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 花神泪&弦音（2）（1 / 1）
&刺杀
浓黑迷离的夜里，重庆打铜街街头的“圆圆舞厅”四个大字依旧闪烁着红绿色的霓虹灯，金框欧式大门敞着，门口懒散地立着两个黑脸胡腮的印度阿三。不绝于耳的音乐声从舞厅里钻出来散落在街道上。
一个妇人瞄了一眼咿咿呀呀的圆圆舞厅，拉着五六岁的儿子疾步走了过去。男孩好奇地指着光闪闪的房子，问道：“娘，这屋子好漂亮啊。”
妇人眼里露出尴尬和厌恶：“那都是有钱人去的地方，你别往那儿跑，里面有老虎！会吃人！”话音刚落，干脆将儿子抱了起来，往家里一阵小跑，直到那些靡靡之音再也听不到。
彭咏梧从一旁的康宁药房走了出来，扯了扯衬衫上的领结，冷着眼四下瞧了瞧，大步朝舞厅里走去。门口的阿三见他脸生，但鉴于他身上特色的制服，也没拦着。
绕过大理石影壁，眼前一派歌舞升平。头顶的蜂巢灯闪烁着各色光亮，伴着四周仿水晶走珠灯，照得整个厅恍如白日。舞池里形形□□的男人女人伴着暧昧的乐声踩着磨光花岗岩和大理石，踏着虚浮的步子沉浸声色之中。彭咏梧脸上腾上一丝冷笑，悄然隐入人群中。
一厅的浮华之色。
与众人格格不入的王璞抱着小提琴坐在角落里，表面上擦拭着手里的琴，余光却打量着四周的人。眼底精光一闪，就看到了舞厅大门簇拥着走过来一大群人，他若有所思地站起身来，从黑暗中露出那张俊逸又淡然的脸，往光鲜亮丽的舞台上走去。
厅里的音乐声停了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刚踏进大门的一家人身上。记者里三圈外三圈地围个水泄不通，镁光灯闪得人眼花。
毛人凤那张方正的国字脸上对着镜头堆满了虚假的笑容，只是鼻翼的黑痣随着脸上松动的肉颤了颤，显示出他微微的不耐烦。挽着他的毛夫人向影心则是着一身大红色川绣锦旗袍，金色线银鸾扣下包裹着玲珑的身段，四十几年的风尘并未在她脸上留下多少痕迹，脸上一直保持着恰到好处的笑容，频频向记者招手。
两夫妻身后跟着两女一男。走在正中的月白色旗袍女子正俯在身旁的西装男耳边小声说着什么，两人相视甜蜜地一笑。
毛人凤停下步子，转头看向他最宝贝的女儿，眼里是真心的笑容：“小苓，过来。”
毛小苓的手从男子手臂上自然放下，上前撒娇地拽住她的父亲：“爹~”
被挤到一旁的向影心眼底一丝冷笑。
毛人凤喜上眉梢，骄傲地向四周的记者介绍：“今天感谢众位赏脸来参加小女小苓的洗尘宴。她和鄙人的未来女婿唐建业刚从日本留学归来，今日，还请各位吃好，喝好！”
人群中掌声雷动。
毛人凤这才开始和几个老友咬耳朵去了。向影心领着另一个女儿毛小兰游走在一群贵妇名媛中间。唐建业牵着毛小苓走到舞池中央，弯腰道：“这位小姐可赏脸与小生一舞？”
毛小苓嫣然一笑，鼻梁右侧的黑痣在灯光下显得格外妩媚，施施然将手放到唐建业手中。
乐声已起，王璞站在舞台右侧，面无表情地打量着舞池中央翩翩起舞的两人，犹豫半晌，在乐队领队耳边小声说了几句。
一曲未毕，灯光骤灭，人群还未来得及反应，白净的顶头灯亮起，白色的光柔柔地打在王璞身上，他正立在舞台右侧，手中小提琴闪着异常的光泽。轻轻拉动琴弦，柔情的音符传入每个人的耳朵里，他闭着眼，脸上因光线投上的阴影看不清表情，投入地拉着琴弦。乐队的声音缓缓地加了进来，优雅的舞曲取代了刚才暧昧不清的音乐。人群这才重新热闹起来，男男女女又开始扭动起身子。
毛小苓的下巴轻轻靠在唐建业肩上，两人的舞步甚是缓慢。毛小苓的气息轻轻落在唐建业耳边，他一时心猿意马，也顾不上怀中人是什么表情什么心情。
毛小苓则是饶有意味地凝视着台上的王璞。
圆圆曲？这古意的琵琶之音稍有改动，用西方的小提琴演奏出来，竟是应了这舞厅的名字。此人的音乐造诣还真是不容小觑。
似是感受到热切的注视，王璞淡然地睁开了眼。毛小苓脸上一热，慌乱地敛了目，还好四周环境比较黑，没人会注意到她脸上的红晕。
王璞手中的琴音并未停下，却是直直盯着衣饰华丽的毛小苓。毛人凤最疼爱的庶出女儿，三年前送去日本留学，结识了家底浑厚的唐家少爷唐建业，如今赶在年下回国，两个人的婚礼想必就是不久后的事，看来，他要抓紧时间了。
眼光移到毛小苓腰间唐建业的大手，王璞眼眸一黯，不爽的表情一闪而过。
手中的弦柔情地收了尾音，王璞绅士地做了个揖，台下的人都情不自禁鼓起掌来。
毛人凤颇为赞赏地笑望着他，赞道：“王家这小子，还藏了这么一手。”
王璞自信一笑，向毛人凤点头示意。小心地收起琴，又回到角落里，把玩着酒杯，眼神却一直没有离开仍在舞池中央的毛小苓。与四周花花绿绿的女人不同，她那身月白色的银边旗袍素雅又不失高贵，发梢烫过，娇俏地搭在肩上，右鬓挂着银质鎏花发梳，镶钻的水滴坠子托出乌黑的发质。项间简单的珍珠吊坠，左手中指戴着枚祖母绿戒指，成色极好。
王璞正莫名晃神时，人群中暴发一阵骚动。毛人凤警惕地转头时，冰冷的枪口已经贴到了毛小苓头上。
彭咏梧左手绕过毛小苓的项颈，用力地缚住她，右手举着□□硬生生抵着她的太阳穴。目光冰冷地看着不远处的毛人凤。
毛人凤脸一沉，往日脸上常挂的笑容早就不见踪影，声音低沉阴冷：“放开她！”
彭咏梧毫无畏惧地冷哼一声：“你身边围着那么多保镖，我不能拿你怎么样，可是……”他低头看了看被自己挟持的毛小苓，冷笑道，“你最心爱的女儿可是在我手上。”
舞厅四周早已围满了闻声而来的保密局护卫队。上百把□□都齐齐指向了人群中的彭咏梧，只要他手中一旦没有人质，便是数枪齐穿他的身体。
毛人凤想到眼前这个不要命的刺客即将变成一具全身血眼的尸体，心中嗜血的念头突起，正准备下令开枪，却看见自己的女儿毛小苓正苍白着小脸惊恐又渴望地看着他。
厅里一片死寂，剑拔弩张。
向影心在人群里看着瑟瑟发抖的毛小苓，心里暗自窃喜，面上却装出一副担忧无比的样子。而毛小苓的未婚夫唐建业更是让人大跌眼镜，竟抱着头蹲在毛小苓脚边，恐惧让他止不住地发抖，比被挟持的毛小苓更甚，嘴里还一直念叨着：“别杀我……别杀我……”
彭咏梧直直地盯着一脸杀意的毛人凤，没有一丝怯意：“毛人凤！要想救你的女儿，就拿你的命来换！”
向影心急忙抓住毛人凤的手：“老爷！不行啊！你的命可比那丫头的命重要得多啊！……”
“闭嘴！”毛人凤一把甩开她，脑子里闪过一张清秀的脸，再抬起头时，脸上父意盈盈地看着毛小苓，柔声道，“小苓，你娘临终前把你托付给我，爹不会让你出事的。”说着举起怀里的黑色□□缓缓放到了自己鬓边。
彭咏梧知道毛人凤是格外偏爱这个庶女，却没想到他竟然真会为了她自我了断，心下仍是惊讶不已。
看到他脸上的惊讶，毛人凤眼底划过一丝冷笑，电光闪石间手中的枪已经调转了方向，黑洞洞的枪口里砰地冒出白烟。
一声巨响，缚住毛小苓的手松开了，毛小苓脚下已是无力，眼见就要跌在地上，人群里冲出一个人影，牢牢地把她抱进怀里，轻轻捂上她的眼：“不要看。”正是王璞。
人群中传出一声尖叫，众人这才回过神来，刚刚还盛气凌人的彭咏梧已经直挺挺倒在地上，眉心被子弹穿过，黑黝黝的血洞正往外冒着奔流不息的鲜血，刹那间就染红了大理石地板。
一枪毙命。
毛人凤给手下人使了个眼色，众人很快被疏散出舞厅，彭咏梧的尸体也被拖了出去，半疯癫的唐建业也被拉到了角落里。舞厅中央只剩下了毛人凤，抱住毛小苓的王璞，和地上那一滩瘆人的血。
王璞的手安抚地轻轻拍着毛小苓的背，怀中的人像受惊的小兽发出低低的呜咽声。
毛人凤心疼地唤着她：“小苓……”
毛小苓这才从王璞怀里抬起头，泪眼朦胧地望着自己的爹，终于扑到毛人凤怀里大声哭起来。
“好了好了，乖孩子，不哭了，有爹在，有爹在呢，没有人敢伤害你……”眼神却是盯着一脸平静的王璞，心里暗叹，这个王璞果真是临危不乱，颇有自己年轻时候的风范，当然，毛人凤自然是没有错过王璞眼里对毛小苓的爱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