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 花神泪&孤山烟崖（5）（1 / 1）
&大祸
从马车上下来，林君复一路紧紧握着夜燃雪的手，稳稳地牵着她往林府大门走去，一如大婚那日一般。
手中握着的掌心渗出汗来。林君复手中的力道又重了几分。夜燃雪就这样迎着林逦和云萝怨毒的眼神跟林君复一起走了进去。
林逦大步走上来，生生扯开了两人紧携的手，关切地问道：“弟弟，这几日过得还好吗？你瞧你这身子骨，怎么还不带着阿左一块去呢？”侧头瞪了夜燃雪一眼，阴阳怪气继续说，“带这么个弱不禁风的大小姐去，更没办法照顾好你自己了。”
林君复笑道：“姐姐哪里的话，雪儿把弟弟照顾得很好。”
闫端站在云萝前面，此刻也是笑着问：“宋锦之事，君复可有主意了？”
林君复又牵起夜燃雪，一眼也没看一旁的云萝。
“明日我将图样交给阿左送到坊间，麻烦姐夫安排工人赶制了。”
林君复已经在书房里埋头苦画了好几个时辰了，阿左接二连三送了个好几杯参汤进去，夜燃雪带着小文坐在书房外的石凳子上下五子棋，不时听见书房里传来林君复的咳嗽声，几次想直接破门而入让他休息，却被阿左拦在门外。
从正午坐到亥时，书房里的灯依旧亮得晃眼。夜燃雪忍不住扣扣窗门：“林君复？”
没人应她，夜燃雪觉得不对劲，急急往门里冲。
阿左整个人贴在门上，哀求道：“少夫人你就饶了我吧，你都闯了无数次了，不是说一夫当关万夫莫开嘛！”
夜燃雪沉声道：“小文！”
“是，小姐！”小文大步流星而来，凑到阿左旁边，吧唧一口亲到他脸上。
阿左脸一红，整个人愣了。
夜燃雪踢开他推门而入。
林君复静静地俯在案上。
夜燃雪提裙奔到他身边：“林君复，林君复。”
林君复安静地趴着，嘴角渗出的血丝漫到了夜燃雪心上。
“小文！大夫！快去找大夫！”
阿左闻声赶来，背起林君复往卧房去。
夜燃雪却直直立在案边，顺势望去。
桌上平铺着雪白素锦，鲜红的梅，展翅的鹤，梅树下的一男一女，这就是林君复呕心沥血的图样。
“林君复……”夜燃雪朝林君复的卧房跑去，看到画的那一刻，她无比清楚自己的心，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她已经爱上了她有名无实的丈夫，林逋。
林君复顶着夜燃雪黑压压的面色讪讪地喝着她一勺一勺喂过来的药。
她合衣在床边守了一整夜，自林君复醒来，她就没说过一句话。
“雪儿，药好苦啊。”
夜燃雪冷蔑了他一眼，继续喂药。
“雪儿，咳咳，我饿了……”
夜燃雪不理睬，继续喂药。
林君复终于投降：“生气了？”
夜燃雪冷笑：“生什么气？气你不爱惜身子吗？还是气你把我的背影画得那么丑？”
林君复孱白的脸上浮出一丝红晕，柔声道：“你看到了？”
“我还没瞎。”
“雪儿……我……”
话还没说完，夜燃雪掏出怀里的木盒，扔到林君复手上：“我捡的，还你。”
林君复打开它，夜燃雪好奇地凑过头来看了看，又装作不在乎地别过头：“我没偷看啊，我真的没偷看。”
林君复笑出了声，又正色道：“这是上次从苏州珍玉坊给你带回来的礼物。”
他摊开木盒，一支玉簪，一对玉耳坠，一只玉镯，都是透青的上好冰晶玉。
玉簪浮浅雕兼镂雕梅花，形态婀娜。
玉耳坠以银丝为钩，玉石为坠，浑圆饱满。
玉镯造型独特，大胆采用中空镶嵌之法，在圆润的镯身上勾勒出雪花的图案。
三物皆是玉质通透，清丽雅致。
看着眼前早已脸红的夜燃雪，林君复笑着将木盒又放到她手上：“送给你的，雪儿。”
夜燃雪：“那我就勉为其难地收下了。”然后硬要求林君复亲手将这三样饰物给她佩戴上。然后才从枕头底下摸出一个黑乎乎的家伙。
“那，别说我小气啊，你送了我三样东西，我没你有钱，就送你一样就好了。”
林君复低头一看，是个梅花端砚，砚侧还歪歪扭扭地刻了“雪”字。
两人正你侬我侬的时候，杭州织办的安大人亲自来探望林君复。
安大人喜不自胜：“早听闻林家少爷才华出众，这宋锦的新图样我已经看过了，那叫一个惊天地泣鬼神啊！”
夜燃雪偷偷干笑几声，恭敬答道：“大人过誉了，君复身子不好，这次的宋锦还要大人多费心呢。”
安大人：“诶，少夫人太谦虚了，不过……本官才疏学浅，倒还想请教一下这图样表达的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林君复答：“梅花坚韧高洁，代表娘娘出尘风姿。白鹤翱翔，庆贺娘娘寿辰。男女亲而不狎，代表皇上和娘娘恩爱长久。这便是画中之意了。”
安大人连连称赞。
夜燃雪和林君复相视一眼，一切尽在不言中。
而守在一旁的阿左和小文并肩站着，偷偷在身后牵着彼此的手。
满室温情。
三月期限将至，林君复一直在家休养，他的咳嗽一直没见好。宋锦之事一直交由闫端去处理，每隔几日，林君复总能听到作坊传来的好消息，心中也渐渐安定。
夜燃雪盯着眼前那盘棋已经足足半盏茶的功夫了，手中的黑子迟迟落不下去。
林君复宠溺地看着她犹豫的样子，笑道：“想好下哪里了吗？”
夜燃雪哼了一声：“我是新手，想想怎么了。”
林君复可不敢惹他的夫人：“是是是，雪儿爱想多久就想多久。”
夜燃雪噌地红了脸，在桌下轻轻踢了他一脚，凝神继续想棋。
林君复看着眼前的人儿也开始出神。
坐在一旁的阿左和小文更是四目相对，脉脉含情。这主仆四人，也是醉了……
通常这个时候，就会有个不知趣的下人匆匆忙忙跑过来：“少爷少爷！不好啦！出大事了！”
林君复慢腾腾的站起身：“别慌，慢慢说。”
下人等着惊恐的大眼，指着天上说：“走水了！”
林君复和夜燃雪抬头一看，黑黝的浓烟铺天盖地往林府方向蹿来。
糟了！是作坊！
待夜燃雪扶着林君复赶到林家作坊的时候，百姓们在前面围了个水泄不通，林君复呆呆站在人墙外，看着眼前熊熊的大火，滚滚的浓烟，表情越来越绝望。
夜燃雪环着他的腰，静静地陪着他。
良久。
林君复低声道：“雪儿，林家，毁在我手上了。”
他浓黑的眸子里除了绝望，便只剩下了夜燃雪小小的影子。
而这小小的女子，紧紧搂着她的丈夫，轻声道：“我在。”
外边的百姓茶余饭后都在谈论着林府。
宋锦已经全部毁于大火中，时限将至，再赶工也是来不及的了。这林家马上就要遭殃了！
而偌大的林府，竟像空无一人一般静得人毛骨悚然。下人们已经偷偷把主子房里值钱的小物品偷偷塞到包袱里，只要抄家的圣旨一下，他们就趁着一个不注意溜之大吉。
夜燃雪和林君复坐在大厅里，林逦这时的脸色竟比病怏怏的林君复还难看。
“扫把星！就是你这个扫把星嫁到我们林家才给我们带来那么大的祸！”林逦美艳的脸呲牙咧嘴地说道。
夜燃雪不理会她，只是小心地看着身旁的林君复。
他的脸那么苍白，身子单薄得像一块透明的玻璃，夜燃雪生怕一个不小心没有牵好他，他就消失不见了。
“夫君在这儿，让云萝好找。”面带微笑，她轻轻迈着步子走了进来。
林君复的思绪还在神游。
夜燃雪只好问道：“妹妹有事吗？”
云萝粲然一笑：“若是没事，也不会了打扰姐姐和夫君了。”
林君复面无表情地冲她道：“说吧。说完了回房待着。”
云萝一副什么都看透了的表情，自顾坐在了对面的椅子上。
“落云苑没有夫君，总是空落落的，云萝也是呆腻了。”
夜燃雪冷眼看着她：“别拐弯抹角了，有话直说。”
云萝依旧笑着，仿佛林家发生的大事都不放在心里：“林家死期将至，难道夫君不应该给我一纸休书放我一条生路吗？”
林君复轻轻推开夜燃雪握住他的手，勉强撑着身子站起来，从袖口拿出一张纸来，扬起手：“早就准备好了，你走吧，别脏了林家的地。”
夜燃雪和云萝同时怔住了。
云萝迟疑道：“你……难道，”
“对，我都知道了。镯子里的莪术是你自己放的，雪儿是你陷害的，红渠是你逼死的，剩下的，还要我来捅破吗？！”林君复用力将休书扔向她。
轻盈的纸张在空中悠悠荡下，精准无误地落到云萝怀中。
一向温柔无害的她兀地换了个表情，清丽的脸庞浮现出不相符的冷笑：“我还以为你林逋只是一个病弱庸凡的娇气少爷，原来也不笨。”
林逦在一旁一头雾水，这个亲自挑选的女子怎么是这般模样：“云萝，你这是怎么了？”
云萝鄙夷地看了林逦一眼：“愚蠢妇人。呵，也亏得你帮忙。”
夜燃雪走到林君复身边，盯着云萝：“红渠是你逼死的？”
云萝拂开散在额头的空气刘海，淡淡道：“没错。本来我牺牲一个孩子是为了陷害你，取代你的位置。没想到被红渠撞破了真相，怎么还能留住她呢？既然孩子都死了，自然要找个替罪羊，啧啧，那个笨女人，因为深爱她的夫君，宁可成全自己的情敌，哈哈哈。”
“我带雪儿去孤山之后就命阿左暗中调查红渠之死，没想到却查到了你头上。云萝，我还是想不明白，为什么？如果是因为我，你今天就不会来要休书了。”
云萝一脸顽劣：“没错。你人还是挺好的，不过可惜身子太弱了，我喜欢健康的男人。”
这时门外又出现了另一个人：“云萝喜欢的，就是我。”
林逦诧异地看着来人：“夫……君……”
来人正是闫端。
他走到云萝身边，对林逦说道：“今天以一换一，我也给你准备了一张休书。”
林逦茫然无措。
林君复终于想通了所有的事。
“姐夫……闫端，云萝是你的人，你的目的，就是让云萝成为林家少夫人，慢慢将所有林家势力转到你的门下。你想要整个林府。”
闫端大笑：“你到现在才发现，已经晚了。”
林君复面如死灰：“的确是晚了，作坊也是你一把火烧了，云萝占据不了雪儿的位置，你的阴谋实现不了，干脆将林家置于死地。你和她便远走高飞。真是高明。”
闫端揽过云萝，邪魅一笑：“那就此别过吧，黄泉路上，你们一家三口也有个伴。”
林逦激动得上前抓住他的袍子，鬓发仓促间散落。
“阿端……你为什么……”
闫端厌恶地踢开她：“臭女人，我早就受够你了，跟你家的病秧子一起死吧！”
夜燃雪扶起林逦，朝闫端和云萝凛声道：“滚！”
林君复喊住他们：“等等。云萝，有件事，我……”
云萝打断他：“没有。反正你都要死了，我就告诉你，新婚第二天晚上我确实在你碗里下了药，不过，我们什么都没有发生。那个孩子，也不是你的。”
孩子不是他的……他那么在乎那个孩子。夜燃雪担忧地看着林君复。
他却是如释重负的表情。
林逦瘫坐在地上呆呆望着闫端离开的那条路。
林君复背对着夜燃雪，站了很久很久。
“君复……”
他突然冷声道：“夜燃雪，回夜府去吧。我不想再见到你。”说完没等夜燃雪开口，径直跌跌撞撞朝祠堂走去。
雪儿，只要我们不再是夫妻，抄家砍头，也不会牵连到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