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愁云万里凝(1 / 1)
羌族是世代的游牧大族,行走路线飘忽不定,纵是如此,它与大华之间却始终以谟河为界。
说来也是奇怪,谟河北部自河床起便是黄灿灿的沙子,再往北去,沙子的颜色虽渐渐淡了下来,却也是一望无际的沙漠,不见寸土绿洲。与之相反的是,谟河南面却是生长着低矮的植物,只有昏黄的尘土,并无一粒黄沙。
谟北的天尽头,在尚是烈日炎炎的午后,突然出现了一个若有若无的影子,乍一看去,还以为撞见了海市蜃楼。那影子逐渐变大变亮,至谟河不过两里路时,却毫无前兆的停了下来。不过半盏茶的功夫,影子又动了起来,“哗啦”一声跳进河中,奋力朝前方游着。
“报——启禀主帅!大营外来了一个人,看模样像是个羌人,那人坚持要见王爷!”云渺山的主营内,主帅徐卫听闻这一消息,立刻放下手中的笔便朝营外走去,留下一句话道:“请渊王过去!”
“是!”
较之尚且繁华的业城,云渺山显得寂静很多,一个衣着褴褛的大汉倒在大营门口,双眼紧闭,若不是还有着微弱的呼吸声,只怕早就被扔到山谷深处了。
“人在哪儿?”渊王闻讯赶来,待看清了地上的人,只是淡淡道:“将他抬进去,好生看管。”
立刻便出来两个将士将其抬了进去。
徐卫看着被抬进去的人,问渊王道:“莫非他就是……”
渊王点头,“没想到他竟然逃了出来。”想了想又道:“不过这样也好,于我们,又多了几分胜算。”
悄悄走进一处营帐,渊王问着一位看诊的军医道:“他怎么样了?”
军医道:“回王爷,此人已无性命之忧了,身上的伤也只是皮外伤,并未伤及筋骨,他不过是疲劳过度,休息几天便没事了。”
渊王放心,道:“这几日一定要好好看住他,等他醒了派人通知本王便是。”
军医俯身应下。
渊王刚刚走出帐营便看到向牧往这边过来,拉着他就问道:“王爷,我听说那个野枢格又回来了,是真的吗?”
渊王点点头,向牧又问道:“怎么淮王没有下手杀他?他又回来做什么?”
“你不是说以后都不问这些事了吗?”渊王笑道。
向牧道:“属下实在想知道。”
“去本王帐中吧。”他丢下一句话便往自己帐子走去,向牧紧跟其后。
“若是所料不错,烈王已经死了。”这是渊王进帐后说的第一句话,“但对于野枢格,他还是有些忌惮的,不敢私下处置他,便想派人将他押给羌王,借羌王的手杀了他。不料竟让他半途逃了出来,他无处可去,主子又被害了,只好来找本王。”
两人正说着,突然就有人来报:“王爷,那个人醒了。”
渊王微微惊讶:“这么快?”
惊讶归惊讶,渊王心中还是很想和他谈谈条件的,因此脚下的步子不免也加快了些。
野枢格还很虚弱,躺在榻上连翻身的劲儿都没有,渊王也不在乎这些虚礼,直接进入主题道:“看来将军还有事找本王。”
野枢格微微点了一下头:“是,我求王爷收留我,我愿意做牛做马,只求王爷替主子报仇。”
“即使灭了羌族?”渊王眯了眯眼。
野枢格有过一瞬间的犹豫,道:“只求报主子的仇,不为别的。”
渊王起身便往外走,“那就算了,将军还是从哪儿来再回哪儿去吧。”
“等等……”见他要走,野枢格动了动身子,虚声喊道:“我答应。”
渊王并未转身,只是淡淡说了句:“那你先好好养着吧。”掀开帘布就踏了出去。
野枢格闭上眼,脑海中又出现那人的容貌,他自小在狼群中长大,那年烈王外出打猎发现了他,他自小便以狼来自居,见到烈王的那一刻冲上来就咬了他一口,哪知烈王并不在意,还将他带了回去,给他洗澡,教他说话,陪他练武,让他成为他身边最受器重的人。他发誓,这一生都死命追随着他,不叛不弃,至死不休。
可当他带着解药回去的时候,他被指认为叛徒,无论他怎么说都没有人相信他,但他知道,他的主子一定会相信他,他要救他的主子。
淮王看了信,拿了他带回的药,却突然说解药有毒,说他要加害烈王。他当然不认,当即就打死了好几个要抓他的人,最后因为淮王的忌惮,他被人遣送回羌王面前,由羌王来发落。他知道他这一回去定然必死无疑,他不怕死,但他要救他的主子!还未赶到淮王的营帐他就听到了主子已经死去的消息,他一时六神无主,不知该怎么办才好。那一瞬间,他突然就想到了严渊,这个算得上恩人的敌人,他日夜兼程,只为在体力耗尽之前赶到渊王的帐子,求他替主子报仇。
严渊提出条件的那一刻,他不知道该不该答应,他不知道自己到底是不是一个羌人,可后来他想通了,他是羌人也好,不是也罢,他的命自始至终只属于那一个人,只要大仇得报,羌族在与不在又有什么关系?他有什么权利去顾及那么多羌人的死活?
主子,等到大仇得报,格格枢就来找你。
格格枢是他的小名,是小时候烈王经常喊着玩的一个名字,虽然时日渐长,烈王早就不这么叫他了,可他还是紧紧地记着这个名字,一如少年时期两人一起练武的场景,记忆犹新,不可磨灭。
落霞郡。
草木深深,落雨纷纷。
一阵微风伏起,夹杂着阵阵乐声。悠悠扬扬之中,乐声缓缓流淌,时而高亢激愤,犹处沧海之间,波澜一瞬,壮志凌云;时而婉转低沉,似山间清泉细细滑过,不留一丝痕迹。雨打风吹间,如处于幽静竹林之中,静听风声,细赏斜雨。
婉婉一个绝妙的收尾,奏乐人停下了拨弦的手指。
“不错,是长进了不少。”小木屋内,一个赞赏的声音响起,随后又道:“只是缺了那股空谷幽宁的感觉。”
又有声音道:“屏姨说的是,我也觉得欠缺了。”
正是筱蓁无疑。
两年前,当屏姨取出这一件件乐器时,她心里震撼不已,不想面前这个荣华依旧的女子竟是二十年前有着“曲中凤凰”之称、名动京城的奇女子乐屏。对于过去,屏姨却只是一句话简单而过,并不多言。两年来,她不再觉得孤苦无望,在屏姨的精心□□下,她已经学会了好几种乐器,出手便是天上之音,绝美如斯。
“试试那琴吧。”
筱蓁放下怀中的琵琶,走到那七弦长琴前坐下,转轴拨弦,细指轻挑。
一曲了然,屏姨却是略微摇头:“虽已到达了常人所不能及,却不是上上之音。”
筱蓁不懂:“既是常人所不能及,为何却不是上上之音?”
“你可知弹琴人除了要有绝妙的手法和刻苦的磨练,还要有什么?”
筱蓁摇头。
“情感。”屏姨道,“我在你的琴声中,只能听到乐中之境,却听不到你赋予它的情感。那是一个人要从心底油然而生、情不自禁的情感,你要将你心底的故事、脑中的想法全数加附在里面,才能算是上上之作。若是听乐人通过你的琴声能够看到你的内心,那才是登峰造极。”
“我明白了。”说完她轻轻闭眼,手指将那七根弦丝一一抚过,缓缓睁眼,凝视着那琴弦,手指微动,将适才的曲子又演了一遍。
屏姨颔首:“孺子可教。”一阵寒风从外面渗进来,屏姨咳嗽几声,筱蓁关切问道:“屏姨,您没事吧?最近怎么总是在咳嗽,要不要找个大夫看一下?”
屏姨摆摆手,道:“一点小病而已,不用兴师动众。”说着笑看向筱蓁:“蓁儿,你已经出师了。”
筱蓁微微一愣,随即立刻跪在她面前:“我自小便无父无母,是由婶婶带大的,后来屏姨您收留了我,还传授我这一身琴艺,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屏姨是我的师父,待我更如亲娘一般,当受我三拜。”说着俯下身结结实实磕了三个响头。
屏姨微笑着看着她磕完这三个头,扶起她道:“你是个很好的苗子,两年前我就看出来了,总是会有这么一天的,你出师的日子便也是你离开我的日子。京城路途遥远,你一个人一定要万分小心。”
“不。”筱蓁却摇头道,“让蓁儿再陪您几年吧。”
“这两年来,你能够潜心学艺,靠的不是心底的仇恨又是什么?你去吧,早点了却心中之事便早无遗憾。”
筱蓁咬着嘴唇,道:“我心中有恨是不假,可如今确实不是去京城的好时候,咱们和羌族的这一仗还未打完,听闻京城之中四处都是难民,眼下正是国难当头,就算我去京城寻了一个好去所,兵荒马乱恐怕也鲜有人注意到我。倒不如我好好陪屏姨几年,等这场战争停下了再去也不迟。”
屏姨道:“也是在理,就再等上一等吧,只是蓁儿……”她停了停,筱蓁问道:“屏姨想说什么?”
“你切勿后悔才好。”屏姨说出了下句。
“我为什么要后悔?”筱蓁不懂她的意思,“他毁我名声,害死阿临一家,我恨他都来不及又怎会后悔?”
屏姨轻轻叹息:“但愿你不要重蹈我的覆辙。”
明月印天,繁星遍野,风雨飘摇的大华江山终于迎来云庆三十八年的最后一天。
仍是战时,如同前两年一样,宫中的除夕晚宴并不张扬,除了几位皇亲国戚以及皇子公主各嫔妃以外,外臣一如前两年那般,并未设置桌宴。
偌大的仁寿殿,人人都是各怀心思。
严青玦率先举杯道:“父皇!儿臣敬父皇一杯,祝父皇万寿无疆!”
皇帝举起酒樽:“好!”
有了他这个开头,立刻又有不少皇子举杯敬酒。
严言刚刚敬完一杯酒,便听到皇帝道:“都要三年了,这场仗都要三年了,也不知何时才能停火。”
容月起身道:“儿臣知道父皇是想大皇兄了,儿臣相信这一刻,大皇兄也是想念父皇的,容月虽是女儿家,但想替大皇兄敬父皇一杯酒,不知父皇应不应?”
皇帝“哈哈”一笑:“朕怎会不应?你有这份心,渊儿日后知道了也定然是高兴的。”说着一饮而下。
一旁的珍妃道:“皇子公主们都这般孝顺,真是皇上的福气,臣妾相信这一仗也会尽快平息的。”
皇帝拍了拍她的手,笑道:“是啊。”
“报!启禀皇上,前方战事来报!”
皇帝立刻道:“快呈上来!”
曹新立刻接下那奏报呈给皇帝,皇帝匆匆扫了一面,顿时笑逐颜开:“好!好!渊儿这份礼是你们兄弟当中最好的一份礼!”
成王似早就料到一般,安静地坐着不语。
元王呆呆坐着,好像在猜测着奏折的内容。
严青玦面上带着笑,袖中的手却紧紧捏成了一个拳,狠狠地锤击了一下自己的腿。
严言虽久居深宫,不知奏折的内容,却在皇帝提起渊王之时隐隐也知晓了一些。
严青灏也猜了出来,却故意问道:“不知大皇兄的这份礼是什么?”
皇帝很是高兴:“五天前的舜州一战,羌兵已经全部赶逐出境,如今徐卫的大军已经驻扎在鸢兰山脚下,羌族内部起了内讧,渊儿说,下一次出兵便是一举灭除羌族之时。”
严青玦强忍住心中嫉妒的怒意,笑着起身恭贺道:“确实是一份大礼!儿臣在此恭喜父皇,此战可算这两年来最为痛快的一仗了!”
史载《西华史云庆永威》有曰:……时云庆三十八年十二月廿五,渊王亲领大军两万策入羌军,虏其将,俘其兵,羌帅拔营至谟河北,王追,斩杀羌兵三千余人,扎营鸢兰山……史称“舜北之战”。
寥寥几笔便概述了当时血流成河的情景,除却当事人,谁也未曾见过那惨烈的一战。
鸢兰山。
“此战若非野枢格将军,我们恐怕很难取胜。”渊王在说这话时,很是赞赏地看了一眼喝酒不语的野枢格。
有将士轻轻推了推野枢格,他回过神来:“王爷严重了,我野枢格是个言出必行的人,王爷既然答应替我报仇,我自然不会辜负王爷!”
疑人不用,用人不疑。渊王那日便从他眼中看到了他的忠诚,他本以为淮王一定会尽快杀了野枢格,不想他居然会因为忌惮而将他押送给羌王……这才给了他逃跑的机会,也让他在这么快的时间内助自己将羌兵全数赶出了华朝的疆土。
有人问坐在主位之上的主帅徐卫:“主帅,我们接下来什么时候再出兵?”
不等徐卫回答,渊王就建议道:“主帅,眼下咱们将士士气正高,不如一鼓作气杀到羌族王庭,给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徐卫正沉吟着,野枢格突然道:“我今天刚刚接到消息,羌王早已拟好了旨,欲让烨王接替他的位置。”
此言一出,帐内所有人都愣了一愣。
向牧道:“你干嘛不早说?”
野枢格不理会他,沉默了一会儿道:“这个消息是我今天早上才刚刚知道的,一开始我并不相信……羌王既然给了主子那支三千人的骑兵,为何又早早拟旨传位给烨王?后来我明白了,不论是主子还是淮王,都被他给骗了!”说到这里,野枢格再也难以平复心间的怒火,一手便将手中的酒樽摔了出去,“都被他给骗了……他只是要利用主子而已,替他攻下华朝,然后,然后他再派人杀了他们,最后烨王就可以安心坐稳王位了……”
“如此不仁不义之人,我野枢格怎会再为之效命?只是可怜了主子,什么都不知道……”
渊王无声地走出帐子,看着那淡淡的天空。他又何尝不是如此?一开始他便料到皇帝不会将皇位传给他,虽是长子,却还不如那几个晚生的弟弟。在皇帝将兵权交给他的那一瞬间,他就知道此生与帝位无缘。深吸一口气,渊王倚着旗杆坐了下来。好在他并不想要那皇位,幸好他从来都不想要那皇位……
程有渝紧跟着他出来,看着一脸无神的渊王,轻轻开口道:“王爷……”
“本王没事。”起身时似牵到了胳膊上的伤,他微微咧了咧嘴,程有渝立刻扶住他,道:“野枢格将军说,羌族王庭内有他的人,现在王庭的情况也很容易打听到,我们可以趁着淮王和羌王纷争之时彻底铲灭羌族。”
渊王点头:“让主帅定夺就好,本王有些累了,想去休息一下。”
程有渝看着他离去的身影,心中一时不知是什么滋味,他跟随严渊已经十多年了,是严渊将他从一个小小的副将提升到现在的位置,从前在他身后时,严渊永远是他紧紧追随的目标,他的背影永远是那么伟岸高大,可今天再看他的背景,却隐隐觉得萧索孤寂。
云庆三十九年,元月初二。
淮王秘密派人控制羌族王庭,挟持羌王更改旨意,羌王不从,淮王弑父焚宫。
同月初七,徐卫亲自挂帅上阵,领兵十万直捣羌族王庭。
大火烧了三天三夜,华美的羌族王庭顷刻间便成了一座漆黑的废墟,据后来的羌族骑兵所说,几百里开外就能看到那声势壮大的火焰王庭,虽是寒冬,方圆之内却是温暖如夏。
待徐卫带兵赶到时,所见的不过是冒着黑烟的王庭废墟。不知有多少无辜之人惨死其中,不知有多少幸存的人流离失所,而那源头不过是一个君王的私心以及一个儿子心中无休止的怒意。
淮王弑父焚宫的这段历史却并未被载入华史之中,遗留在史的不过是最后的结局。
一个永远都无人料到的结局。
“主帅,您先回营吧,剩下的这些羌兵就让本王负责押回去吧。”渊王一扫剩余的几千骑兵,请求道。
渊王主管负责京城安危的禁卫军,此战结束,主帅虽不是他,可封赏却是少不了的,自他封王以来,屡立功劳,任凭是谁都能看出皇帝对他的喜爱,保不准日后的帝位就是他的。徐卫静静想着,他也明白渊王此举,不过是想先挑出几个优秀的骑兵招揽麾下,而他自己是断然不能如此的,想到这里,徐卫遂道:“如此,本帅便先行回营了,有劳王爷了。”
重新清点了一下残余骑兵,渊王一跃上马,挥手道:“走!”行至途中,又喊来向牧几人,道:“你们几人携三万人在前面押送这些骑兵,本王和有渝走在后面,也好看看是否有所遗漏。”
“是!”
途径玛尔拉沙漠时,不知为何突然起了一阵大风,向牧立刻勒转马头朝渊王而来:“王爷,风沙太大,不能再走了!”
天空立刻变得灰蒙蒙的一片,与来时截然不同。
渊王抬头看看天,道:“都趴下,先找个隐蔽的地方躲一躲!”
另一边突然有人喊道:“王爷!这儿可以躲躲风!”
向牧立刻拉住他道:“王爷,先去那边躲躲吧!”渊王应声而去,风头果然小了些。见向牧就要往外走,立刻拉住他道:“你干什么!”
“王爷,那些骑兵会趁乱逃走的,卑职得去外面守着他们。”
“不行!”渊王立刻道。
向牧望着他的眼有一瞬间的失神,转而又恢复常态:“这些骑兵一旦逃走不知会有什么后果,王爷可不能这样。”
迟疑了一会儿,渊王还是道:“那你去吧,小心点。”
向牧微微点头,一转身便冲到了风口上,不一会儿就不见了他的身影。
似过了大半个时辰,程有渝道:“王爷,这风好像停了。”说着就跳了出去,立刻就听到他惊呼:“不好了王爷!他们都不见了!”
渊王出来一看,心顿时凉了半截。
陆陆续续又有不少人从避风口走出来,所见到的是一望无垠的巨大沙漠,并未见一具尸体。
“怎么回事?他们人呢?”渊王瞪着程有渝看了许久,见他也是不解,又下令道:“去,都去找找,本王不信这些人就这样失踪了!”
跟着他的不过两千余人,躲避风沙后望去只有零零星星的一千多人了。
余下的将士应命出发寻找那失踪的大部队,只剩下渊王、程有渝还有十几个小将留在原地。
一炷香的功夫过去了,程有渝突然感觉身后有一丝异常,转过身一看却什么也没有发现。正在怀疑是不是自己出现了幻觉之时,突然听到耳边一阵尖利的风声,再看时,渊王肩上已经插上了一只长箭。
“王爷!”他立刻拔出长剑挡在他的身前,立刻又从四面八方飞来了无数的流箭。几个武力尚弱的小将当场中箭毙命。长剑舞动之时,他感觉身后之人发出一声低低的哼气声,转头一看,渊王脸色发黑,嘴唇都是乌紫一片。“王爷……”他惊喊一声,渊王却突然抬手对他身后而去。
“铛”地一声,那支对着程有渝而来的冷箭被渊王一剑挡开,程有渝却不知该顾向哪边,渊王此景,定是中了剧毒!他看了看渊王身上那箭,伤口周围的血已经变成了黑色,可见毒性之深。
一支箭刺入他的胳膊,程有渝闷哼一声,正眼看向那流箭,似乎已经变成了箭雨。一人翻身一跃至他身后,程有渝看去,这人一身羌族骑兵的装扮,面上蒙着黑布,显然是假冒的骑兵,不想被人看到面孔,认出身份。
不过几瞬间,不知从哪儿又冒出几个一模一样装扮的人,目标只有程有渝一人。
“王爷!”程有渝刚刚击退身边一人,余光就看到倒地的渊王,他的胸口已经插上了一刀。
赶过去的那一刻,箭又密了不少,程有渝身中数箭,到渊王身边时,已经站不起来了。
“王爷……”他喉间勉强发出声音,身体却再也坚持不住,缓缓朝沙地倒下。
一个骑兵装扮的人走到他面前,举起刀就要往他心头刺下,程有渝奋力一搏扯下他脸上的黑布。
刀直直地刺入他的心窝,他却好像不觉得疼一样,望着那人的脸突然笑起来:“原来……是……你……”最后一个字低沉得好像并未说出。
那人看着他未曾闭上的眼,伸手从他沾满鲜血的脸上滑过。
“不要怪我,我也是迫不得已。”看着两具鲜血淋漓的尸体,他如是说道,随后又开口,似对身后的某一人说道:“我已经完成了三殿下要我做的事,你告诉他,让他放了我的家人吧,这件事我一个字都不会说的。”
很快就有人答道:“放心吧向将军,殿下说到做到。”
向牧再一次看向那两具尸体,一个是他昔日的战友,一个是他最尊敬的主帅。闭上眼,他轻叹一口气,将身上的衣服扒下换上之前的铠甲,跪在尸体旁重重地磕下三个头。