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弦月上梢多几忧(1 / 1)
良驹赛”因公子驰的意外落马而草草收场,拔得头筹的是谁已不重要,现下最打紧的便是公子驰的伤情。
“母亲,驰哥哥会有事吗?”
姜煦扯着宁淑的衣袖下摆,一脸的担忧。
宁淑并没有回答他的话,而是使了个眼色让他安静,切莫再追问。
齐王在殿中不停的踱着步,眉头深锁。
在场最紧张的,怕是采良人了。她跪地祈祷,一双美眸盛满了泪珠,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很是让人心疼。
“大司命在上,佑我儿安然无恙。”
此时,王后和各宫嫔妃也悉数到场,聊表安慰。
“大王,南郊行宫中的意外之事妾等刚以知晓,还望大王和采妹妹保重身子,望驰儿安然无恙。”
王后景氏画着淡妆,卸去了一身的金贵饰物,穿着朴素,言辞之恳切,关切之真挚,差点就让人相信了。
当真是好演技。
采挚在心底冷笑,面上却是一派感动“妾身谢过王后姐姐和诸位姐妹的关心。”
齐王看着这寝宫内乌压压的一片人马,显得很是不耐:“好了,都跪在这作甚?有何用?除了宁美人和采良人,其余人等全都给寡人滚回去!”
大王发话,何人敢不从?
一屋子的莺莺燕燕福了个礼,便陆陆续续的离场。
“母亲。”姜煦悄声在宁淑耳边说道“煦儿以后娶一个就可以了。这么多妃子,孩儿可不要。”
宁淑正打算说什么,原本紧闭的门却开了。
太医李仁背着药箱走了出来,“大王。”
“驰儿怎样?”
姜辕一个健步走到太医身旁,急切的问道。
“也是公子命大,并未伤及要害,只是…………公子以后……”
李仁吞吐再三,才说:“静心养上三月,痊愈后平日活动无碍,但一些激烈的…………怕是…………不大适宜…”
齐王攥着的拳头猛然握紧:“你是说,我儿以后不得再习武?不得上阵厮杀?”
“正是……”
李仁轻声答到,在姜辕不可置信的目光中他的头都快低到地底下去了,斗大的汗从额头滑落,他的喉头艰难的吞咽着,几近昏厥。
但帝王毕竟是帝王,情绪收放自如,失控也只是短时间。
“可有转還余地?”
“回大王,并无。”
“你下去吧。”
齐王面无表情的挥挥手,太医忙行礼下退。
“安心养伤吧。过几日我会让曹安送点东西过来。驰儿他……”
姜辕欲言又止,想表示关心却又不知该如何表达,最后也只是赐些东西草草收场。
“此事寡人会彻查,你和宁美人,好好说说话吧。”
齐王说罢抬腿便走,利落又绝情。
姜煦看着这样的父王,不禁往宁淑身上靠了靠,虽说父王也不曾带他戏耍,但见了他总是笑脸盈盈,用一种饱含期待的语气喊他“小福星”,因此虽然相处时间短,但父子感情也不曾生疏。
今日的父王,让人觉得好生陌生。
姜煦这般想着,不知怎的有些莫名的伤心。
见屋子里皆是心腹之人,齐王前脚刚走,后脚采挚就软倒在地痛哭了起来。
“你看见了没有?看见了没有?”
她指着姜辕离去的方向,声线颤抖:“大王他就这样走了?走了!!”
采良人歇斯底里的大喊到,泪水砸在地上,破碎支离。
“他走的这般无情毫不留恋,从头到尾就只赏了我们母子些许东西,金银?珠宝?美玉?锦缎?”
采挚嘲讽的说道:“我会稀罕?他都不曾去看过驰儿一眼!一眼都没有!”
“哈哈哈哈………”
哭到最后,只有阵阵苦笑。
宁淑心里头很不是滋味,也不懂得该如何安慰,只得把采良人扶到座上,轻抚着她的背。
姜煦只觉得一阵压抑,好似被人丢尽没有窗子的小黑屋里,让人透不过气。
他看了看母亲,觉得自己这会过去只能添乱,便轻轻的拉开了门,想要看看姜驰。
姜驰有些狼狈,曾经意气风发的天之骄子现在奄奄一息的躺在床上,眼神空洞的可怕。
他僵硬的扭头,见是姜煦,便勉强挤出了一个虚弱的微笑:“可是吓着你了?”
姜煦不说话,木愣愣的盯着他,又轻轻的抚上了他的腿“驰哥哥疼么?”
“不疼。太医………是不是说我不能习武打仗了?”
姜驰的话中带着一抹自欺欺人的希望,眼神中最后一缕光彩正摇摇欲坠。
这是姜煦第一次感觉到了心慌,他小心翼翼的说“没准太医说错了呢…”
“是么。父王……可曾来看过我?”
姜煦觉得更慌了,“未曾”这两个字堵在喉咙口,吐也不是,咽也不是。
公子驰见他这般为难样怎能不知!
“终归是天家无亲情阿……”
姜驰扭过头去,眼眸中最后一抹光彩也逐渐熄灭。
在离开关雎殿时,姜煦可谓是一步三回首,小小的他好似在一夜之中明白了什么,姜驰宛如木偶的神色,采良人的嚎啕大哭,母亲的无奈,父王的决绝,各宫妃子的假惺惺,王后的做作,懵懵懂懂的他开始了第一步的成长。
“母亲,如果我们不是生在帝王之家,该是多好。”
对于公子煦突如其来的感叹,宁淑的第一反应便是捂上了他的嘴,再三确定四周无人后才严肃的告诉他:“在这深宫,一步错,步步错,一言错,可能就会一世错。这种话,母亲不希望再听见第二次。”
“好。”姜煦点头答应,与此同时,他也在心中做了决定,他要用功读书,努力学会各色本领,有朝一日,他定要带母亲走出这高不可及的宫墙!
而此时关雎殿内,暗涌正在慢慢酝酿。
“母亲。”
“驰儿不必行礼,快快躺下。”
采美人顶着一双哭肿的桃子眼,怜惜的看着公子驰。
整整七年的养育,让这对原本貌合神离各有盘算的“母子”变得齐心协力骨肉相亲,见到一向冷静自持的采挚如此难得的真情流露,姜驰也是感动的热泪盈眶。
“你且与母亲细细道来,到底为何落马,凭你的骑术,此等失误实属不该阿!”
公子驰自然是把真相如实告之,采挚听后气的身形发抖,一颗心犹如被人反复□□,痛之入骨。
“欺人太甚!士可杀不可辱!这公子黎真是好能力阿!王后真是教导有方。”
“可惜当时身旁只有他们二人,不然若是有人作证,孩儿也好得个公正的交代。”
“公正的交代?”采良人不屑的冷哼“这宫中,最缺乏的便是这。就算有人肯作证,凭借王后的手段,那人能活过今日?不过正好,十多年前的旧账和四年前的落水一案,现在也是时侯拿出来翻一翻了。”
如果说关雎殿是暗流涌动,椒房殿便是难得一见的歌舞升平。
景氏悄悄的摆家宴以示庆贺,在大齐,不能领兵打仗的公子就像去了四条腿的蚂蚱——想蹦跶也蹦跶不了!
太子之位,定是与那姜驰无缘了。四年前失手,没除去公子煦反而差点惹得一身骚让她头疼了许久,如今心头大患去了一半,怎能不叫她欢喜?
“黎儿,今日就我们母子三人家宴小聚,不用拘束。来,母亲敬你一杯!”
“谢母亲。”
姜黎端起觥,一饮而尽。
“这次还亏得我儿足智多谋,助你大哥一臂之力。等琰儿登基后,你定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比起姜黎和景氏的雀跃,最大的得益之人却是闷闷不乐。酒未沾几滴,菜未尝几口。
“琰儿,你今儿怎么这般脸色?身子不适?”
“并不………”
公子琰犹豫再三,还是说了实话:“母亲不觉得太过了吗…………儿臣觉得驰弟煞是可怜……儿臣于心不忍。”
王后被他的话气到了,一脸的恨铁不成钢。
“琰儿阿!你马上就要满二十了,怎么还是这么妇人之仁?一点长进都没有!”
见景氏动了怒,姜琰便不再多说,怕她又气到了身子,头疼个两三日。
“你只需知晓,母亲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为了你和黎儿。腥风血雨半辈子,你当我图个什么?我虽贵为王后,可我更是你们的亲娘,自然一切都是以孩儿为先。等以后你们有了自己的骨肉,便知晓了。”
翌日,公鸡啼晓,旭日东升,而在阳光照不到的角落里,一场布局正在形成。
这是一场鱼死网破的赌。
采良人推开窗,看着窗外凋零的秋景,喃喃到:“维鹊宫,怕是要变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