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 花神泪&弦音（3）（1 / 1）
&求婚
通远门。夜风悄然拂过，连空气里都张扬着血腥味。
一个黑色风衣女子，头戴百花，颈上围着白色手织围巾，藏在附近的巷子里。看着城楼上晃动的头颅，她的左手拳头紧紧地握了起来，右手却是死死捂住了自己的嘴，温热的泪滴从脸颊上滑到她颤抖的手上，轻柔得就像曾经那个人一样。
王璞也是一身黑衣隐在角落里，叹了口气，轻轻拍了拍她的肩：“阿君，逝者已矣，切莫太过伤心了。”
江竹君这才松开手，失神地喃喃道：“对……老彭死了，这条线的关系只有我熟悉，别人代替有困难，我应该在老彭倒下的地方继续战斗。”
王璞的声音格外低沉：“阿君，老彭死的时候，我就在他身边，我就眼睁睁地看着，却什么都没有做……”
江竹君闭上眼，泪珠还挂在睫毛上，摇了摇头：“阿璞，你自有你的任务，老彭他是知道的。”
“总有一天，我会为他报仇的。阿君，我先走了。”
王璞很快消失在黑暗里，萧瑟的寒风中，只剩江竹君单薄的身影，她静静地靠在墙边。
“老彭，我再陪你一会儿，就一小会儿……”
没有人回答她。
毛小苓坐在紫檀木椅上,不耐烦地转着手上的祖母绿戒指。
丫环燕儿试探地问道：“二小姐，姑爷他……”
毛小苓冷眉一横：“姑爷？他现在已经不是了，以后你再叫错，我就把你卖去南洋！”
燕儿吓白了脸，连忙跪在地上：“是是是，奴婢再也不敢了。”
嘴里嘟嘟囔囔了几句，又烦躁地问道：“燕儿，我爹呢？”
“二小姐，老爷刚刚打电话说去接一个重要的客人，即刻就回。”
“重要的客人？”毛小苓蹙起眉，会是谁。
楼下传来毛人凤洪亮的声音：“老林！还不去备茶！”
毛小苓欣喜地站起身，回来了！提起淡粉色洋装，脚下的高跟鞋踩在木地板上踏出哒哒的声音。
“爹！你终于回来了！你不是说要帮我找那天晚上救我那个……”毛小苓趴到二楼的围栏上，话还没说完，就看见毛人凤旁边坐着的，不是那天晚上的王璞还能是谁。
脸一下子红了，刚才风风火火的样子瞬间消失，露出一般女儿家的羞赧来。
王璞礼貌地起身，微微弯了弯腰：“小的王璞，见过二小姐。”脸上表情淡淡。
毛人凤忙道：“诶！怎么如此见外！以后叫她小苓就是。”回头还抛给自家闺女一个“你看我懂你吧”的眼神。
毛小苓嗔他一眼，红着脸问道：“王璞，陪我出去走走？”
王璞和毛小苓沿着码头边的小道并肩缓缓走着。江风徐徐地拂着，码头上的工人正热火朝天地搬运货物。
毛小苓偷偷瞟着身边的男子，恩，还真的，有那么点小帅，比那个唐建业的气质好了不止一百倍啊！
王璞被她盯得不自在，轻咳一声：“小苓？”
听到他唤自己的名字，毛小苓的脸嗖地一下又红了。
王璞轻声道：“你那么容易脸红吗？”
毛小苓抬起头，望着王璞淡淡的表情里微藏的笑意，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左手中指上的祖母绿戒指。
王璞瞥见她的小动作，不经意问道：“你手上这枚戒指看起来价值不菲。”不愧是毛人凤最疼爱的女儿，这枚戒指的价值怕是能买下一座城池，贪官啊贪官。
“价值菲不菲倒其次，它是我们家的传家宝，我爹本来把它送给了我娘，我娘去世以后，爹就让我一直戴着。它是我娘留给我的东西……”
江风刮得大了些，吹得毛小苓的眼睛有些疼，她伸手揉了揉，眼角一下子就红了。
王璞轻叹一声，脱下黑色风衣轻轻裹住了她，顺势就把人搂进了怀里。
趴在他胸口听着心跳声，毛小苓的脸越来越红，男子清雅的气味充盈了鼻息，她好像闻到了淡淡的樱花味道，心像喝了酒一般。
那一刻，两个人都希望时间停格，地老天荒地相拥下去。
毛小苓百无聊赖地搅动着杯子里的咖啡，该死的王璞，说是去买点东西，是把整个店都翻了一遍吗？怎么这么久都不回来？干脆把银勺子一搁，戴上礼帽出去找人去了。
“思潮”咖啡馆外面正对的就是大洋珠宝行，现下正是近傍晚，沿路都是形形□□的下班族。毛小苓按住帽子仰着头在人群中搜索王璞的身影，没有，没有，还是没有。
正想放弃继续回咖啡馆等的时候，王璞神色怪异地从大洋珠宝行走了出来，一旁的小巷子里突然冒出个黄包车夫打扮的男人，一把将王璞拉进了黑暗中。
毛小苓疑窦顿起，悄悄跟了上去。
提着高跟鞋，光着脚躲在拐角处，王璞正和那个车夫交谈着。
“这位少爷，您给的这点钱也太少了吧？待会儿我可是要帮您的大忙呀，瞧那水灵灵的大小姐也不是一两分演技就能骗到的。”车夫顶着油涔涔的大饼脸，谄媚中又带着奸诈。
王璞厌恶地皱着眉，语气中透着不耐烦：“我搞定那个大小姐也就是为了早日进入保密局，□□那些糙汉子害死了我弟弟，我要借毛人凤的手给他们重重一击。钱？我哪来更多的钱？识趣的就好好做事，否则等我当上了毛人凤的女婿，你还能在陪都混？”一字一句都是势力和阴谋。
毛小苓猛吸了一口冷气，胸腔里冰凉一片，好一个王璞，装得对我一见钟情，竟然都是为了借我上位？我倒要看你玩什么花样！悄无声息地离开巷子，继续回到咖啡馆等。
王璞看着角落里的淡粉色旗袍一晃而逝，这才撤下脸上浮夸的狠意，给面前的车夫使了个眼色，车夫也散去势力的表情，一脸正色地跟他点了个头，消失在巷子里。
王璞靠在黄土银灰的旧墙上，摸出兜里的烟点燃，猛抽了几口。
另一头的黑暗里，一身教师模样的江竹君缓缓走了出来。
“都说了你多少次了，少抽点。别任务没完成，就变成大烟鬼了。”
“阿君，那个毛小苓跟她爹不一样，非要利用她不可？”
江竹君捕捉到他眼里别样的复杂，顿了几秒：“你不会，真的喜欢上她了？”
王璞脸上闪过一丝讶然，继而又恢复平静：“是我妇人之仁了。我只是……觉得不娶她，我也可以得到毛人凤的信任，打进保密局内部。”
江竹君了然：“没错，本来不利用她也可以。可是如今情况有变，我刚收到线报，金正叛变，他手里的名册已经落入毛人凤手里，南京的解密人员已经启程前往重庆。如果保密局参透了那本名册，你，我，还有近千名地下同志都会被抓进白公馆。而如今，你非娶毛小苓不可，因为，毛人凤把名册藏在了她身上。”
王璞沉默了，捻灭了手中的烟，脱下风衣掸去背上的土和灰，沉声道：“我明白了，我一定会赶在解密人员到达之前，偷到名册。”
“你要记住，你是间谍，你忘了在军校里老彭教过你什么？”
王璞苦笑：“我记得，间谍的大忌，就是情。”
王璞朝“思潮”咖啡馆走去，恢复了他平日淡漠的表情。
巷子里响起一声不可闻的叹息。
毛小苓脸上仍然保持着暧昧而崇拜的笑容，王璞脸上仍然淡漠中带着丝引诱。
两个人各怀鬼胎地相对坐着。
王璞打破怪异的沉默：“小苓，我们出去走走？我有东西要给你？”
毛小苓嗔道：“什么东西不能在这儿给我啊，神神秘秘的，走吧。”看你能搞什么小九九。
大街上依旧是川流不息的轿车和人群。
毛小苓有些不适应地往王璞身边靠了靠，她实在不喜欢被不认识的人撞来撞去。
“快让开！快让开！”身后突然传出一阵大吼声。
毛小苓回过头，刚才在巷子里那个车夫正拉着空车急速往自己这边冲过来。哟，原来是找人来撞我，你英雄救美？余光瞟了一眼王璞，心中冷笑。
就在黄包车马上要撞上人群中愣在原地的两人时，毛小苓拽住王璞就躲到了他身后，谁知黄包车在最后关头竟生生挨着王璞擦身而过。
毛小苓愣了，这什么群众演员？这什么剧情大纲？说好的英雄救美呢？
哪知王璞一个反身就抱住了她，砰地一声，子弹穿过了他右肩，两个人倒在地上，碰地前一秒，王璞伸出左手垫在了毛小苓身下，减小了冲击力。自己用受伤的右手飞快掏出风衣夹层里的□□，反身迅速开出一枪回击。
连续的两声枪响早就惊得众人抱头鼠窜，街头一下子陷入混乱。
人群中不时传来哀嚎。
“哎哟！哪个龟儿子踩到老子的脚了！”
“哎哟！哪个宝器把钱袋都落地上咯！”
“哎哟！你们嘞些背时的，我老汉楞个大岁数了你们楱撒子楱（推什么推）！”
借着人群的掩护，王璞一手抱着惊慌失措的毛小苓，一手举着枪，小心地躲避着暗处的杀手。
不远处一个三岁大的小女孩被推搡到地上，慌乱的路人哪顾得了那么多，抬腿就从她手上踩了过去，哭喊声传到了毛小苓耳朵里。
她挣脱掉王璞的手，下意识地朝小女孩奔了过去。
王璞暗道一声不好，也跟着扑了过去。
“小苓！”
毛小苓抱住小女孩的那一刻，王璞也抱住了她，又是一声冰冷的枪响。三个人叠罗汉一样再次倒在地上。
毛小苓颈间划过温热的液体，她放开小女孩，回身瞧见王璞右肩又多了一个黑洞洞的枪眼，眼泪慌乱地掉了下来。
“王璞……你没事吧？”
王璞的脸色有些发白，沉声道：“没事，死不了。”话音刚落，眼一闭，脑袋就沉沉搁到了毛小苓肩膀上。
毛小苓害怕地晃着他：“王璞……王璞……”
“游戏结束了，毛家二小姐。”暗处的杀手举着枪走到他们面前，扣下了扳机。
砰——他还没来得及发射子弹，另一发子弹已经贯穿了他的额头。
假死的王璞举着冒烟的□□，虚弱地瘫倒在地上，他已经失血过多了。
毛小苓搂住他，抱在自己怀里，用手捂住他的伤口，可是血依旧拼命地向外涌。
“王璞……你不要死……你不要死……”
“我，我有东西要给你……”王璞慢腾腾地掏出怀里的锦盒塞到毛小苓手里。
打开一看，不出所料，是一枚不大却精致的钻戒。
怀里的人气息越来越弱，毛小苓的眼泪流得比喷涌的血还来得多，她第一次发觉，自己的心，可以那么痛。
“王璞……你别死……我答应你，我嫁给你……就算你是为了利用我，为了当我爹的女婿，我也愿意嫁给你……”
王璞神色微变：“你，听到了？”眼里的光暗了下去，“是，我是在利用你，可是，我也是真的，喜欢上你了……”
毛小苓一怔。
王璞昏死在毛小苓怀里，还好在晕过去之前，他听到毛小苓说了一句：“那我更是非你不嫁了，我，我也喜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