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 花神泪&孤山烟崖(4)(1 / 1)
&孤山烟崖
夜燃雪径直回了夜府,不论夜夫人怎么询问,她都只字未语,闷头在房里睡了一天一夜。
昏昏沉沉醒来的时候,她竟然看到林君复就立在她床边,青色的胡茬和眼下的熊猫黑昭示了什么。夜燃雪很快从浑噩的梦境里清醒过来,记忆一点点涌上心头,冷着脸看着眼前的人:“谁允许你进来的。”
林君复听到这冷冰冰的话,脸色更加惨白,声音沙哑:“雪……夫人,我来接你回府。”
“呵,干什么,下跪赔罪呢还是浸猪笼?”
林君复脸色渐渐浮出悲色:“是我冤枉你了,红渠她……红渠她已经畏罪自裁了。”
夜燃雪蓦然跳下床,脚丫踩在冰凉的地上,一下子冷到了心里。
“你说什么?红渠,她,她怎么会?”
林君复悲戚道:“她留下遗书,承认在云萝的镯子里掺入莪术,嫁祸给你,然后,一条白绫上吊自尽了……”
夜燃雪脑中急速飞转,慢慢平静下来,上前拉住林君复的手:“走,我们回林府。”
她绝不信,不信红渠是那样的人,她要查个清楚。
红渠死得不光彩,对外只能称重病不治撒手人寰,林府一下子死了一个女人和一个胎儿,森森的恐惧感笼罩在每个人心头。
云萝在落云苑静养,不肯见人。林君复的病更严重了些,还是坚持每天都去看望云萝。
夜燃雪和小文暗地里做了不少功夫想要调查流产之事,可是落云苑的人个个口风甚紧,线索总是感觉就在那儿,偏偏抓不到。
两个月后,林府却接了一个棘手的任务。宋真宗新宠生辰在即,宫中开始向民间急召丝绸、绣娘准备吉服。而苏杭两地是精美仿古宋锦的出产地,这次林家丝绸铺接到御令,三个月后呈上花色新颖的宋锦八匹送往开封,若有差池,定是整个林府一起获罪。
这个重磅消息炸得林府开了锅,连隔三差五就跑到落梅苑找夜燃雪茬的林逦也是小半个月没去骚扰她了,林君复陪夜燃雪用膳的时候也是一直皱着眉。
全府上下,估计只有夜燃雪和小文是最闲的了。
夜燃雪不解道:“八匹宋锦而已,全府上下都鸡飞狗跳了,你们家也太不淡定了吧。”
话说这宋锦,夜燃雪也略有耳闻。宋锦产于苏州、杭州等江南地区,质地轻薄纹路细密。本用来装裱书画和包装经卷之用,渐渐地开始用于裁制华丽服装。其花纹图案主要继承唐和唐以前的传统纹样,故又被称为“仿古宋锦”,因其色彩纹地庄严美观,晕渲相宜,繁而不乱,典雅和谐,古色古香,甚受皇亲国戚喜爱。
林君复这几日跟着姐夫闫端奔走了不少地方,孱弱的身子哪里经得住,也亏得夜燃雪这样置身事外。
“虽是区区八匹宋锦,制作流程倒也不过费时一月左右,最让我们头疼的是花样的选择。毕竟是帝妃,又听闻那位娘娘喜好常变,为人又跋扈,实在是让我和姐夫伤透脑筋。”林君复一脸愁云惨淡。
夜燃雪知道他焦急,也不再出言调笑,默默地扒饭。
谁知当天晚上,林君复兴冲冲跑到落梅苑,把正在呼呼大睡的夜燃雪逮了起来直接扔到马车上。
等夜燃雪在马车上被颠醒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一早。阿左和小文驾着马车在泥泞路上慎行着,林君复躺在夜燃雪身边熟睡着。
一掀开帘子,外边全是白雾,一副在深山老林的样子。
夜燃雪脸色挂不住了:“林逋你给我起来!你要把我拐到哪儿去卖了!”
林君复无奈地坐起身来,对上夜燃雪杀气腾腾的脸:“我怎么舍得把夫人卖了?再说,”他上下打量着只着中衣的夜燃雪,“夫人这样子,怕是还不如一匹宋锦值钱。”
夜燃雪愠色稍减,缩进被子里,没好气道:“到底要去哪儿?”自己也真是的,被人弄上马车居然都没醒!
林君复低声咳嗽了几下:“带你去我的私人别院。”
夜燃雪神色奇怪地看着身旁的丈夫:“你想干什么。”
林君复失笑:“我又没打算对你做什么。我是打算去别院安静地待几天,说不定能有什么好的点子,尽快将宋锦呈上去交差。”
“干嘛捎上我,虽然待在林府你姐老是去找我聊天,可是我好不容易习惯了落梅苑那张床!”
林君复暗道,好不容易哦,也不知道是谁才嫁到林府没几天就开始睡得四仰八叉的……额,对,没错,他就是天天晚上偷窥夜燃雪来着。
又想到不久前的事,林君复肃然道:“我出门不带着你,还真是不放心,谁知道会不会又出什么事。”
夜燃雪一下子沉默了,那个孩子,她知道,云萝死去的那个孩子、红渠的死,永远是林君复心里的疙瘩。
也是她心里的疙瘩。
她悄悄看着身旁的林君复,他也不再说话,若有所思地望着马车顶发呆。
心里黯然,她闭上眼,又沉沉睡了过去。
到达目的地的时候,夜燃雪彻底愣在了那里。
脸色由白转灰,又由灰转黑,她扯扯嘴角:“夫~君~这也算你的别院吗……”
眼前这屋子哪里算得了别院!
明明就是在一个葱郁的密林里,一片青草地上,一汪清澈泉边,一座糟得不能更糟的茅草屋!
“哈~林君复,你的私人房产只有这个水平?”
小文跟在夜燃雪身后神补刀:“乞丐屋!”
阿左忙打圆场:“这屋子可是少爷亲手搭的,简是简陋了点,可是……毕竟是少爷亲手搭的啊!”
林君复也不顾夜燃雪主仆的冷嘲热讽,自顾接过阿左手上的行李走进了茅草屋中。
“夫人若是嫌弃,就随阿左和小文回林府去吧。”
什么!还要支开阿左和小文!
最后夜燃雪还是和林君复两个人留在了那里。
第一天晚上。
林君复在门外生了一堆火,两个人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坐着。初夏的林子里四处充满了欢快的蝉声和聒噪的金铃子声。
夜燃雪很不满意地托着腮帮子嘟囔道:“什么破地方,什么破季节。”
一路的颠簸让林君复身子很不适,却还是撑着陪夜燃雪聊天:“这个地方叫孤山,名字是萧条了些,但是景色还是不错。”
夜燃雪冷着脸看着四周黑压压的一片,应道:“真不错,真不错!”
第二天。
林君复指着里草庐不远的一处山崖,兴奋地介绍道:“雪儿,你看,那个山崖有一个很好听的名字,叫‘烟崖’。”
夜燃雪叉着腰站在他身边,看着烟崖上渐渐升起彩色的雾气,脸上满是惊喜。
“那些彩雾是怎么回事?”
林君复狡黠一笑:“我怎么知道,你猜猜?”
第三天。
夜燃雪拿着锅铲怒气冲冲地骂着:“林逋!你搞什么啊!你把我最喜欢的裙子都洗破了!”
林君复低声咳嗽着,满脸的委屈。想他一个大少爷还要亲自到泉边洗衣服,传出去还得了。哎,谁让自己作呢,非把阿左和小文打发走了……看着夜燃雪一脸的怒色,林君复心里倒是腾上丝丝暖意,认识她以来,她总是冷冰冰让人难以靠近的表情,总算逃离了世俗束缚,她才显出点小女子的骄横和正常的喜怒哀乐。
看着林君复暗带笑意,夜燃雪恨不得直接一个锅铲飞过去!不行不行,他是病人,自己不能跟病人一般见识!
第四天。
今天的林君复格外的沉默,夜燃雪倚在门边,看到他面前那一地的桃花瓣和他痛苦的神情,终归忍不住上前拉住他的袖子:“你怎么了?”
林君复轻声叹了口气:“薄红深茜尖尖叶,亦有愁肠未负渠。”
原来看到桃花,想到了死去的红渠……
那个明媚艳丽的女子,却在最好的年纪香消玉殒。夜燃雪突然想起那日红渠在她房里笑着说:“姐姐也是个爽快之人,若不是共侍一夫,说不定能成为闺中密友。”夜燃雪始终不信那样直爽的姑娘能使出一石二鸟之计伤害她和云萝。
看着林君复苍白俊逸的侧脸,夜燃雪心头一酸,是不是爱上一个人,就一定不择手段为了得到他呢?
林君复突然转过身来抱住夜燃雪,轻声道:“别推开我。”
夜燃雪正欲挣脱他的手呆呆垂下,又悄悄地攀上他的背。两个人静静依偎着。
林君复的声音似乎有些哽咽:“雪儿,你能不能答应我,不管发生事,都不要离开我,哪怕你做了对不起我的事,也不要离开,好吗?”
心里仿佛有什么东西融化了,夜燃雪鬼使神差地答道:“好。”说话那个人绝对不是她!
林君复收紧了手,两个人靠得更近了。
第五天。
林君复奇迹般地拿出两粒种子,脸色好了不少:“雪儿,你不是喜欢梅花吗,我和阿左在落梅苑选了两粒种子,咱们就种在草庐门前,等过几年我再带你来这儿,梅树就该长大开花了。”
第六天。
“林君复你喜欢什么花?”
“恩……梅花。”
“哼,学我。你喜欢什么动物?”
“恩……鹤。”
“鹤?你以为你是太上老君吗?”
“……”
第七天。
“林君复,好无聊……”
“那我们回去吧。”
“啊,就这样回去了?你想好宋锦花样了?”
“有点眉目了,既然你觉得无聊,我们就先回去吧。”
“哦……”
“雪儿?”
“恩?”
“三年以后我们再来孤山烟崖吧。”
“好。”
林君复和夜燃雪在孤山单独相处了七日后,终于又从世外桃源回到了尘世中去。因为林君复身上担着林府的重担,那是他永远放不下的责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