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南窗傲(1 / 1)
“不知岑捕头要从何处查起?”
萧清流拱手屈身,立于盗跖身侧,敛着他细长的眼眉,那模样自是一番清俊风流。而他身边的盗跖则依旧一副胡子拉碴不修边幅的寒酸样子,一时倒将他衬得更是意气风发俊雅无俦。
盗跖似乎也深知这点,便拉开长腿疾走两步,有意与萧清流保持了三五步的距离,先是刻意整了整衣衫,又清了清嗓子,干咳两声:“萧庄主为萧氏春派家长,又是牛僧孺大人手底的第一号毒判,想必对如何以毒致人死地那是极为熟稔啦——那不知萧庄主以为,我最该从哪里先查起呢?”他抓抓后脑勺,咧嘴笑道:“说实话,我处理这么大一桩投毒案还是头一遭——所以还望萧庄主莫要见怪啊。”
萧清流依旧保持着他一丝不苟的微笑,微微向盗跖一倾身子,跟进两步,复躬身道:“岑捕头此言差矣。别看萧某挂着个毒判的名号,然实为一介布衣。终日营营碌碌闭门造车,制出些登不得大雅之堂的小玩意,亦少介入江湖事宜。因而,对于岑捕头所言之投毒灭人满门之事,萧某却是与岑捕头一样,没有什么经验。”
盗跖了然颔首:“既然如此,那看来江湖人士平日对萧庄主之成见全是些误读了?如此还能隐忍不发,看来萧庄主器量真是不小。”他用油滑不经的口气不经意地说着恭维的话,向脸色不变的萧清流恭恭敬敬地作了个揖:“不过若真如萧庄主所说,那也只好由我说先从哪里查起了。”
“一切全听岑捕头吩咐。那么……”
盗跖闻言,突然咧开嘴贼贼一笑,捂嘴扭过头嘿声道:“毒仓。”他转过身,诡计得逞般笑得一脸狡诈:“萧庄主不介意先带我去你们储毒的仓库吧?顺便,能不能劳烦萧庄主把近两年制毒材料进出府的账本也带过来让我看看?”
“这个好说。”萧清流颔首敛容,“账簿我随后就差人送到,岑捕头现下可是要随萧某去毒仓看看?”
“那就劳烦萧庄主啦。”盗跖转身耸肩,倏地回过头来,一比手势:“走着?”
萧清流一提衣袂,又作一揖道:“岑捕头这边请。”
这日,萧清逸推开房门,却见一萧清流平日里最为器重的小厮正拱手立在房门外。也不知等了多久,就见他从容横迈开一步,堪堪挡在正欲出门的萧清逸面前,垂首道:“清逸公子留步。”
“有什么事?”萧清逸不耐烦地双手抱胸,斜望向飞檐下挂着的在风中微微摇曳的角铃。
那人不紧不慢,似是无视了萧清逸般徐徐道:“公子前日让我问清流大人的事,现下清流大人有了回复。”
“大哥怎么说?”
“禀公子,清流大人正协五律岑道直调查一桩命案,因而不便于此时见你,只是托小的带话给您,要您近日自己于房中好好思虑一番,有结果了再告诉他。顺便,大人叫您前去催促十一郎一二,请他尽快将秋派的事解决。”
“呵——麻烦……”萧清逸用力长吐一口气,转身回屋,重重关门。他三两下移步榻前,一伸懒腰,便一头歪倒在罗汉床上,懒懒挥手,屏退了依旧恭敬地立于门外的小厮,又随手拿了本书盖在了脸上,沉沉打起盹来。
突然,门似是又被谁推开了,发出微微的响声。萧清逸不耐烦地翻了个身,闭着他那双绚烂的桃花眼道:“还有什么事?你最好一次性说完!”
不料,进屋之人却低低柔柔地笑了起来:“清逸,我看你一日到头总也睡不够。”
听见声音,萧清逸连忙睁眼,一骨碌自榻上坐起身来,眉眼豁然,笑道:“我还当是方才的小厮,没想到是你。珊姐,你如何来了?”
“我如何不能来?”那女子虽戴着面具,却依稀能见她垂首柔柔一笑,轻移莲步,坐在了塌几的另外一端:“方才你也听见了,我们的清流大人正在接见五律的贵客,如此我还哪敢继续在他身边胡搅蛮缠?”
“珊姐你那才不叫胡搅蛮缠呢。”萧清逸挂着一脸明朗纯真的、少年人的笑容,讨好般地眯着眼:“珊姐你不知道大哥有多想你就这么陪在他身边!珊姐你八年之前去漠北的时候,你不知道大哥有多不舍得。”
那女子笑意更甚,面具外丰润的双唇抿成一个柔和的弧度,屈指成钩在萧清逸秀挺的鼻梁上轻轻一刮:“珊姐珊姐,一口一个叫的真甜。不过,我可不会被你这张嘴给糊弄过去。”她轻轻敛了敛双鬓,举手投足间别是一番大度从容:“你当知道,盗跖这次来是为了什么。”
“为了把大哥扳倒?”萧清逸不以为然道,“可是为什么?而且五律既不是江湖人又不属朝中人,有什么本事能扳倒大哥?”
“五律不像你想的那么简单。”女子沉声道:“虽说其中只有五人,但这五人都是顶尖的高手,与当今天下八大高手相比亦应是不遑多让。岑道直五律行四,做捕快之前先做了二十一年的贼——或许说起五年前的那个偷遍天下的盗中之王盗跖你应该更加知道些。他的武功相较于另外四位虽是差了一大截,但是他自六岁起便开始混迹江湖,二十六年来阅人无数,半生阅历不知能写成多少传奇话本……所以他的一双鹰眼,天下没有多少人能躲得过啊。”
萧清逸耸耸肩:“那关大哥什么事?”
“松浦口出了一桩灭门案。他怀疑是清流大人所做,因此就来了。”女子起身道,“我虽是看不惯萧清流,却……也不希望他就这么被岑道直拉下马去。现下正有你大哥与他周旋,但我猜测,不久之后他定会前来询问春派的一干人等,你身为清字辈族人,自是少不了你的份。所以现下我教你几句话,你且先记着,到时见机行事,切勿露了马脚。”
“珊姐,你为什么要教我这些话?”萧清逸一时失神,忽惊道:“难道说……”
“行走江湖,又是为朝中人所用,杀些许人自是难免。”女子拂袖起身,隐隐透出一股逼人的威严:“你只需记下我让你说的话,别的,就不是你该过问的事了。”说话间,她的一双盈盈水目的目光又柔和下来:“清逸,你可记住了?”
萧清逸轻咬下唇,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