蓝莲一定不会让她看到容貌,因为蓝莲就是我。”
字迹到此显然停顿,再往下墨色中夹杂靛青:
“庄蝶,以下都是我对你一人所言。
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蓝莲就快离开你了,他要去到时运二年,他会化名习凌,在过去呆上五年。
其实我知道你喜欢我,是身份地位造成我们之间的错过。可请你一定要相信,五年之后,子车国会变得强盛,蓝莲也会回来,我们终将去到一个有山有水的地方,在那里度过幸福的余生。
但愿你能理解我所言,但愿所有的努力都不会白费,我们的梦想都会成真,过上我们想过的日子,能够在烛火下叙说着过往,所有的一切,都愈来愈好。
庄蝶,再等我五年。”
【七】
次日清晨,蓝莲果真请辞离去,明王没有强留,毕竟如今的太子已能上阵杀敌,再无需如此神秘的将军,多留不得。
蓝莲离去之后,太医如往常一样端着汤药敢去庄蝶屋内,片刻后就有侍女报来喜讯:“公主喝汤药了,公主终于肯喝汤药了。”
从三年前晕厥在大殿起,庄蝶的嘴唇干裂出了血也不愿多喝水,冻得瑟瑟发抖也不愿多穿衣服,宁可眼睁睁的看着自己染上一身顽疾。
太医皆断言她活不久,所能做的就是在她仅剩的日子,尽可能让她过得开心。
请来的巫师言她是中了邪,必须以邪治邪,也就是心病还需心药医,巫师不知从哪找来蓝莲,配合演上一出戏。
编织偌大一个谎言,甚至让太子配合演戏,终于让庄蝶抱着希望活下去。
“可若是庄蝶活过了五年,而蓝莲没有归来,岂不是遭受更大打击?”太子自小疼爱幼妹,在谎言开始之前质疑过。
“车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桥头自然直。我是巫师,若真有那时候,再来寻我便是。”
【八】
“我想写一个很长很长的故事,抛掉红尘纷扰,摒弃时光荏苒,
故事里只有我们两人,你秉着温顺与宽柔与我相爱,无关乎岁月流离,
它一定不会有结局,我想等的他,最终便随我入土。”
庄蝶轻轻搁笔,对着面前翩然而至的蓝莲,眼眸含笑:“我知道你会回来,我等了你五年,终于把你等回来。”
蓝莲也终于缓缓摘下面具,露出她朝思暮想的容颜:“你这么聪明,你早已知道巫师是在骗你,还是选择相信。”
“他没有。”庄蝶摇了摇头:“那封信上有两种墨迹,前一半确实是巫师所写,可后一半,是你写的。”
“真是什么都瞒不过你。”蓝莲拿起庄蝶写的书,饶有兴致翻阅:“你是打算将我们的故事全部写下?世上真的存在穿越时空这种事,怕是没几人会相信。”
“可是我们在一起了,这是最好的证明,不是么?”
蓦然抬头,窗外青山绿水,她望向远方,唇角微微勾起。
【尾】
太子再次请来巫师是在五年后,庄蝶的精神几欲崩溃。
巫师将庄蝶带到一处有山有水的地方,给了她一只笔和一本青皮书,对她言:“心魔已深,不如写下来。”
月余后,子车公主饮下毒酒死在山间。自然身为巫师也没落下好下场,太子亲自将其赐死,他饮下毒酒的前一刻,还在疯言疯语:
“世上真的存在穿越时空这种事,怕是没几人会相信!蓝莲与我是同样的人,他若不是当初以身为质,他就不会被敌国处死!他本可以回来,是为了救庄蝶才死!”
奈何又有谁会相信,唯一相信之人,她将这个奇迹全部写下,直到火化,手中依然紧紧抱着那本青皮书。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